时间转眼已过八年,乞丐大叔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我站在天水部的巨木围墙上,遥望着数次带给我失望的卡塔尔江方向,一时间有些晃神,一切都仿佛做梦一样。
“莽洛,在想什么?”
‘踏踏’的脚步声渐进,我不用回头也知晓是谁会在这个空挡来找我,部落里唯一的闲人(一个苦命的家伙),莽言。
“没想什么?今天不用给小屁孩们教书了?”
莽言,部落族长的大儿子,幼年时体中寒毒,一直不能成为蛮族战士的病秧子,不过却是我现今最好的朋友。
“教书?在他们眼里学习文字哪里有进山打猎有意思,不到下午人就都跑光了,不然我哪有时间来找你?”
“怎么感觉你的酸味这么重,还放不下?”
“我放不下,你不也一样?少说废话,来,拿着”
兽皮酒囊装的是蛮族人特有的血酒,味道辛辣呛鼻,猛地灌了一口,浑身的血气不禁上涌,我放下酒囊遥望着远山,或许偶尔醉倒一次也是一种幸福,紧接着又灌了一大口血酒,再看莽言,喝的却比我还猛,才几口的功夫,莽言苍白的脸色已变得通红。
“今天我爹又找我谈了去黑石城的事,其实我也能看出来,他是不希望我自暴自弃,但是莽洛你也知道我不想成为一个废人,倒买倒卖?说出去心里总不是滋味”
看莽言的样子,大有不吐不快的意思,也是,在这部落里除了我,也没谁可以谈论这些,作为族长的儿子,他有着他自己的骄傲。
我想了想,道“可你,终归要为自己选个出路”
话一出口,却感觉这话更像是为我自己说的,莽言不能参加启蛮,成为蛮士,便会被安排去方圆千里外的黑石城去跟随族叔学做生意,而我找不到乞丐大叔,也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无论曾经的事隐藏着多少遗憾,人总是要向前看,或许我也该离开这里了。
“可是这个出路,我并不喜欢,我不喜欢屈从”
我自嘲了笑了笑“那你还想做什么?”
莽言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反手却拍了拍我的肩膀。
只听他沉声道“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嗯?”
我刚想开口问他“想好什么了?”却听他又说道“莽洛,你去参加启蛮吧,只要你提,我爹会同意的”
入南疆八年,说到底我很感谢这片土地,在这里我虽然学会了怎么打猎,怎么真正的自食其力,但我却一直把自己当做是一个过客,启蛮,是蛮族人的特权,如果真像莽言所说,那我兴许就成半个蛮族人,也许也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可是,在此之前我却重未想过。
“莽洛,打从你接受这个名字,其实心里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半个蛮族人,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
我闻言一愣,真的是这样么?
“你好好想想,哎,本来想找你谈谈心,没想到反成了我开导你,无趣的很,走了”
莽言喝的面红耳赤,没想到还真抬抬屁股就下了围墙。
仔细想想,他说的似乎没错......
不过,这次他找我谈心更像是有备而来。
南疆的秋季,是个收获的季节,漫山遍野的参天巨木被渲染成了片片金黄,亦如篝火上肉汁喷溅的烤肉的颜色,正散发着肥美流油的肉香。
古龙部的蛮族人,上至七八十岁的老翁,下至五六岁的孩童,都沉浸在忙碌的喜悦之中。
一头头体型硕大的凶兽,被当做猎物运回部落,一个黑发飞扬的壮汉骑着毛色斑白的巨虎,身后正跟着一群同样气息彪悍的蛮族猎人享受着部落族人的迎接。
这是古龙部最大的一只狩猎队伍,由部落的族长莽如龙亲自带队,狩猎队伍的后面则拖拽着一头头血淋林的凶兽,长长的队伍一时竟看不到尽头。
“还是族长的收笔最大啊,这是入秋以后第三次进山了吧,一次比一次收获多啊”
“哈哈,可不是,你们说族长是不是把狂蟒山都给屠空了”
“这牛皮可别乱吹啊,族长最听不得这些虚浮话,不过看族长狩猎真他娘的带劲”
“就是就是,今晚准备大吃一顿吧,哈哈”
“那是一定,不醉不归!”
