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奇怪,就像三月的天,说变就变,怪不得老爹他说女人是最奇怪的生物。”
卿离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边嘟囔着,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莫名其妙。忽然,卿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恍然道:“对了,这次回来还没去看望过老爹,他一定急坏了,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心里想着,思念之情顿时油然而生,人在劫后余生的时候最想见到的总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卿离又何尝不是?一念既起,再也按捺不住,飞也似地向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老爹,我回来了!”人还未到屋里,卿离已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呼喊出声。话音甫落,他已推门而入,下一瞬,却呆住了,目光一扫,只见屋内一如从前,各样物什都摆在熟悉的位置,可却唯独少了那和蔼慈爱的老人,卿离一愣,便欲出门寻找,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忽然瞥见桌上有一个信封,走到近前,卿离拿起信封,只见上面写着:
“吾儿阿离亲启”
“原来是老爹留给我的,”看见玄一的留信,卿离却没有放下心来,反而那有些模糊的“吾”字,使得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安,拆开信封,信上写道:
“阿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伤势应该已经痊愈了,而且功力大进,爹在这里先恭喜你了。回到家中见不到爹爹,你心中一定有些疑惑,爹只是最近心有所悟,便出去游历一番,不用担心我的安危,爹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好歹也是鬼谷的长老,对付几个妖魔小丑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你也长大了,爹在身边对你而言也始终是个累赘,你终究要鹏程万里,翱翔于九天,爹衷心的为你祈愿,为你高兴,其实我从一早,你小的时候便知道你不会平凡,却只因为自己的私心,一再不肯放手,然世事皆天定,万般不由人呐。你不会怪爹吧?不过,好在你福缘深厚,这次伤愈以后也足以弥补的上你十余年内力的亏空了。掌门将归尘剑传给了你,要好好珍惜它,归尘是最适合你的,你之于归尘也是一样,当剑身上的三道玄纹封印尽皆消散之时,就是归尘展现真容之日,爹相信,在你手中,归尘剑一定能重现昔日的荣光,就像当年……罢了,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便是十八年晃荡而过,好像昨天你还在牙牙学语,今日便已经要振翅高飞了。从前,我师父总告诉我‘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他说时光岁月最是无情,不理会你是否留恋,不可怜你是否艰难,只是一点,一点地剥夺着你所拥有的一切,带给你新的一切,不管你是否想要。时间总在悄然改变着一切,任你神仙鬼怪,妖魔人畜,都无力抵抗时间的侵蚀。可惜啊,我这个不孝子弟虚度了七十余载的光阴方才略微领悟。世间万物,总难逃一个痴字,爹看得出来你亦是个痴儿,从你对武的痴,以后更会有对别的,或人或物,痴会伤人,亦能救人。记住爹的一句话,‘诸事诸念诸情莫要太痴’过犹不及,情深不寿,切记。”
信尾虽没有落款,卿离却认得出这是玄一的字迹,心中字字虽显凌乱,却句句都是对自己的关切,留恋,断然不会有假。卿离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楚,喃喃强笑道:
“爹也真是的,只不过是分离几天,搞的却像生离死别一样。”
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卿离呆坐了良久,苦思数遍却仍不能理解玄一为何取得如此匆忙,甚至连道别的时间也没有留下,卿离越想越是奇怪,更为玄一担心。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卿离已到了太清殿前,请守殿的弟子通禀后便在门口等待,不一会儿,身着青色道袍的弟子便从殿中出来了,对卿离道:“卿离师弟,掌门让你进去。”
卿离拱手道:“多谢师兄。”说罢,便进了太清殿。
进得太清殿,却见到卿弦也正在玄清真人旁边,卿离心下虽然惊讶,但心中有事,使了眼色,便算打过招呼了。走上殿前,玄清似乎也知道他的来意,不等他开口询问,便道:“你是为玄一师弟的事来的吧。”
卿离坦诚道:“启禀掌门,卿离确是为家父之事所来,我伤愈后回到家中,只见家父留书一封,却未见到他老人家,信中也未言明去处,归期,特来请教掌门。”
玄清道:“我确实知道玄一师弟所去何处,至于归期,我却也不知,他的安危你更不必担心,以玄一师弟的修为,人间已是少有敌手。”
卿离微微惊讶,还未答话,只听玄清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对玄一师弟的评价言过其实了?这也难怪,玄一师弟当年纵横天下,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近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山上修身养性,又不愿管些俗事,这才渐渐被人们淡忘了。大浪淘沙,纵使惊澜怒涛也终究要在岁月中归于平静。”
卿离这才宽下心来,却也想不到玄一这般温吞优柔的人也会有锋芒毕露的当年,想象着玄一年轻时或许意气风发的样子,卿离亦不禁有些神往。
