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灵境位于六界之中最为祥和的一处,真真是落于九尘的葱翠瑰宝。青色的河畔草荇丛生,无边的落木潇潇展着风姿。
这里的青木经年不衰,且民风纯朴,传闻青丘灵狐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便是一生一世,此情上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是永生的相随。
凉透的情不知可乘几多伤,折旧的心还剩几分前尘梦。须臾的年岁风干谁人泪,回忆渐浅渐淡怕两相忘。落落那年凤岐风正清,宛然树下一箴言语,一世的浮华如流水,只愿魂归着琉璃。
北宸随意的寻了处远离人群的低案坐在覆于青草的蒲垫之上,收敛了周身的仙气。他本是不想来的,只是天后已告知过每一位仙家他不来也不成,只是不知帝君与景禹来了没?
自怀中取出那破损的琉璃石,里头已存了两魄,六界之中所有生灵都具有三魂七魄,如今离那最后的最后结局还差了不少呢。不过如他自己所说纵然要用一世来寻找他也断然不会放弃,只因此情已深入骨髓,镌刻心头。
“北宸,那日一别还要多谢你赠的青瓷瓶。”闻言,那缕青衫转头看着已坐于身旁的少卿,顺手替他倒了杯清酒,这青丘的翠玉盏可是六界闻名的,多少人求而不得呢,今日倒是放开怀畅饮。
少卿接过酒樽一饮而尽,望着这青色的一片天地说道,“北宸你知道吗,我临走前看了眼星辰无意间看到了你的本命星位,你啊,这躺青丘之行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北宸执酒樽的手不禁顿了顿,樽中美酒竟也颤的洒出几分,震惊的回眸看着那一脸云淡风轻的司命,“司命所说可是真的,收获又是指?”
少卿盯着他手中的琉璃石看了半晌,不明所以的浅浅一笑,北宸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两魄所呈现的青紫色旁居然还有一处淡淡的赤色光晕。北宸十分清楚这是残魂间在遥相呼应,难道琉璃的魂魄碎片竟掉落在了青丘。
刚想开口道句感谢之类的话语,却发现那人已将酒樽置于唇边,那如同似霞桃花般的唇色与夜光玉杯相交叠,有些眼尖的小狐狸纷纷往这里望,虽是狐狸皮毛盖着也难掩娇羞之色。
而少卿许是感觉有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于是从酒樽中抬眸冲着那帮小狐狸微微一点头,倒教那些懵懂的只纠结于外表的小狐狸们当下便醉了,一个个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地。
北宸看着那处倒了一地不禁暗自感叹,仅一个笑就撂倒了一地,若是景禹来了那……他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他已闻到一股莺莺燕燕的味道了。
果不其然人群中一玄色衣裳的男子挑着一双狭长丹凤眼,衣袂之上用暗色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桃花,墨玉发冠上还簪着桃木簪。北宸感觉自己脑袋上的青筋跳了跳许久未见怎的这品位还变差了,这分明更适合那个人嘛。
而男子所到之处仿佛亦是步步踏着满地粉黛,扑面而来一股酸腐的气息,哦,大概是又有妙龄女子要栽他手上了。少卿搁置下酒樽,饶有兴趣的看着一步步往他二人走来的景禹。
他自是不认识这个另类的神仙,嗯,应该可以用另类来形容吧,少卿在心里默默想着,或许他真该多在天庭走动走动了,否则哪能结识到这般有趣的人。
北宸眼睁睁的看看一个席间倒酒长的颇有姿色的婢子脚下一绊斜斜的往景禹怀里倒去,于是乎他将整个人都磕在案上,仅用右手撑着半边脸,少卿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离他们不远处的男子,顿时明白了这是要看戏的意思啊。
景禹这个人虽是上仙可却是个风流仙,从前如此如今,咳咳,亦如此。他伸手扶住那狐族女子,轻声道了句,“姑娘,没事吧?”
