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的步伐从未停止过,最殇人的莫过于参商永隔,最令人忧的恰是相逢如沾露遥期无所求。
或许会有人感叹这世间繁华三千何必单恋着那一枝独秀,同样的,弱水三千只饮一瓢,这万丈红尘百转浮生,总有那么几个痴情人,情牵三世入骨相思。
曾经不经意的抬眸竟看透了凉薄的宿命之局,一句命犯桃花,孤苦一生,却也成了束缚那人的枷锁。千年来不停追寻的幻影如烟沙,尘埃,铺满一池碧波的淡淡思念。红袖添香,香却燃尽凋敝,红也灼也,何处寻芳华。
有时少根筋也好过七窍玲珑心,一捧霁月与灯景,游湖未归竹马轩,青莲记事尚且倦,初见轻尘衣寒。或许冥冥之中会给粗枝大叶的人一次机会,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灯火阑珊处的青幽碧袍映着亘古的琉璃溢彩,不多言语,几许思愁,半缕故约,一世执念。破碎的心如何拼凑,如何愈合,如何……如何释怀。
半生的爱恨抿于谈笑之间,一纸情字造化书三生缘三世纠葛,焚六道噬心过往。
自少卿走后,案边坐着的景禹和北宸边喝着美酒边唠起了家常。“北宸你……是不是还在等琉璃?现在收集几魄了?”
闻言北宸自滴翠袖中取出了那块破损的琉璃石,满目的柔情波转,就连话语也不自觉稍上了几丝暖意。
“如今已有了两魄,司命说这趟青丘之行会有意外的收获,我猜想便是那第三魄的碎片。”赤色的光芒显示这附近有灵魂碎片,一旦整个集齐了便会呈现出青紫色,北宸心里默默的庆幸着,即便是碎片也好过没有。
景禹回想起方才故意用话语讽刺少卿,却不成想他竟为北宸指了条明路不禁唏嘘道:“这个司命倒是厉害,怕是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说着执起酒樽将美酒仰头一饮而尽,他啊,平生除了爱招惹莺莺燕燕还嗜酒如命,不过非佳酿不饮,非绝品不碰。
而北宸握着琉璃石的手却陡然收紧,那个人并非世事都知晓吧,“他,纵然能料到所有人的结局,可景禹啊,少卿是自万千星辰中诞生的无本命星位,他自己的结局又是如何呢。”
这点他倒是没想到,这或许也是身为司命的悲哀吧,看透所有人的命局即便不如人愿也无法逆天改命。无需多言的青书刻写自是风无痕雨无声,落于九尘间。一时的语塞,景禹几乎快把一酒壶的佳酿全灌进肚里,过了良久方才吐出几字。
“北宸,你倒是比我通透啊。”
过路的婢子看到他们案上酒壶已经空了,顺手换上了壶新的,免不了眼神都偷偷往他二人身上瞄去。景禹微微一笑立刻往北宸怀里蹭,而北宸也深知做戏要做全的道理,佯装着轻拂那墨色长发。
添酒的婢子看后低垂着眉眼立刻走开了,见她走远了,北宸方才将挂在身上的景禹抠下来往旁边一丢,而那双微挑的眉眼幽幽看着他,俨然一幅深闺小怨妇的模样。
要说这青丘地界辽阔却也没有天宫那般壮阔,要往小了说去也没有一座城那么小。由于泠音自带的闯祸体质以及迷迷糊糊的性子先前追着几只小狐狸乱窜,不仅弄丢了弦歌,还将自己跑到了不知名处。
入目之处皆是茫茫翠青色,身旁不远处还有一片盛满了零星光点的小湖泊,岸边的青青桑陌草随着水流的波动亦是左右摆动着。偶尔会有那么几条小鱼游到浅岸旁嘬着水草间的蜉蝣,待泠音走至岸边时那小鱼又一股脑的游向了远方。
拨开水草她看到了湖底清亮的五色小石子,形状怪异各不相同,想着这青丘果然人杰地灵连同石子都跟平常所见不同,且将带一两颗回去给弦歌跟少卿看看。
可当她指尖触及到湖面时,一股彻骨的寒冷凉透全身,直叫她血液都快凝固了,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迫使她赶忙将手收了回来。
拍了拍惊恐未定的小心脏,一下子跌坐在湖边,颤抖着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庞,瞪大的双眸,连发髻上的莲簪都歪歪的挂在那仿佛风一吹就会掉落下来,这活脱脱就是吓傻的样子。
