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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抽刀断水

一觉醒来,已是翌日凌晨。

明亮的晨光透过镂花窗格洒落床前,微微刺痛她的眼,半眯着眼揉一揉太阳穴,感觉耳朵里像塞进一面铜锣,哐哐敲个不停,头痛欲裂!

这酒果然是伤身的。

扭动一下略显僵硬的脖子,她的脸颊不经意地碰触到某件物体,诧异地偏过脸一看,入目的景象令她一时忘却了呼吸——一张睡颜近在咫尺!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诧异,无心怎会与她同床共枕睡了一宿?难道是她酒后乱性,做了什么出轨的事?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微微掀开被褥往里一瞄,幸好!她与他都穿着衣裳。

平稳一下悸乱的心跳,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悄悄往床外挪,或许是过于紧张,足踝不小心碰到床柱,木床唧唧作响,熟睡的人儿忽然皱眉,翻个身,压住了她的衣袖。

心,怦怦跳得急,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地把衣袖往外抽,袖子从他身子底下解脱出来,她刚松了一口气,不料,他又翻了个身,长长的睫毛微颤,如蝶翼翩然飞起,惊现了乌黑晶亮的瞳人,清澈的瞳仁里映出她那张略显惊慌的脸——她正想跨过他的身子离开床铺,刚张开两脚跨到他身上时,他却醒了,她以极其暧昧的姿势伏在他身上,做贼心虚地与他面面相觑。

莫无心呆呆地与她对视片刻,突然绽开笑颜,伸了个懒腰,双手顺势向上勾住她的脖子,以浓浓的鼻音撒娇似地唤一声:“九天,早啊!”

软哝的语调拖带着甜腻的尾音,加之慵懒魅人的眼波递来,她顿时心跳失速,手脚发软,“砰咚”一声从床上直直落至床下,又飞快地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两手死死地捂住了鼻子,指缝间泄出一缕殷红。

她慌乱地踹开房门,也顾不得穿没穿鞋,撒开脚丫子,一溜烟儿没了影。

看着那仓惶逃远的背影,一丝狡黠的笑波盈上看似清澈无瑕的眼眸,其实,他方才一直在假寐,就想逗逗她,看她还有没有女儿家的娇羞模样,唉!结果是压根没见着她怯怯羞羞的样儿,反倒见她满脑子歪念地喷了鼻血,这种反应落在男子身上才算正常吧?

他下了床,偷偷打开她的包袱,翻出一件藏青色长衫,换下那件绮罗裙裳,恢复一身男儿装束,把裙子卷做一团胡乱塞到床底下,一双大尺码的绣花鞋也踢到床底下,眼不见为净!

他赤着脚跳到门口,正想扶一扶那两扇踹歪了的房门,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瞄到院落里站着的两个人——扶九天与一名头戴无脚幞头的公差。二人似乎在谈论些什么,当扶九天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给公差看了看后,原本凶神恶煞似的公差立即缓和了脸色,露出谄笑,连连致歉着退了出去。

扶九天将那张文书叠放于袖兜内,满怀心事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忽又想到什么,猛一抬头,恰巧与莫无心疑惑的目光撞在一起,看到那双清澄的眸子里流露着些些担忧,她的眼神温柔地浮动一下,回到房中,关上房门,见他穿上了她的衣衫,心中一动:真像……烙上了她的印记。

撩过他的发,她微微一笑,“我帮你束发可好?”

莫无心看着她,眼神清澈含笑,开心地点了头。

持一把木梳,对着一面菱花镜,她轻柔地梳理他的发,发上的清香沁入她的鼻息,神志忽有一丝迷醉。发丝在她指尖缠绕不休,千丝万缕!

从菱花镜中,她看到他眼中无声的关切,他则看到她眼中的隐忧。镜中除了他与她的身影,扶九天还敏锐地透过镜子捕捉到窗边一闪而逝的一道人影!