那怀里的佳人娇小可人,一双眸子像是揽了九天明月,碧波荡漾,微风而过泛起的涟漪模糊了明月的残影,搅了满目春水。
“小,小女子没事。承蒙上仙搭了把手,小女子有一身酿酒的技艺若上仙不嫌弃能否将小女子收了去当个侍女。”说完还不忘眨巴眨巴那饱含情意的眸子。
而此时正在看戏的两人却暗自打起了赌,少卿握着空拳轻敲着古松木的案面,一手还不忘把玩着酒樽,“北宸,我猜那位仙友定会将那狐族女子带回去,从他一进来那满身的桃花气息不知惹了多少小狐狸驻目了,你觉得呢?”
北宸自案上支起身体眺了眼景禹,抚摸着掌中的琉璃石,“我猜他断然不会把那女子带回去。”若是从前或许头一昏可能干的出这种事,但放眼现在纵使他有那贼心也没贼胆。
“哦?北宸你竟如此笃定,莫非你二人相识?那我可就必输无疑了。”少卿看着身旁青衫不禁意的笑了笑,果然有猫腻。
诚然如北宸所说,景禹只是盯着那水盈盈的眸子看了会便松开了手,将那女子扶正。
“这位姑娘实不相瞒,以姑娘的姿色在下不动心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但我家中已有妻室,她的脾气不大好,我若将你带了回去恐怕免不了一顿九玄炙炎,介时这一身光滑的狐狸皮毛怕是要烧干净了。”
此番话听的那女子吓的一愣一愣的,九玄炙炎她只听说过,传闻那是可以烧尽世间一切的纯炎烈火,她没想到眼前这位上仙的阶品如此高,就连妻室都那么厉害。
“小女子不知上仙已有妻室,说了一番混账话,还请上仙莫计较。”
景禹抚了抚她脑袋上因紧张而露出的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唔,这手感还不错。“好说,好说,等会啊,多帮我添些酒就行。”
那女子听罢看了看手中已空了的酒壶,立刻盈盈一福转身去拿酒去了。而景禹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刷的将目光移到方才打赌看戏的两人身上。
景禹生的本就好看了点放在狐族当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可若是丢到天界就少了份阳刚气,彼时帝君还曾打趣过,说要是景禹是位女子便娶回家去,哪怕搁那成天看看心情都会大好,可惜是男儿身。
此时那玄袍男子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缓缓走来,凤眸微挑,唇角上扬。真真是繁花落地碾作泥,桃花灼灼夭了半世的参透渐凉,片片芳菲随水流,岁月浅淡轻拂玄袖。
少卿只觉得那目光好像是在看北宸?于是乎转头看向身旁,发现北宸一双眸子也正盯着那名男子,果然有猫腻!自顾自的执起夜光酒樽先灌了自己一口清冽美酒。
待走至案前时,景禹伸手一把抱住那抹青衫,“北宸,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啊?”而后者则无奈的看着挂在自己身上抠都抠不下来的人,脸上依旧是一派清风明月。
北宸伸手环住往他怀里一直蹭的景禹,将琉璃石揣好,腾出一只手来有节奏一下两下拍着他的后背。
“去,少占我便宜,小心我跑你昆仑山找你们家那位告状,说你在狐族拐骗小狐狸,那九玄炙炎又是怎么回事好像只有神君才使的出吧,凰秋月只是神族后裔这个本领怕早已荒废了。”
景禹一听到凰秋月立马变的老实了,从北宸怀里缓缓挪了出来,而一双手又抚上他脸庞摸了摸,“北宸,你好像瘦了。”
而一旁的少卿此时真后悔没把泠音叫在身旁好给她解释一下什么叫断袖,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他自然是不信这两人有什么的,因为他的余光好似瞄到先前的那名婢子正端着酒壶朝他们这里瞪大了眼睛。
而北宸一把拍掉脸上不安分的爪子,将他离自己推远了些,生怕又缠上来。
这景禹也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每每在帝君那受了气便跑到自己跟前哭诉一番,因其生的美那一哭梨花带雨的模样还真叫北宸不忍心将他赶了去,于是那景禹变趁机抱着他蹭了满衣裳的鼻涕眼泪,后来每次见面他一逮着机会就蹭过来,有段时间这还真成了北宸的一块心病。
