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点点头,又问:“在这厂里工作多年的熟练老工的每月底薪,真有那么高嘛?”
工友摇摇头,说:“不清楚。做经理的那人应该有,可能还不止那数。其他的人最高的底薪,他所知道的也就每月1000元这样,而且还没有几个有这么高。”
小泉没有再问,反正已经懂了。吃一堑,长一智。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他眨巴着眼睛,睡了。
那一夜,他没有睡好,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小睡了一会。第二天一大早,他在街上买了几个馒头,边走边吃,去找新工作。一连问了几个厂,没有熟人介绍,大家都不要。小泉的年龄大了,又没有文化和技术,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往后的几天,情况也是大同小异。宝石厂,他是不想再去找了,感觉那都是陷阱。
一周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怎么办呢?如果找不到新的工作并搬过去住,这里的经理很快就要来把自己赶走。住旅馆,那就太贵了,想都不敢想。
这天下午,小泉经过一处建筑工地,看到大伙正干得热火朝天,于是茫然地靠了过去。他站在一旁观看施工,忽然听到有人用老家的土话在交流。小泉听得真真切切,他赶忙插话打招呼。这几名民工也很热情,一下子大家就相互搭上话了。这处工地的规模很大,看来是一个很有钱的老板在施工。还有几样工程机械,是小泉以前从未见过的。由此看来,这个施工队是上档次、上水平的。
在建筑工地打工,小泉曾经栽过跟头,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而且,主要是一处很不规范的小建筑工地。广东是全国的发达省份,其管理是上层次,上水平的。这么大的建筑工地,应该是正规的,政府也肯定会管的。再说自己也走投无路了,于是,小泉就请这几个老乡帮忙,介绍自己也一起进去打工。
这几个老乡倒很热情,他们满口答应了,并且告诉小泉,这里的一个小工头老伍是自己老乡,总工头是广东当地的,叫吴志城,他家就在附近的一处小洋楼里。小泉心想,这样很好啊。总工头是管总钱的,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他想跑也不掉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工间休息,老乡找到小工头老伍,介绍小泉也进来打工。老伍见过小泉,问了下小泉老家的住处,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这里的工资是按天计算,每干一天活,就是100元,都要卖力干活,偷懒的要清掉。不干活或者没有活干的时候,是一分钱都没有的。会砌砖的人,按砌墙面积结算工钱,每天可以挣到150-200元这样。小泉没那技术,也只能干点零杂工。
小泉非常高兴,他在附近吃了一碗桂林米粉,马上赶回宏达宝石厂,把自己的行李连夜搬了过来。回到工地,在老伍的安排下,他与工友们住到了一起。第二天就开始出工干活。这活他以前干过,驾轻就熟,干起来得心应手。虽然他的年级偏大,但身体条件很好,人又非常勤快,能吃苦,不怕累,所以,深得工友们的喜爱。
这回的工作没有试用期之说,只要干一天的活就可以得一天的工资。但是,如果天气不好,不能做工,或者天气虽好,但没有工可做,那么,就只能坐吃老本。不过,这样也好,多劳多得,一年下来,能挣多少钱,自己清清楚楚。
工作稳定了,小泉又想到了母亲龙秀姑,不免几次黯然泪下。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活,挣得钱回去后,要给母亲多化点钱过去,免得母亲在那边受苦。几十年来,这穷日子,小泉母子可是过怕了。
林雪儿现在过得怎么样呢?如今,母亲去世了,林雪儿还蒙在鼓里。在母亲走后,小泉最担心的就是他这个妹妹了。说是妹妹,其实不是亲生的,而且当年林雪儿是当作童养媳进他家的。林雪儿长大以后,两人还曾经有过那一段甜甜蜜蜜的往事。想到这里,不免勾沉起小泉的美好回忆。尽管爱上林雪儿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但小泉一生的幸福却因此一错到底了。
话说当年的林雪儿,随同工作人员回到省城以后,她就傻眼了:这城市与山村的差距实在太大,这首长人家与山民百姓也相距太远。父亲的家宽敞明亮,几进几出,有院落,有盆景,曲径通幽,鸟语花香。出门有车,在家有服务员。
回家的第二天下午,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林家的客厅一下进来了七、八个人,领头的是一位首长。林雪儿总算见到了久别多年的父亲,那是一位精神抖擞、仪表堂堂的首长。
林雪儿没有叫他,因为太陌生了,两人根本就不认识。1949年,父亲离家参军时,自己才3岁多,那时的事根本就不记得。一年后,母亲突然病故,自己也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在林雪儿的印象中,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有一个哥哥。
林首长眼定定地盯着林雪儿,慢慢走了过来,嘴角抽动了几下,但没有说出一个字。他把林雪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旁的秘书和勤务兵都悄悄地退下去了。过了好一会,父亲说话了。
“你就是我的雪儿!爸对不起你啊!”
“爸爸!”林雪儿说话了,但只说了这两个字。
“当年,为了革命的需要,我抛弃家庭,去参了军。从解放战争,到各地剿匪,再到抗美援朝,后来又随部队驻防。一直没有机会来寻找你的下落。”
“嗯!”
“十多年前,我回家探亲,只找到你的哥哥,你爷爷已经去世。当时你哥也说不清你爷爷把你送到了哪里。当年的大半个村子都毁于战争,剩下的几户人家也都不知道你的具体下落。”
“那我哥呢?”林雪儿惊喜地问道。
“他在部队,已经当连长了!”