行踪暴露,不但公差寻上门来盘问她只身来到金陵的意图,昔日的仇家也隐藏暗处时刻窥探着她,只要有一丝的疏忽大意,那些人就会从她背后放冷箭,置她于死地!

危机丛生!

此刻,最危险的,就是留在她身边又毫无自保能力的莫无心!这个浑金璞玉般的少年,清丽的眉眼,玲珑心窍,无须她多说什么,他总能猜到一些,看似天真无瑕,实则狡黠又会使坏,有时又可爱羞涩,如同一只刚出巢的小狐,当真让她舍不得放手!

束起他的发,手中清凉柔滑的触感,令她留恋、不舍!

暗自打定了一个主意,她故作轻松地问:“今日无事忙,咱们出去游玩一天,逛逛金陵城的繁华闹市,可好?”

莫无心眼睛一亮,拊掌称好,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外走。

金陵的东大街,商号林立,行人熙来攘往。

走到街上,莫无心满心愉悦地挑拣货摊上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到称心的东西,就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扶九天。

抗拒不了他那期盼的眼神,扶九天大方地掏钱把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买下——捏好的面人、滑稽的面具、精巧的纸鸢、十支糖葫芦、麦芽糖……吃的、玩的、用的、看的,两只手是捧不过来了,偏偏他是捧到手里的就不再去看,两只眼睛又往街边货摊上溜来溜去。

“九天,我要那个!”

童心未泯的他指着货架上一只圆圆大大的锤丸。

他的手一指,她就来了连锁反应——往口袋里掏钱。

“帮我拿着。”

他把买来的东西统统丢给她,只留刚买的那只锤丸,把锤丸顶在头上,伏下身球滚后背,立时球回头顶,一搭“打秋千”,球远远地飞了出去,击在一面墙上反弹回来,他用足背一接,抬足,倒立身子,球滚回头顶,他站了起来,头顶着球冲她笑。

闹市里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时下无论平民百姓或王公贵族都风行蹴鞠,市井内随处可见踢球嬉闹的人,如他这般球不落地、技艺精湛的,除了齐云社,民间也不多见。

玩了一会蹴鞠,他又往热闹的地方钻,挤进一处勾栏瓦舍,笑唤:“快来看,这里好热闹!”

扶九天手捧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货品,慢吞吞地尾随他进入一座瓦子莲花棚,占了一处高高的座位,看戏台上嘌唱、说史、傀儡、影戏……精彩纷呈,看官欣赏到妙处,少不了又是一通喝彩。

她也是少有空闲来勾栏瓦舍里瞧这些伎艺,把手中的东西搁在身旁一张空座上,她难得来了兴致,翘首看台上艺人伶官的精彩表演。

“快看!末泥(主角)上场了!”

身边的人儿欢呼雀跃,她一看,戏台上正轮到杂剧上演:末泥、引戏、副净、副末、装孤和旦,出台演员六人,分饰丞相、一僧、一道、一家丁、二官员,讲的是《元祐党禁》,戏风滑稽——

僧人入丞相府验度牒,度牒为元祐年间颁给,宣无效,令人扒下僧衣,强令还俗。道士情况相类,下场相同。官员求职,官告为元祐年中颁发,宣就此除名,削职为民。众人颂丞相“绍述”之德,家丁来附耳报告:“今自国库领来相爷薪俸,共一千贯,可全是元祐年间所铸钱,请您定夺。”丞相眼珠一转,低声吩咐:“速从后门搬运回家。”不想被侍候于旁的另一官员见到失声喊:“丞相对元祐怎么两样态度!”

这出戏讽刺时政荒唐,揭露官场龌龊,莫无心看得大呼过瘾,忽又扭头冲扶九天冒出这样一句感慨:“你看,这个丞相恬不知耻、贪图金钱,着实可恶!如今除了京城这一块歌舞升平的繁华地,其他地方都倍受苛税、灾荒、战乱之苦!可惜有人看不到哀鸿遍野,一心只求名与利,一心只想助纣为虐!你说这人可恶不?糊涂不?”