一记清脆的哐当声传入三人耳中,齐齐往一旁望去,看见那小婢子手中的酒壶连同檀木托子一块掉落在了地上,满脸震惊的表情。
“小,小女子不知上仙指的妻室竟是这位,这位俊朗的神仙,此前多有冒犯给上仙赔个不是,我,我这里有,有狐尾草炼成的丹药,可以帮助二位,二位行,行风月之事,交颈之好。”
估摸着这情窦初开的小狐狸自以为用狐媚术可以拐到上仙从此冠个神籍什么的,却不曾料想看了出活脱脱的断袖之谊,情急之下慌慌张张的将丹药直接塞进了少卿手里,随后快速捡起地上的酒壶灰溜溜的跑了。
少卿则是沉住气看着手里一小袋丹药,一双秀眉略微一挑,放到景禹与北宸之间,带着一丝狡猾的语气说道,“祝二位行的成风月之事,做的了交颈之好。”
这下轮到那二人呆住了,各自心中都明了只是做戏给那婢子看,同时也给众狐狸看,他们可不想带几只狐狸回去。大致意思就是,看清楚了我们是断袖别没事就把目光往我们身上瞥。可是,怎还会有人当真了呢。
首先是景禹将那丹药一把收下,想着可以带回昆仑山以便不时之需,而后又尴尬的咳了声,诧异的盯着那神似帝君的脸庞看了半晌方才拱手道,“不知这位仙友是?看着挺面生啊。”
“在下司命天君少卿,阁下可是昆仑上仙景禹?”说着便又凭空变出一只酒樽斟满了酒递给了对面的男子。
司命?想当初北宸历的七世情劫不就是由他亲手降下的吗,想到这层关系自然那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敌意,“哦,我当是谁呢,原是司命啊,司命当真是降的一手好情劫。”
闻言北宸不悦的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同景禹解释时,少卿却暗自扯了扯他袖子,替那打抱不平的上仙又添上了点酒,脸上挂上了一丝微笑。
“不才,正是在下。不过阁下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的本领却着实令卿大开眼界,从前孟章同我说这九重天有一位叫景禹的神仙不要脸的功夫可与我有的一拼,今日得见方知阁下更胜一筹。”
这番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定是要同那人打了几回合,可偏偏听在缺根筋的景禹耳朵里,倒更像是夸他的,顿时对面前的司命提了不少好感。
“来来来,司命干了这杯酒咱们就是朋友了,有空便来昆仑山逛逛,我们共同分享一下彼此心得,想当初帝君也是谦谦公子一枚,可惜终日与我厮混也沾了些许的痞气……”至于后面景禹说了什么那都不重要了,因为有道身影自始至终都站在他们身后。
北宸同情的看了眼还在滔滔不绝的景禹摇了摇头,而少卿则是盯着那传说中的帝君看了良久。自己跟他也没那么像嘛,无非轮廓有些相似罢了,天庭还疯传司命与帝君是如何如何相像,就连孟章闲暇之余也爱聊几句。
说着说着感觉口渴了,景禹便拿起案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美酒,突然发现面前的两人神色有些怪异,于是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慢吞吞的回头看见站立在他身后的帝君正扬着一脸春风拂面的微笑低头看着他。
吓的景禹手中的酒樽哐的打翻了,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只见他立刻起身张开怀抱眼看着就要往帝君身上挂,北宸与少卿着实为他捏把汗。
听得“哗”一声,一把白玉木兰扇直接盖上了那张俊美非常的脸庞,久违的口吻几经微风吹拂趟进他的耳蜗,“也就北宸惯着你,可惜这套东西对本君无用。”
景禹轻手将那扇子移开自己脸几分,顺势往北宸身旁挪了挪,仿佛即将有一场唇枪舌剑。
帝君收好了白玉扇瞥了眼景禹,两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方才我听着你说,本君终日与你厮混,还被你带出几分痞气?”