正在这时,方才帮卿离通报的知客弟子又进了大殿,一脸郑重道:“启禀掌门,紫霄宫门下登门拜访。”
玄清似是早有准备,道:“终于来了,请他们进来罢。”
不一会儿,知客弟子便领着两个年轻人进了大殿,两人均是身着亮银华服,左胸绣着一团紫云,以金线勾边,在鬼谷派的淡青道袍中格外显眼,再看两人面上神情,稍矮的那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颇有些羞怯,尴尬,不自觉的微微低头,而一旁身材欣长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貌英俊,一抹和煦的笑容挂在脸上,那高高在上的倨傲丝毫不加掩饰。
高个青年上前一步,向玄清施了一礼道:“晚辈紫霄宫楚流风见过玄清真人,这是晚辈的师弟阿岐,随晚辈一起奉家师紫阳真人之命特来拜见。”
“不必多里,两位师侄请起。”玄清微一抬手,一股柔和的气流便将两人托起。
阿岐心中一阵佩服,心道鬼谷掌门果然名不虚传,便是这么轻轻一托,看似柔和,却容不得半点抗拒,这份功力当真深不可测。楚流风却是有些不忿,只道玄清真人是给二人一个下马威,故意炫耀功夫,然而心中虽有不满,当下却不动声色。
玄清温言道:“二位师侄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吧。”
玄清此言本是身为长辈的客套,楚流风闻言却寻了个座位便不客气的坐下了,阿岐不谙世事,虽觉有不妥,还是跟着师兄入了座。二人入座,玄清又招呼道童奉茶,道:“这茶是云梦山特产的雨霁,颇有润喉宁神之效,用来洗却风尘再好不过了。”
二人轻啜一口,只觉茶味清爽微苦,咽下后方的苦尽甘来,唇齿留香,令人精神一振,确是茶中佳品。
待二人品过茶后,玄清道:“二位师侄是为了封魔祭而来吧,怎么今次来得较往年晚了许多,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楚流风安于座上,也不起身,便答道:“今年紫霄宫幸得举办封魔祭,晚辈奉家师之命前往梵净寺,茅山,鬼谷各派敬送请柬,梵净,茅山的各位师叔师伯盛情难却耽搁了数日,这才迟了一些,是晚辈的错,还请真人降罪。”楚流风口中说着抱歉,可脸上却哪里有半分愧疚的意思。
原来往年封魔祭时,鬼谷作为正道魁首,只要不是在云梦山举行,向来都是第一个收到请柬的,可今年却比往年迟了半月,玄清还道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好意相询,却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答复。
一旁的卿离、卿弦二人已是将不满之色写在脸上,面色不善的看着楚流风二人。楚流风恍若未闻,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的请柬,双手呈上道:“还请真人收下请柬,也好让晚辈回去复命。”这句话可谓全然失了礼数,就连一旁的阿岐也觉得有些不妥,连连向他使出眼色,楚流风却依旧置之不理,双手托着请柬,动也未动。
玄清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去接请柬,只是微微笑道:“师侄这可错了,你是紫阳真人座下首徒,紫霄宫与鬼谷虽份属同道,可我岂能代俎越庖降罪于你?而且,贫道虽为鬼谷掌门,但这封魔祭之事速来由我派玄目长老负责,此事我更是不好僭越,否则我那师弟可要闹脾气了。”
楚流风愣道:“那不知玄目长老是哪位?”
玄清笑道:“这可不巧了,玄目师弟正好不在此处,这样吧,卿离,卿弦,你们带紫霄宫的两位师侄去见玄目师弟吧。”
卿离二人答道:“是,弟子领命。”说罢,卿弦走道托着请柬的楚流风面前,笑道:“楚师兄,这请柬该给玄目师叔,可不是给我啊。”
楚流风碰了个软钉子,狠狠地瞪了卿弦一眼,将请柬收起,却发现卿离正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衣袖,眼神中已有了些怀疑,再看向卿离的样貌,心中顿时一骇,惊道:“原来他就是当日那小子!真是苍天有眼,好巧不巧让我又遇见你了,等着吧,我楚流风迟早要向你讨回这断臂之仇!”
楚流风心中怨恨如渊,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卿离笑道:“这位师兄有何见教啊?”
卿离似仍在思索之中,缓缓摇了摇头。
楚流风拱手笑道:“那就请两位师兄带在下去见玄目长老吧。”
……
一个时辰后,锁念堂中两前两后四个人走了出来,楚流风和阿岐走在前面,面沉如水,而走在后面的卿离,卿弦两人却是一副强忍笑意的样子。
原来楚流风见到玄目后,又是一番阐明迟到原委,却没想到这位玄目长老可不似玄清真人那般好脾气,他们这些后辈可不知道,数十年前,对于玄目便有传言,说玄目言辞之犀利甚至要胜过他的剑术。这会楚流风可是尝到了这位高人的厉害,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二人在玄目的辞锋之下,几欲吐血,几近羞辱,却又无法反驳。这请柬是送出去了,可这顿气也是实实在在的受了,楚流风心里那叫一个悔恨无比,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卿弦和卿离在一旁听着,自是说不出的畅快。出了锁念堂,卿弦再也忍不住对卿离低声道:“没想到咱们这位执法长老平时凶巴巴的,话还不多,关键时刻却是如此犀利,刚刚那番话,真是过瘾呐。”说罢,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
这笑声听在楚流风耳中却甚是刺耳,忍不住回头道:“不知两位兄台为何时如此开怀,可否说与在下听听?”
卿弦正色道:“我们在说山下村里老王教训他孙子的事情,兄台可要听吗?”
楚流风微微一愣,旋即会意,怫然道:“旧闻鬼谷乃修仙大派,门下难道净是些只会嘴上逞强的人吗?”
一旁,卿离闻言,忽然开口道:“楚师兄既然有此一问,那不如就请楚师兄指教一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