这一番话问得扶九天哑口无言,喉咙里像扎了根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无心所讲的,正是她不欲与他辩驳的。

“这人是不是很糊涂?”他执意追问,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是,她令他失望了,“不!或许这个人是有苦衷的,也或许这个人有着毕生追求的一个目标,是不能半途而废的!否则,放弃了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就等于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你明不明白?”

他很认真地问:“如果这个人所追求的目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明知是错,这个人还要执迷不悟,继续错下去吗?”

“只要这个人认为是对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还是会坚持到最后!”她有她的坚执。

他瞪着她,直瞪得她云里雾里,不解他为何这般恼火,对着他的怒气,她依旧是笑眯眯的。

她的笑,在他看来就是轻率与薄情!

心中一痛,他霍地起身,愤然抛下一句:“十足十的朽木!”转身冲出莲花棚。

“嗳?”

挨骂的这位一脸茫然,她哪里惹着他了?仔细回想,她仍找不到症结所在,无奈地摇摇头,捧起一堆货品走出棚子,抬眼就见他正面壁站在一个角落,她走到他身边轻唤:“无心!”

他把头扭到一侧,后脑勺对着她,愣是不搭理。

还在闹别扭啊?她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犯起小性子来了!她从一堆货品里挑出一支糖葫芦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哼!”他一甩头,瞧也不瞧这糖葫芦。

她又挑出一块麦芽糖凑到他嘴边。

他抿着嘴,抬高下巴,瞪着人家屋檐斜挂的一块碎瓦。

哎?还不行哪?把怀里一堆杂物翻了个遍,她抓起那只圆圆的锤丸往他头上一掷。

“咚”一声闷响,正憋着一肚子火的人儿伸手摸摸额头,喝!脑门子被砸出个大包包,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霍地转身瞪她。

她仍是笑眯眯的,取出纸鸢问:“咱们放风筝去,好不?”

“不去!”他闷闷不乐,“你不是有正事要办吗?干吗又浪费时间来陪我?”

“你是不愿意我陪在你身边吗?”

他默默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她抬手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心中一股无名火被她那温柔的指尖悄然拭去,他微微叹口气,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骨骼纤细,略显粗糙,手掌上一个个厚茧磨得他掌心发痒。由这茧的厚度,他便知她昔日定是吃了不少的苦!指尖微微搔拂她的掌心,他问:“我陪在你身边,你觉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

手心越来越痒,她用力握紧他的手,默默感觉包拢在手中的那份酥润微凉的温度,心湖荡漾了一下。

“我要骑着马去放风筝!”他兴致勃发。

她沉吟片刻,毅然点头,“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牵匹马来。”凭着丞相大人的亲笔文书,她可以在驿站借用一匹马。

他点点头,目送她拐入一条巷子。

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枯等,他无聊地数着眼前晃过去的一双双各式各样的鞋。蓦然,一双红黑两色交杂的长筒软靴从他低垂的视线里晃了过去,又折了回来,停在他面前。

他一抬头,见面前站着一名公差,正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生面孔,外乡人。”

公差说了这六个字,取出一对脚镣,一面往莫无心脚上套,一面凶巴巴地喝令:“你!随我到官府衙门走一趟!”京城里闹了工部司农寺郎大人和司徒大人两桩命案,凡是外乡人入得京城,半数都会被衙门公差抓去问话收押。

莫无心猛地踢出一脚,踢到这公差的下巴颏儿,冷冷呵斥:“有眼无珠的蠢奴才,本王你也敢锁?”

公差一手按着红肿的下巴,愣住了,看眼前这少年,眉宇之间透着分贵气,幽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后脊梁冷飕飕地发寒,竟不敢再追问下去,转身踉踉跄跄地逃开了。

莫无心重又垂拢眼帘,目光凝在足侧那一对遗落的脚镣上,若有所思。

“公子!这位公子!”

