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有没有看新闻?”胖子对我说。
“没有。”我说,“昨晚我整晚都在玩三国杀。”
此时我们坐在冷饮店里,时间是下午三点,我的草莓冰激凌刚吃到一半,而胖子则在吃第三个草莓冰激凌。
“昨晚我看了一个新闻。”胖子说,“说是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做了一项研究,如果叫肥胖的人作‘胖子’,对方可能会变得越来越胖。”
“为什么?”
“说是心理暗示的作用,被叫‘胖子’的人会因为受到了歧视而感到沮丧,继而食量变大。”
“真的?”我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所以我现在这样的身材可能就是你这些人害的!”胖子说。他确实很胖,他的形象简直就是米其林轮胎人毕特登的现实版。
“别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啊!”
“你不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
我摇摇头。
“总之,以后别叫我胖子了。”
“叫你‘瘦子’如何?”
“真的,不是开玩笑。”胖子认真地说,“我是以我们十几年的友谊来作这个要求的。”
老实说,我生平最怕听到这样的论调,就如前几天妈妈逼我相亲时说的那样:“看在妈妈的份上,不过是叫你去跟那个姑娘见一面嘛,又不是叫你去死。”这好像是说只要不是逼你去死,他们就可以逼你去做任何事。这是什么混蛋逻辑啊!
“既然你说到这个份上了,答应你就是了,虽然一下子很难改口。”但是另一方面,我又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这可能就是我过着操蛋的人生的真正原因。
胖子终于露出了笑容,“太好了,再通知最后一个人,任务就完成啦!”
“等等,在我之前你和多少个人谈判过了?”
“你是第十九个。”
“最后一个是……”
“小宜。”
“那么我们一起去见她吧,我也很久没有和她见过面了。”
我正要起身,胖子却说,“稍等一会,我再吃两个草莓冰激凌,这里的冰激凌太美味啦!”
于是他扬扬手,叫道:“服务员,再来两个冰激凌。”
那个瘦小的服务员动作敏捷,如闪电般出现到了我们的面前,利索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点餐本,挤出一个微笑,“先生,需要什么口味的呢?”
“草莓。”
我看着眼前已融化得失去了容貌的半个草莓冰激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不觉得这个味道糊得一塌糊涂的冰激凌好吃呢。这究竟是我的悲哀,还是他的悲哀呢?
在他吃罢五个草莓冰激凌后,我们离开了冷饮店,来到一家新近在河堤上开张的火锅店。胖子约了小宜在这里见面。
“死胖子。”小宜一出现在门口就叫了起来,大概是胖子的身形过于显著了,简直就是你家客厅里的一头大象,你根本无法忽视他。
“准许你最后一次这样叫我吧,以后……”在小宜坐下后,胖子温婉地给她斟上茶水,又搬出什么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研究啦,以十几年的友谊作要求啦这样的理由来谈判。
“这个……答应你是没有问题的。”小宜点点头,“只是在这顿饭上,还是让我叫你‘死胖子’吧,毕竟叫了这么多年都习惯啦,而且以后都叫不上了……说不定以后会怀念起叫你‘死胖子’的旧时光呢。”
“那好吧。”胖子答应了,“这顿两位就大快朵颐地吃一顿吧,我请客!作为庆祝我将要摆脱‘胖子’称号的纪念性日子。”
胖子扬起手,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削着平头的瘦高个经理走了过来,俯身为我们介绍起菜单来。
“这款‘疯狂套餐’是我们餐厅近期主推的套餐。”经理指着餐牌说。
“‘疯狂套餐’到底是如何疯狂呢?”胖子舔舔嘴唇。
“这个是我们的开业特惠,每位顾客只要花费六十八元,就可以任吃我们餐厅里每一款食物。”
“噢。”胖子的眼角闪起了亮光,犹如猎人看到了猎物,“就点这个吧!”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餐厅,胖子毫不客气地如撒哈拉沙漠的狂风般席卷了餐厅里的大半食物。我想我们一定进了这家餐厅的黑名单。
在一个十字路口和小宜分别了之后,我和胖子一同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我们俩的家在同一个方向。
“既然不叫你胖子了,以后叫你什么好呢?”在路过我家的楼下,即将分别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说。
“我的名字呀。”胖子说。
“可是……”
“嗯?”
“你的名字叫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胖子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全名。
“以后别吃那么多冰激凌了。”我说。
“嗯,以后没人叫我胖子了,我也该往那方面努力才是。但是今晚不行。”
“为什么?”
“为了庆祝我将拥有崭新的明天,我准许我今晚只吃十个冰激凌。”
“呃……好吧。”我摇摇头。
但胖子的“崭新的明天”没有到来,那天晚上他因为过量进食致急性胃扩张而暴毙家中。这件事在当地的引起不小的轰动,甚至登上了好几家报纸的版面,令人感到不胜唏嘘。
葬礼的那天下着不大不小的雨,三月的空气凉飕飕的,惨淡的愁云压着天空,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我和小宜各自撑着伞站在胖子的墓前,她穿着一套整齐的黑色西装,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我过去抱着她的肩膀。
“那个什么大学的研究,是真的吗?”小宜抽泣着问我。
“什么?”
“我那天就叫了他几声‘死胖子’,第二天他就死了……那个研究有没有那么准……”
原来是这样吗?我遥望着阴阴沉沉的天空,感到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