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衣抿了抿唇,却有些无奈,“晚晚虽未指出是颜姨娘设下的圈套,但在场的人皆能看出是她的不是,晚晚再闹起来,只怕不好收场,毕竟爹爹他总是多偏向她们一些……”
半大的女孩子眼里清澈如水,夏老太太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露出慈爱祥和的笑:“之前祖母一直忧心你的性子过于刚烈,不会变通,怕那些猫啊狗的都欺辱你,你能这么想,祖母便安心了,莫要怨你父亲,他也是不得已,你日后就明白了,你只需知道,府上最金尊玉贵的姐儿只有你,不与她们多计较是对的,她们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有人会收拾,无需你脏了自个儿的手。”
婵衣弯了唇笑,心中对祖母的话深以为然,确实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因为她们自个就会把自个作死,她只需要在她们作死的时候注意一些便足以。
夏老太太顿了顿,又低头道:“还有意哥儿和娴姐儿,你是姐姐,多让着他们些又怕什么,尤其意哥儿,莫要再像从前那般跟他针尖对麦芒,而娴姐儿她是个丫头,纵是再得宠爱,你父亲也不会将夏府的基业都交到她手上。”
何况他原本皇子的身份,便是皇上也不可能将他的三子一直流落在外,所以现在与他的关系缓和一些,才能争取更大的优势,这些婵衣都懂,只是一想到自己因何而死,就不愿对他和颜悦色。
婵衣一脸的不情缘,“祖母,意哥儿他太过无状了,许多时候都是他挑衅在先……”
夏老太太却叹了口气:“你父亲如同你这般大的时候,你祖父偏宠妾室,将妾室所出之子日日带在身旁教导,而对你父亲却不闻不问,那妾室也非什么良善之辈,做了局给祖母安了个巫蛊的罪名,险些将祖母的性命害了,祖母那时候几乎拼了一死才与你父亲逃出信阳,风餐露宿的来到帝都云浮,在你外祖家的帮助下,你父亲秋闱中了举人,春闱的殿试中了进士,封了官身……”
夏老太太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副春居图,嘴角带着些愤恨:“当年你祖父要将妾室抬成妻室,信阳夏氏一族的族人不管不问,他私下开了祠堂,抬了妾室为平妻,可惜那妾室之子却不争气,中了举人之后再无建树,直到你祖父病逝,那妾室之子还是个从七品的州判,而你祖父这一房人丁凋零,信阳夏家便遣人来,想要迎回你父…”
夏婵衣一愣,这种秘辛之事她还是头一次听祖母提起,想到祖母当时的处境,她忍不住骂道:“他们实在欺人太甚,那后来呢?”
“后来。”老太太眼里笑意大盛,“信阳夏氏族人将那妾室的平妻身份抹去,派了人将族谱誊抄了一份过来,上头清清楚楚写着祖母嫡妻你父亲嫡子的名份,然后你父亲才认祖归宗。”
老太太见婵衣怔愣,便又笑,“你可知他们为何这般?祖母又为何同意?”
婵衣摇摇头,老太太带着些轻蔑:“因为信阳夏氏在朝为官之人中,唯有你父亲前途最好,而且又有你外祖家的势,信阳夏氏虽是名门望族,却也是要倚仗朝中为官的族人才能够长立不衰,而你父亲,虽然前途大好,却不能不尽孝道,我们大燕向来以孝为先,况且一个没有家族背景之人,极易受到排挤,这也是祖母点头的原因。”
夏老太太看孙女脸上的挣扎,轻轻抚过孙女耳边碎发:“一时的隐忍妥协,是为了以后能活得更好,需知审时度势莫强求啊……”
婵衣眼眶一热,从前她不懂这些,所以才活的那般艰辛,往后,她必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用力点点头将涌上来的热意压下去,柔声道:“祖母放心,晚晚明白了!”
婵衣看着飞翘的房檐外暖洋洋的的太阳,心中一片安宁。
……
通往福寿堂的路上种了许多松柏,昨日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今日太阳一出来,松柏又是青葱的绿色,瞧上去竟看不出是什么时节,若不是耳边呼呼而过的冷风,会让人以为还是秋天。
暖亭中燃起上好的银霜炭,琉璃窗上覆了一层氤氲水汽,暖亭四个角的柱子上挂着幔帐垂下,隐隐挡住里面的人。
“主子,已是辰时七刻了,再不去宗学,老爷知道了怕要责罚……”
“再等等。”相较忧心忡忡的下人,夏明意显得淡然许多,长身玉立的站在暖亭中,手中握着一只锦盒,眼睛一直望着福寿堂的垂花门,显然已经等待许久。
女孩踢踏的木屐声响起,袅娜的身形从垂花门走出来,身上披着天青色斗篷,斗篷边缘露出嫣红色刺绣妆花裙摆,半大的女孩看起来俏丽十足。
夏明意眼睛一亮,看了随身的小厮夏棋一眼,夏棋认命的步出暖亭,走到夏婵衣面前,恭恭敬敬的道:“二小姐,三爷在暖亭里等您许久了。”
婵衣停下脚步,侧头朝暖亭的方向看了一眼,被琉璃窗彻底密封起的暖亭里此刻隐约有个人影映在琉璃窗前,她疑惑道:“等我做什么?”