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莫无心扭头一看,一位短衣葛布的白发老翁笑容可掬地站在他身后,打量着他。

“公子近日会有大难临头!”

老翁一语惊人。

莫无心一言不发地瞅着这老翁,只当这类算命术士是在故弄玄虚。

老翁眯着眼,呵呵一笑,“公子这几日命犯桃花,是一场桃花劫!命定的有缘人与公子命格相克,因此,那位有缘人近日也将有一场生死劫!”

命定的有缘人?莫无心暗自心惊,迟疑地问:“在下请教,此劫可有解法?”

“有!”老翁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五色盘丝递给他,叮咛:“此物必须系在手腕上,危难之时方可救一人性命!”

莫无心手捻这五色盘丝,只觉滑稽可笑——五色盘丝民间相传是系在手腕上用以辟邪的,此物随处可见,小贩的摊架上就摆着数十条一模一样的盘丝,这老翁铁定是在唬弄人!

一皱眉,他正想把五色盘丝还给老翁,抬眼时,面前哪还有老翁的身影,左右前后张望一番,压根就不见方才那个老翁,他像是凭空消失了。

莫无心愕然呆立半晌,心中蒙了层疑云,最终还是把五色盘丝收入衣兜。

这时,东街传来悦耳的铃声,他抬眼就看到了扶九天。她骑来一匹黑斑纹的青毛马,马脖子上系着一串铜铃,马络头是用青丝绳做的,虽称不上华丽,却也剽悍壮实。这种马一日可行三五百里,应是驿站里担负传递公文、物资任务的递铺备的军用马,这会儿居然沦落到她的胯下,充当游山玩水时的代步工具。

青丝勒马,马背上的人儿向他伸出手,“无心,坐上来!”

他搭着她的手跨至马背。

“嗨!”她抬脚一磕马腹,马儿吃痛,往前急驰,路人纷纷避让。

一路驰骋,直奔西南郊外。

城外五里短亭,依山傍水。

江干松柳婆娑,水波溶溶曳曳,盈溢点点金碎波光。北岸一片平野,无边辽阔,秋风宜人,吹起些黄的草叶,粉蝶对对翩飞。不远处,青山如黛,眉峰如聚。

爽朗的秋风捎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远远的,欢腾而来一匹骏马,铁蹄下草叶无风自起,折断的叶茎飞扬在空中。

青丝勒马,马儿喷着响鼻,铁蹄稳稳而立。马上之人纵身一跃,衣摆飞旋着落足平野,再伸手接住另一个自马背跃下的人儿。一串串轻快愉悦的笑声飞扬,两个人脱了鞋子,赤足飞奔于平野上,张开双臂,似乎想拥抱这朗朗晴空。

“咱们来放风筝。”

扶九天举高手中一只纸鸢。

莫无心指着纸鸢上画的比翼鸟,别有意味地冲她笑,“你看,这两只对翅的鸟儿像不像咱俩?”

扶九天看着这纸鸢,目光迷惘——比翼双飞哪,他和她么?

莫无心把纸鸢放在地上,咬破指尖,在纸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快!快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去。”他催促她。

只当他是孩子气地与她闹着玩儿,便也依言咬破指尖,在他的名字旁边落下她的名。他又在两个人的名字下方写“比翼”,她则接上“双飞”二字,再一同放飞这只纸鸢。

一点点地放长手中的线,看纸鸢越飞越高,松开手中最后一点丝线,他与她的心随风筝一同飞翔至宽广无垠的天空,自由地飞,慢慢地飘远。

风筝飘得无影无踪,两个人都傻傻地以为这对比翼鸟已载着一份美好的心愿飞入九霄宝殿,好叫琼楼里的神仙看到。

放飞了风筝,二人又躺在平野上,闭着眼,听那山、那水、那风,似乎在笑,飒飒的笑、哗哗的笑、丁冬的笑,全是欢快的笑!

