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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兄弟出走 六续

徐世昌即将到达京城,段芝贵跟王士珍都在焦急的等着他赶紧过来,相比于其他人, 袁世凯此时更想见的是他。除了徐世昌之外,正在往京城赶来的还有一个人,黎元洪,如今黎元洪可比了不得,相比于北洋众多将领非常不受南方护国军的 喜欢,而黎元洪却备受他们尊敬。如果不是袁世凯病重,有一天没一天了,黎元洪也不会来北京。

说起来,黎元洪是近些年一位颇具特色的人物,他对革命一无所知,却在一夜之间成了“首义元勋”,他既非军阀也非党人,一生鲜作为却有时运,无实力却有地位。

袁世凯做了民国大总统后,对是否称帝的事情犹豫不决时,曾经 就此事试探过黎元洪的态度:“近来许多人要我做皇帝,亲家(黎、袁是儿女亲家),你看怎么样?”黎元洪正色回答说:“革命的目的是推翻****,建立共和。亲家,如果你做了皇帝,怎能对得起武昌死难烈士?”袁世凯听后,明白了黎元洪的意思,从此再也没和他谈起过类似的话题。

杨度等人筹备的阻止“筹安会”成立后,一些官僚政客和无耻文人纷纷拥戴,并组成“公民团”向参政院递交更改国体的请愿书。当时黎元洪正以副总统的身份兼任参政院院长,他不赞成帝制,却又不敢与袁世凯公开作对。相比于如今如日中天的袁世凯,他黎元洪着实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的,无论是自家的势力还是资本以及个人能力、威望,都无法相比,只好以辞职的方式消极抵制。说起来,一个懦弱的人总是想着逃避的。这年九月,黎元洪提出辞去副总统、参政院院长等职,回原籍休养,袁世凯未予批准。开玩笑,副总统是说辞职就辞职的么?袁世凯此时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是让黎元洪留下来。为了让黎元洪心甘情愿,他以十万元高价购得东厂胡同原直隶总督荣禄的一所旧宅相赠,黎元洪推辞一番之后,终于在九月下旬的时候迁入,但是却也做了一个令众人想不到的事情,他闭门谢客,不发一言。

当年十二月十二日,袁世凯正式接受拥戴,并将明年定为“中华帝国洪宪元年”,准备在元旦登基做皇帝。十二月十五日,袁世凯发布了他接受帝位后的第一道册封令,册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令文中称:“黎元洪着册封武义亲王,带砺山河,与同休戚,槃名茂典,王其敬承。”袁世凯的这招棋非常高明,黎元洪手中虽无一兵一卒,但却是万众瞩目的“武昌首义元勋”,如果将其拉下水,为自己“民国变帝国,总统变皇帝”的戏法造势,其影响可想而知。

但令袁世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黎元洪竟然不买这个账。册封令颁布后,袁记政府文武百官在国务卿陆徵祥的带领下到东厂胡同黎宅祝贺,黎元洪对他们说:“大总统虽明令发表,但鄙人决不敢领受……致生无以对国民,死无以对先烈。各位致贺,实愧不敢当。”说完就退入内室,不再露面,陆徵祥等人只好悻悻而去。随后黎元洪又命手下草拟了一份声明,公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武昌起义,全国风从,志士暴骨,兆民涂脑,尽天下命,缔造共和,元洪一人,受此王位,内无以对先烈,上无以誓神明。愿为编泯,终此余岁。”

黎元洪身边的亲信和幕僚对此事也是各有主张,看法不一。有的主张不接受册封,有的从安全考虑,主张容忍一下,再从长计议。但一向喜欢逃避的黎元洪竟然态度十分坚决的说:“你们不要说了,我意已定,决不接受,即牺牲个人,亦所甘心。”