“这位你也叫妈,这两个是你的弟弟和妹妹,我们刚从北京赶回来。”父亲指着身旁的人一一介绍。
林太太热情地走过来与林雪儿打招呼。这是一个30多岁的女士,看起来还非常年轻和漂亮,虽不是出身于豪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但也绝对是来自民间草野的千里一支花。林雪儿的心里忐忑不安,多了一个这么年轻的妈妈,换上谁,也一定会觉得别扭极了。
林太太又叫俩小孩过来叫姐姐。
“她不是我姐姐!不是!”俩小孩撅着嘴跑掉了。这俩小孩年级还小,哥哥9岁,妹妹7岁,所以,还不懂事。
“你还没成家吧?”父亲问道。
“没有。那户人家只把我当他们的女儿。”
“那就好啊!我手下老吴的儿子也刚进城,长得不错,跟你很般配啊!”
“爸爸!我在老家有对象了!”
“你还想回农村吗?这不现实啊!我是实在舍不得你,才想方设法四处寻找你。找到你后,也费了不少的精力,才把你接进城市。爸爸这样做,对我自己来说,是有不良影响的。你跟你原来的对象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原是那户人家的童养媳,就是那户人家的儿子。我们在一起相处十几年了。”与小泉发生性关系一事,林雪儿始终羞于启齿,只讲明了她与那户人家的关系。
“什么童养媳啊?如今已是新社会,这些都是瞎扯蛋,是犯法的事。你甭管它。我是什么级别的军官,为国家做了多少贡献,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给人当童养媳,传出去让人笑话。你那个什么****对象,我绝对不准许你嫁给他。像这种人渣,懒得理他们。”
父亲官大气粗,越说越来火,林雪儿只好低头听着,不敢吭声。
其实,林雪儿的心里还是非常惦记小泉的,毕竟两人已相处多年,并且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但是,她确实也不想回农村啊!今天全家刚刚团聚,她想日后再慢慢与父亲交流,争取把小泉也搞进城市,然后再考虑结婚。
过了几天,林雪儿发现自己的例假停了。她吓了一大跳,回想自己与小泉亲密的那段日子,小泉每次都是在体外射的啊!怎么会怀上呢?她为此非常痛苦,也非常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男女之事在当时的社会,都还是非常传统、非常保守的。只是小泉和林雪儿从小都是在山里长大,纯洁自然,在性思想方面所受的羁束较少。如今已来到城里生活,未婚先孕,该怎么向父亲交待呢?
再说,这事也实在令人羞涩得难以启齿啊?打胎,在当时的情况下是非常困难的,而且,林雪儿也没有单独行动的自由和经费,更无法找单位开出介绍信一类,弄不好,是要挨批斗的。
正在这时,老吴带儿子来林家相亲了。这也是林首先与手下老吴事先通了气的。这老吴同志,是林首长亲自一路提拔上来的。他为人老实,办事踏实,能力也很强,而且还是首长以前的老兵。
老吴非常感谢林家的栽培之恩,不是逢年过节,也都经常前来拜访。这次有机会与林家结亲,他简直受宠若惊。在来林家之前,他特意交待儿子,不管情况怎么样,都要表现出非常喜欢、非常高兴的样子。一定要给首长和小姐留下良好的印象。
林雪儿初见小吴,脸就红了。他跟小泉长得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但都很酷,各有特色。他比小泉稍矮稍黑一点,浓眉大眼的,五官和身材也都很棒。小吴见到林雪儿,一下子就打心里喜欢上她。这么风韵翩然的一个美丽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见林雪儿面带微笑,小吴约她到楼下花园散步,两人边走边聊,似乎相见恨晚,又好像似曾相识。林雪儿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小泉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小泉进城毫无可能,她已经探过父亲的口风了。眼下最棘手的还是肚里的小孩问题。想到这里,她又恨起小泉来。
这可恶的小泉怎么这么厉害,明明每次都射在体外,怎么还会出现这事?时间紧迫,现在真让她上下为难。小吴这人也还不错,而且,从其处境来看,就是知道自己的事,估计他也不敢与林家翻脸,所以,现在看来只有以李代桃了。
两个老人在家里一起喝酒,见年轻人相互爱慕,也就由衷地欢喜。
吴家人告别以后,父亲过来问林雪儿。
“这小伙怎么样啊?”
“人长得还行,但不太了解。一切都由您来做主吧!”林雪儿回答。
“人你中意就行,结了婚,慢慢就了解啦。这吴家的小伙,我之前见过几次,也很喜欢他。你不知道,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可多啦!老吴知道我在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所以,一直不肯同意他儿子去相亲。他那点心思我懂。看来,你们俩真有缘分啊!双方都没有意见的话,尽快就登记了。”
其实,老吴家的意见还没有反馈过来,但父亲料定他们家必定同意。为了礼貌,当晚,父亲就与老吴通了电话。果然不出所料,吴家是举双手赞成。为防夜长梦多,怕林雪儿另外看中他人,老吴也非常同意马上结成亲家。
在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自由恋爱的说法,就这样,林雪儿与小吴在双方父母的撮合下,几天工夫就办好了登记手续并置办了酒席。
婚宴上,前来祝贺的宾客非常多。林家和吴家的部下官员都来了,还有地方的各级各类官员前来祝贺。收了多少红包,林雪儿不得而知,这事也不该她管。新郎小吴嘛则只顾到应酬,喝了一杯又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