“九天!”他突然唤她。

她睁开眼,看到他清澈眼眸里漾开的笑。

“我想用一辈子来看你,看高兴时的你、烦恼时的你、生气时的你、喝酒时的你……还想看飞舞时的你!”

“飞舞?”她看着他,温柔的眸子里包裹着他的笑颜。

“是啊!以前娘亲开心时就会为爹爹而舞!”他猝然站起,“你等我一下。”

他飞快地往河边跑,散开的长发飞扬,她追随而去的目光,痴然。

片刻之后,在河边寻寻觅觅的少年欢呼一声,弯腰在地上采了些什么,飞奔而回。

坐至她身边,他摊开右手,手中赫然是一束芳香醉人的杜若,折此香草通常是赠送情人的。

她脸上微红,伸手欲接这束杜若,他却缩了手。

“你听好喽!”

他神秘地一笑,指尖捻着杜若,以双唇稍稍含住叶片边沿,一吹,缕缕透亮的音符吹奏而起,音色空灵清虚,如澄澈的甘泉润入心田。

扶九天惊讶地看着用一束杜若吹奏出动人音符的少年,渐渐地,心被这奇妙的音律牵动起来,在少年多情的目光凝视下,她徐徐站起,解开长衫的扣子,让衣摆飞扬于风中,错步、拧身、回旋、弹指,腰肢柔韧地摆动出美妙的幅度。

她将武与舞融合,足尖、指尖随着曲子的高低轻重变幻,挑、撩、弹,旋、踢、勾、点,流畅的舞姿恣意展现她独特的性格魅力,举手投足既有男子的坚韧刚毅,又不经意地流露着内心的温柔淡雅,使得一舞刚柔并济,扣人心弦!

莫无心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曲风突兀变化,嘹亮音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音调节节攀升,嘹亮至激昂至狂放!如暴风骤雨猛然而至,似湖面促起轩然大波,像万丈瀑布奔腾而下,万千水花迸溅,怒放的音符撞击在心弦,带来灵魂的震撼!

扶九天的体内翻腾着一股迫切的欲望——把所有的心绪、情愫从身体内释放!情感随着肢体的飞旋狂摆淋漓酣畅地爆发出来!狂放的曲子中,她飞舞至如狂花落叶般洒脱的境界!喜怒忧思爱憎欲——佛家弃若尘泥的七情六欲经她洗炼、豪放,空灵变幻于舞姿中。此刻,天上人间,唯此处至情、至性!

猝然,飞流直下的瀑布枯竭于半空——怒放的音符突兀中断!旋舞腾跃至空中的她突然没了支撑,身形一顿,直直坠落。

因这一坠,草丛间疾射而出的一支冷箭便落了空,箭矢擦着她的发梢一闪而过!双足落地,神志如同从梦幻之中猛然苏醒,她浑身冒了层冷汗,若非莫无心突然停止吹奏,她就躲不过这支冷箭,明知眼下危机丛生,她竟一时忘我,险些丧命!

定一定神,她状似漫不经心地看看四周景致,草叶翻动,不远处的草丛中隐隐传出微响——有埋伏!对方像是在等待突袭的最佳时机,当她浑身戒备时,对方亦不敢轻举妄动!

敌不动,则她先动!悄然捡起一粒石子扣在指间,猛一弹指,石子“咻”一下疾射而去,没入不远处那堆草丛中。草丛内一声闷哼过后就没了动静。

她微微松了口气,走至莫无心身边,紧挨着他坐下,状似轻松地问:“怎么不吹了?”