袁世凯自然是需要黎元洪给自己捧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十二月十九日,又命步军统领江朝宗去东厂胡同宣封,湖北籍参议员刘成禺在其《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中将此事描述得活灵活现呼之欲出:“朝宗捧诏前往东厂胡同,当堂三跪九叩首,长跪不起,双手捧诏大呼:‘请王爷受封!’……元洪深居不出,朝宗亦跪地长呼不起。对抗多时,元洪大怒,由旁房疾步而出,戟手勒袖,指朝宗面大骂曰:‘江朝宗,你怎么这样不要脸?快快滚出去!’朝宗仍挺身直跪,双手捧诏,大呼‘请王爷受封’不止。元洪怒呼左右:‘赶快把江朝宗拖出去,否则连你们一齐打出!’于是元洪左右劝者、扶者、慰者、挤者,一拥而江朝宗出东厂胡同堂门矣。”

后来奉袁世凯之命来黎元洪宅游说的更是络绎不绝,有的还直接以“王爷”呼之,最后黎元洪实在急了,手指大厅一柱说:“你们如再逼,我就撞死在这里!”

在袁世凯、段祺瑞这些北洋将军眼里,黎元洪只是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需要时奉若神明,不用时弃如敝屣。黎元洪对他们也都是唯唯诺诺,从来不敢发出不同声音,但袁世凯怎么也没有想到,黎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自己致命一击,两人之间的这次交手以袁世凯的彻底失败而告终结,从中人们也可看出黎元洪在大事上其实并不糊涂。

黎元洪也并非一无是处,早在清光绪二十年时,黎元洪便在“广甲舰”任轮机长。当时中日战争爆发,此舰奉命由广州北上,支援威海。

在当初黄海海战中,广甲舰与日舰交锋,战斗六个小时左右,不幸被日舰击中,舰长吴敬荣贪生怕死,仓皇下令逃离战位,结果战舰触礁搁浅,次日沉没。官兵陆续离舰后,黎元洪被卷入海涛,因为他有一件救生衣,在海上漂流近十个小时,他又累又渴,精疲力尽,最后已经昏迷不醒,被海浪冲向海岸,出人意外地被人救起,总算是死里逃生,奇迹般地拣回一条性命。日后,有些喜欢巴结他的人恭维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黎元洪受张之洞之命三次赴日本考察军工生产和军事操练,大长见识,他发誓以日本为榜样,采用新式方法,为建立湖北“新军”效力。张之洞大大夸奖他是“我长期以来遇到的一位非常可靠的干才”。

果然,黎元洪出手不凡,被兵部帮办大臣铁良发现,他禀报朝廷说:“整个陆军,属湖北省的常备军最优秀。”但是当初铁良跟袁世凯闹翻的时候,黎元洪依然选择逃避,互不相帮,或许这也是他能够在两边都站住脚的原因。

光绪三十二年,清政府在河南彰德举行陆军操练大会演。时分南北两军,南军由黎元洪指挥。当他率领的队伍以崭新阵容出现在比武场上时,全场震惊。阅操大臣对鄂军大加称赞。鄂军的射击技术最为出色。掌声、称赞声、喝彩声此伏彼起。黎元洪沉着果断,指挥有方,练兵有术,鄂军被称赞为:“军容盛强,士气健锐,步伐技艺精娴,在各省中首屈一指。”从此,黎元洪威名大振。静观黎元洪因此有了些名声,但是后来他却得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外号“泥菩萨”。

却说,武昌起义后,群龙无首,需要一个知名度高的统领做鄂军都督,以号令四方。有人推荐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于是,派几名代表前去敦请。黎元洪已被炮声吓破了胆,躲到朋友家里。他听到门外嘈杂的人声,急忙跑进后室,藏在床后,但还是被迎接者搜出。他浑身哆嗦,两眼发虚,面色惨白,真是丑态百出。想想当初指挥军队训练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看现如今真到了实战中便成了缩头乌龟,真是奇葩的很。黎元洪害怕没关系,来找他的人赶紧说明了来意,黎元洪这才稍稍定了神,说:“你们人才很多,不要来找我。我,我不能胜任,你们休要害我。”

邀请者相继劝他“以民族国家为重”,“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你已经脱不了身啦”。但黎元洪摇头不语,装傻充愣。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选择黎元洪或许是个错误,就这样一个“怂货”怎么能够领导革命军呢?但是眼下革命军群龙无首,说不定过几日清军反攻时就会因此打乱,于是,有人把心一横,用手枪抵住黎元洪胸口:“不干,不干就毙了你!”