景禹被他这模样吓的直往北宸身后躲,顺便投去求救的眼神,北宸幽幽叹了口气,每次都要他来收尾,当个神仙真累,当个周转于多根筋和缺根筋之间的神仙更累。
“帝君,你也知景禹就这性子,自打咱们相识他每回不将你惹生气都不罢休的。”帝君闻言笑了笑,“北宸,也就你啊,容得下他。”
随即将目光转向了静坐于一旁的少卿,早就听闻天庭之上有位神秘的司命天君,诞于星辰之中掌刑罚天劫,而那个说他命犯桃花,孤苦一生的人正坐在他面前,不错确与他有些相似,但却只有三分像罢了。
少卿抬头看着那抹天人之姿,起身行礼道句,“参见帝君。”话毕忽觉一股祥和之气托起了他的身体。
“司命无需多礼,曾经听的司命说过本君命犯桃花,孤苦一生,如今倒却应验了,不知有什么法子可破?”二人双双落坐,周遭的一众小仙看见帝君来了,大气都不敢出,生生一张低案坐了四人。
远处草丛里坐了几只灰溜溜的小狐狸,看着四名俊朗的上仙纷纷浮想联翩,想着要是能攀上那不就可以冠神籍了。就在她们做着春花梦时一只小狐狸却开口了,叫她们的心凉了大半截。
“你们知道吗?方才画眉姐姐想去搭讪那位玄衣公子却没成想竟然,竟然是个断袖,眼看那里坐着四个也许是两对也说不准。”
被这只小狐狸一说其他几只也就散了念想,以至于在今后百年间到处都流传着那四人是断袖的消息,惹的天后青岚震怒无比。
而现下少卿略一思索,这帝星旁的确有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星宿,可他却算不出究竟是不是那位花神梓曦,只得打着哈哈同他玩起了语言游戏。
“帝君所问,想必心中早有答案,宿命这种东西说不得,破不得,唯有沿着轨迹追着茫茫心之所向化做成河思念尽头便是彼岸。”
其余两人听的云里雾里的,估摸着也只有帝君听明白了,冲着少卿点了点头,随后就跑来一个小宫娥说是天后娘娘要见帝君,于是帝君跟他们三人打了招呼就跟着小宫娥去了,说是待宴会散了去昆仑山让景禹再摆上一桌酒席畅谈。
而就在此时少卿瞄到了正在席间慌忙乱窜的弦歌,在他印象中的弦歌显然是非常稳重的为何如今却这么惊慌,于是冲她招了招手。
弦歌满席间连一个认识的神仙都没有,由于还没开席她随便乱窜倒也没事顶多被认为是调皮的年轻小仙罢了,陡然看到了唯一熟识些的司命,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
“不知司命可曾见过泠音,她方才去追几只小狐狸,我一下没看紧她便跑没影了,青丘不比天庭若是冲撞了旁人可如何是好。”弦歌急的两手只揪着白素的腰带绞成了一团。
而景禹倒盯着那白净的脸庞看的颇为入神,北宸支起胳膊戳了戳他,轻声说道,“那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莲仙前些天刚飞升的,这你都敢惦记。”
景禹顿时将目光收了回来,要说北宸这人古板吧,他就只是看看而已,没错就只是看而已。
少卿自是无暇顾及身旁两人,他已是陷入了沉思,那泠音闯祸精的体质可千万别在青丘惹了什么祸事才好。
于是匆匆与景禹跟北宸告别自己则与弦歌分别寻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