莫无心半眯着眼,双手不自觉地将那一束杜若揉碎,“我吹曲子时,灵台须澄静,容不得一丝杂念,若有外来干扰,心绪就会有所波动,曲子自然就吹不下去了。奇怪的是……”他环顾四周,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那堆草丛,忽又抬眼望着她笑,“这里根本没有外来干扰,我也不明白自个为什么突然吹不下去了。”

扶九天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无心的感应力超乎寻常,无意中救了她一命!看他额头上不知为何竟冒了一层虚汗,她伸手揽过他的肩,让他平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她的双膝,指腹柔柔抚摩着他光洁的额头,“累不?你先躺着歇一歇。”

莫无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翕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忍了下来,从衣兜内掏出一条五色盘丝,缠到她右腕上,还仔仔细细地在丝梢扣上双心结,这是一个死结,要想取下盘丝,只能以剪子剪断这双心结。

“五色盘丝是辟邪挡灾的幸运符,你一定得戴着它,千万不要解下来,好么?”他无比认真地说。

看看手腕上盘丝扣住的双心结,一股暖流徐徐淌过心田,她颔首答:“好!”

“你保证,绝不解下它。”莫无心似乎在忧心什么,曲子中断至此时,他的脸上仍留有惊悸后怕的异样神色。

扶九天郑重地答:“我保证,绝不解开这双心结!”与五色盘丝的辟邪功用相比,她在意的只是这丝扣的双心结。

他暗暗松了口气,闭上眼,感受她温暖的手指轻抚他额际时带入心坎的丝丝柔情,耳畔隐约听到潺潺流水声,不禁喟叹:“真希望我俩能像那河水,长长久久、没个尽头地流淌下去!”似水柔情,缠绵不尽!多好、多好!

“长长久久……”她微锁双眉,在他闭着眼时,便看不到她脸上的忧愁。

只有今日,她与他还能如亲人般相依相偎地处在一起,排遣灵魂深处的孤寂,而后,这个“亲人”终将成为她此生唯一的牵挂,她会独自默默地祈祷他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平安!是的,平安!她有一百个理由把他留在身边,却只有一个理由将他舍弃——在她身边,他会有性命之忧!

幽幽一叹,她别有用心地问:“无心,你心中有没有最迫切期盼实现的愿望?”

“有!”他睁眼,眼中盈满笑意,“我想与你一起远离俗世纷争,寻一处桃花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无须生死缠绵,只求平淡一生!他已然向她表达了心迹。

“九天,放下心中所有纷扰,随我一同离开京城好吗?”

不敢看他渴求的眼神,她将目光远眺,茫然地“嗯”一声,浅浅的鼻音模糊不清,他却捕捉到了,且信以为真地笑了。

轻抚在他额际的手指游移着,突然盖住他的眼睛,“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后,我带你离开金陵。”

“真的?”惊喜的声音。

“嗯。”如烟般轻渺的回答,经不起风儿一吹,散去无踪。

他安心地闭了眼,片刻已沉沉入睡。

痴然凝望他纯真的睡颜,她心中犹如搅起一团乱麻,千丝万缕,终究还是决绝地落下一刀,斩断烦丝——她飞快弹出一指,封住他的昏睡穴。

搀扶着他坐上马背,她一抽缰绳,策马狂奔,绕着河岸至五里亭。

亭子里等候已久的一名递铺,急忙迎出亭外。

扶九天下了马,把缰绳交给这名负责运输物资任务的递铺,嘱咐:“将马背上的人送至湖州秦府,就说老友九天请他们代为照顾此人!”

递铺犹豫着,“这也是丞相大人交代办的事?”

“相爷亲笔文书在此,你是不是要看了才信?”原来她早有安排,拿这一纸文书充当枢密院的雌黄地青字牌,调遣递铺为她办事,不过是假公济私而已。

小小的递铺还真怕惹火了相爷的信使,看她面有愠色,他便不再追问,忙翻身上马,催马直奔湖州方向。

一骑远去,缕缕尘烟逐渐被风吹散,扶九天木然伫立原地,心中一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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