黎元洪这才颤巍巍地说:“你们要我上哪儿去呢?”

“先到咨议局!”

黎元洪被拥上马,到了咨议局,一看立宪派老官僚汤化龙和很多熟人也在,心里才有了底。但是当众人推举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再摇头:“你们不要抬举我,我不是革命党。我,我没有做都督的资格……”

在众人苦苦规劝之下,黎元洪不再吱声,像木偶泥胎一样呆坐着。这时,有人拟好了安民布告,请黎元洪在都督印一栏上划个“黎”字,黎又摇头拒绝,连说:“勿害我!勿害我!”

这时候,已经有了经验的众人再一次用手枪抵住他胸口让他画押,黎元洪叹了一口气,说声“好吧”,这才提笔写了个“黎”字。

从此时起,黎元洪就成了鄂军都督。可这位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灰呢夹袍子的大都督总是呆呆地坐着,两眼发直,问他什么话他也不回答,脸上也毫无表情,人们都叫这位黎都督为“泥菩萨”。这就是“泥菩萨”这个称号的由来。历史就这样叫一个庸俗得不像话的人物充当了英雄的角色。之后,起义成功,袁世凯逼清帝退位,民国伊始,黎元洪便因为武昌起义有功,成了开国元勋。当然,更多时候是他自己以开国元勋自居,反复吹嘘“没有首义武昌,哪有中华民国?”可惜湖北义士们知道他的老底,没人买这个账。甚至有人曾经当着他的面说他是被人拿枪指了脑袋的才同意入伙的,黎元洪每次听到这些,立马低头不语,在所有嘲笑他的人当中,尤其是首义功臣方振武与方维对这个泥菩萨挖苦得最凶,经常提起他在枪口下被迫签字的丑事,并绘声绘色地模仿。黎元洪虽然是个“软柿子”但是也有几分火气,他对此怀恨不已,寻隙报复。

终于,黎元洪下决心要干掉他俩,想出一条毒计,谎称袁世凯调两人入京委以重任。接着又电报北京,说两人勾结土匪,图谋不轨,让袁世凯杀掉。

两人到京,落入圈套,双双被枪决。

屠杀革命元勋,此案一披露,举国轰动,各地纷纷质问。不少人已经开始指责袁世凯,不过袁世凯不慌不忙,将黎元洪的密电一字不漏地公之于众,舆论哗然,全国上下怨愤不已。黎元洪弄巧成拙,老底被揭,成了革命党人进攻的对象,他左右为难,只好认错,假惺惺的又是开追悼会,又是送抚恤金,又要引咎辞职。

黎元洪本想借袁世凯的刀杀掉政敌,反而叫袁世凯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得罪了革命党人,绝了自己的路,只好死心塌地跟着袁世凯做事,这之后,黎元洪几乎可以算是袁世凯的左膀右臂。不过,在帝制的事情上,黎元洪还是很坚决,这一点儿众人不曾想到。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黎元洪跟袁世凯关系越来越远,后来,黎元洪悄然出京,并且偷偷跑回老家。袁世凯本来请人去“请”但是因为护国军作乱,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南下,而且袁世凯别护国军搞的头疼,更没心思去找黎元洪了。

这次病重之后,袁世凯在安排王士珍请来徐世昌之后,又让他把黎元洪叫来,王士珍心里明白,叫来徐世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顶住,而把黎元洪叫来,则是为了安顿当下的局势。早在护国军刚叛变反袁的时候,“以黎代袁”的主张在南方就颇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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