“........”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古龙部秋后狩猎的场景,可我还是会发自内心的被震撼,这些凶兽单拿出一头都有着不差于当年洛城见到的怪兽的实力。
蛮族人的彪悍,着实令人胆寒而又神往。
自从上一次被莽言说道,不知怎的,再看向这次狩猎队归来,心中的意动明显变的强烈了好些。
“成为蛮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站在迎接的队伍里,我在心中在进行着自我暗示和心理催眠。
狩猎队浩浩荡荡的行至部落的屠兽场,那里将会准备一场全族老少皆会参加的肉食大宴。
当天夜里,一头头凶兽被剥皮处理,浓郁的血腥气在篝火的熏染下蒸腾,粗犷而神秘的蛮族战歌在屠兽场间回荡,整整容纳万余人的屠兽场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特殊的祭祀,站在场中不自觉的便会被感染。
战歌如是唱到:
“祖先的灵在东方升起,
守护蛮族的魂让日月崭亮,
呼啸的狂风是吾族战斧挥动的声响,
割下敌人的头颅,
是荒之血在大地徜徉。
战吧,吾族不屈的灵魂,
将传承的种播撒蛮荒,
敬上后辈的虔诚祈愿,
愿祖神的恩泽赐予荣光。
.......”
苍凉的歌声仿佛将人的灵魂带入古老战场,我仿佛化成了其中一员,沉吟在战场的搏杀中不愿自拔。
待惊醒之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促使着我想融入这个古老而神秘种族。
正在这时,莽言不生不响的来到的我的近前。
“怎么样?想好了?”
我转头看了眼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莽言似乎很开心我这个决定,哈哈笑道“想好了,今晚就来我家”
篝火晚宴整整持续到半夜,超过半数的族人都已经大醉酩酊,待撤场的时候,屠兽场已经是一片狼藉,不过没有蛮族人会在意这些,第二天自会有族人清理。
晚宴上我喝的血酒并不算多,莽言说今晚让我过去,我也不好摆出一副醉熏的样子去提启蛮的事情。
整了整身上的皮甲,我毅然叩响了族长家的大门,那个领我入南疆,并赐予我名字的男人的家门。
“莽叔”
我恭敬的对着端坐在主位的莽如龙行了一礼,近十年过去了,这个男人亦如当初那般透着如雄狮一般的狂野。
莽如龙浓眉轻挑,脸上还泛着微醉的红色,哈哈的笑道“臭小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万一他要是拒绝了怎么办。
“我....”
“嗯?有什么事情,你说就是了,什么时候变的婆婆妈妈的了”
莽如龙诧异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身旁的莽言,似在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莽言叹了口气,道“莽洛你不说,我替你说了啊”
我鼓起勇气,咬了咬牙,道“莽叔我想请祭司大人给我启蛮”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心里徒然一松,却立马又紧张起来了,因为我发现屋子里徒然没了声响。
待抬头再看向莽如龙,却发现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他不说话,我也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莽如龙终于还是开口了。
“莽洛,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如果莽叔答应我这个请求,我感激不尽”说着我朝着莽如龙又拜了下去。
“呵呵,你先抬起头,给我一个理由”
我捋了捋思绪,缓缓的道“莽叔,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想清楚,我不能总纠结于洛城的过往,有些事也该放下了,而且我的确很喜欢这里的生活。我没有亲人,这八年说实话是我过得最安稳的八年,是天龙部再一次让我有了家的感觉,我的名字也是您给取的,也许,留下来,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心里没有隐瞒,我知道莽如龙一定听得出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坐在主位的莽如龙安静的听我说完,轻轻的叹了口气。
“莽洛,你还记得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么?”
“您说,莽字是为了给我个家,洛字是为了让我记住我曾经留下过记忆的地方”
莽如龙见我一字不差的讲当初对我说的话复述出来,露出一抹少有的欣慰笑容。
“其实你早就可以和我提这个要求”
我闻言一愣。
“莽叔?”
只听莽如龙已异常平稳的语气说道“我给你家的那一刻,你便算是我蛮族人,提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启蛮并不等于忘记过去,这么多年你都在等那个跛脚乞丐,我想得出他在你心里的分量,他或许为了让你活命而将自己逼入险境,这份恩和情你不会忘记,你也不该忘记。等启蛮以后,你修蛮有成之时,你也可以去主动找他,不是么?”
“原来这一直都不是一道选择题”没想到是我自己偏激了。
莽如龙看着嘴角泛起笑容的我,笑骂了句“臭小子,你可真会钻牛角尖,明天我要进山,你就自己去祖庙找祭司大人吧”
“谢谢莽叔”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谢,随后我转头看向点醒我的莽言,他也正满怀欣喜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