昨天那一巴掌没够么?难不成还想要一巴掌?
“三爷自是有事,还请二小姐移步。”夏棋垂着头,语气却不容拒绝。
婵衣冷冷看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夏棋,心中有些好笑,一个下人也敢这么拿乔作势,真当她性子好谁都能踩一头,“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听他这事那事的。”
夏棋看她绕过自己便要离开,心中担忧夏明意在此延误太久被责罚,忙道:“二小姐,三爷为了等您已经误了去宗学的时辰,您怎么能……”
婵衣转过头冷冰冰的盯着他:“怎么?你是代你家主子来教训我的?”
婵衣身旁的锦瑟忙将她护到身后,气鼓鼓的开口道:“难道是我家小姐让三爷等的么?误了去宗学的时辰便怪罪到我家小姐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夏棋脸色一变,知道是他心急了,忙告饶:“都怪奴才这张嘴,请二小姐恕罪,奴才是说三爷等了许久,真有要紧事……”
那厢,夏明意等了许久不见她进来,一把拉开琉璃窗,唤了一声:“姐姐!”
婵衣抬头就看到那双琥珀色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真是麻烦!她就不明白了,夏明意为什么总爱找她的茬儿?他从不敢这般的对自己的两位兄长,莫非真是柿子挑软的捏?
她不情不愿的挪步过去,夏明意将她让进暖亭,不顾一旁的小厮丫鬟们,直接关上了琉璃窗,倒是让下人们在暖亭外面面相觑,两看生厌却又不好擅自离开。
夏明意拔高的个子杵在婵衣面前,让她感觉头顶的空气也稀薄了,索性坐到暖亭中的石墩上,不耐烦的问道:“到底什么事?”
夏明意将一直握着的锦盒放到她面前:“这是回春堂的凝脂膏,对伤疤很有效。”边说着话,边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夏婵衣额角上覆着的一撮刘海挑起,仔细看她额角上已经结了痂的伤,“还好伤口不大,等痂落了再涂半个月便能好。”
婵衣侧头避开他的手,冷哼一声:“将我撞伤,然后又买祛疤膏给我,好人坏人都是你,怎么?是想要我谢你么?那我谢谢三爷赏赐!”
婵衣起身,作势给他行礼,他忙拉住她的胳膊,急切道:“都是我的不是,姐姐不要生气了。”
婵衣一把甩开他,嘲讽的弯了嘴角,“三爷如此低声下气的我可不敢当,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我了,昨日那一出戏还没唱够?”
夏明意心口一滞,抿了抿唇低声道:“姐姐,你不要怪姨娘,她是个苦命人,总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也很不容易……”
“她很不容易?”婵衣逼近他讥讽道,“陷害我陷害的很不容易么?”
看着她秀美的脸庞近在咫尺,盈盈翘起的睫毛下,那双琉璃般透彻的眼睛直盯着自己,夏明意开始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吃力,一颗心跳得厉害,忙往后退,婵衣却步步紧逼,鼻尖快抵上他的鼻尖,“你是看不得我过的如意,恨不得我死了你才高兴?”
直到背贴上了暖亭的柱子,他再无路可退,只好轻轻侧过头,脸上发热,嘴里低声辩驳:“我,我怎么会希望你死……”
不希望我死你折磨我?不希望我死,你默许夏娴衣去勾引我夫君?
婵衣冷冷的逼近他,眼中恨意再掩盖不住,“对,你不希望我死,你是希望我生不如死!”
夏明意心头大震,猝不及防间惊异与慌乱的心跳混成一团,几乎就要遮掩不住,见她沉着一张脸,后退了几步,眼里没有动人光亮,暗沉的像一潭死水,他心里直发慌,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你……”
婵衣厉声道:“谁是你姐姐?我可没有你这种……唔…”话未说完,唇上贴了一个温热的事物。
夏明意听不得她用这般口气说她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话,只想彻底封住她将出口的话,情急之下低头吻住她的唇。
婵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夏明意把她当成了什么?竟然如此随意的轻薄侮辱她!
她挣扎抗拒将他狠狠推向一旁的琉璃窗,怒气止不住的上涌:“夏明意你疯了么?”
夏明意捂着胸口,低低的喘息,嘴角有些苦涩,自己确实是疯了,昨夜梦了一夜都是她,而刚才一触摸到她便开始剑拔弩张的身体,更加让他不知所措,只想循着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