不禁吞了口凉凉的口水,心里想着的是赶紧离开这里,可脚下软软的竟一丝力也提不起。就在她感叹自己命运多舛时草丛里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吓的泠音立刻在周身布下结界。
莹光潋滟的粉黛光环,似有清淡的花香向四方蔓延,若隐若现间或有九天红莲簌簌一捧间,遥请天边一青色泼开灼然画卷,借玄光折却阡陌,铺万丈莲华。
可是泠音维持着那严阵以待的样子双眸紧紧盯着不远处一丛及膝水草大气也不敢出声。此时那水草堆里却缓缓滚出一只四爪都团在一起的小狐狸,嘤嘤嘤的轻声叫唤着。
泠音一根紧蹦的弦终是可以松一松了,撤了周身结界,许是先前受到惊吓太大了,只见她扶着身旁的树干哆嗦的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摇晃着跪坐在那小狐狸身旁。
伸手将那团雪白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发现它的呼吸极其的虚弱,若非是温热的狐狸皮毛几乎泠音都要以为它升天了。轻捻兰花指抵着小家伙的额头,源源不断的注入灵力。
头顶三尺青空白云悠悠,投下几缕阴影折在湖面之上,偶尔还有微风徐徐吹乱那一片残影化斑驳陆离。就在泠音救起这只小狐狸时,她的命局已然发生了变化,迷茫的前方,她究竟该如何去从,是福是祸一切都未可知。
一般酒过三巡也是时候开始宴席了,可是满坐神仙喝了一壶又一壶的美酒也没见着狐王迦羽,就连自家的天后也看不见影子,方才还在席间的帝君如今也不见了,免不了有些沉不住气的小仙开始碎碎念了。
“怎么回事啊,虽说是青丘狐王但也不能将我们晾着啊。”
“就是啊,我宫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呢。”
“谁不是啊,我还要回去帮家主牵红线呢。”
……
外头闹成一片,而此时的狐王洞府中的人也是急的满头大汗,一身白锦长袍落了几点丹砂红梅,这一位狐族之王是只九尾灵狐,而且还是女狐。魅惑众生的脸庞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旁的天后与帝君也略显焦急。
这时从外面火急火燎的奔进来几只灰狐,跑到狐王面前化为人形,单膝跪在地上,“禀报狐王,依旧没发现少主的影子。”
闻言迦羽从王座上起身,又慌慌的跌坐回去,双手死死的抓着座椅之上覆着绒毛的把手,指甲深深掐出一行印记。
“继续派人出去找,总不会跑出青丘的。”然后又转眸看向了天后,目光带水,惹的人心生怜悯。一步步走下王座,而青岚看见她步履蹒跚,索性上前握住她一双手。
“迦羽,你为何如此担心,他是青丘的少主,总不会走失什么的,想当初夜儿没出生多久就一个人跑到老君府上差点跌进丹炉里头。”而站立一旁的帝君无奈的笑了笑,他的母妃就爱成天拿他从前的事一直说个不停。
狐王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幽幽看了眼帝君子夜,随后摇了摇头道:“清玄与帝君没法比,那孩子先天灵根缺陷,根本无法修炼也无法汲取外界灵气,这也是本王为什么要办诞辰的原因,想请娘娘与诸位仙家想个法子救救玄儿。”
青岚的心中无比震惊,九尾灵狐一族中很少会出现先天灵根缺陷的情况,虽内心震惊无比但她脸上却依旧一片清明,“迦羽,你先不要着急,外头的宴席再不开可就是惹非议了,本宫让夜儿也出去找找,至于灵根的事,一定会有办法的。”
突然青丘的上空五彩霞云缓缓铺散开来,好似有嘹亮的凤鸣自九天渗透下,落于莹莹一抹青色间。紧接着狐王迦羽和天后青岚并肩踏着一路的青荇缓步走来,席间众仙纷纷起身行礼,而帝君则趁机利用仙法悄悄隐去了身形。
一壶薄酒映了春景偎了烟霞凉了半世凄哀,闲庭踱步间似有霞光微洒肩襟垂袖而落。青丘隐于世间九重天上的人虽活了千年万年但对于这灵狐一族却并无多大的了解,如今看见这位同天后一道走来的狐王一双眼睛皆是瞪的大大的,当真是不负九尾狐魅惑众生的称号。
白袍之上不落纤尘,渲染的点点红恰如斗酒阑干三分醉意七分洒脱,随意挥毫泼墨缀下的雪中梅色。微翘的嘴角仿佛抿笑间便能勾了魂,散了魄。
只听的一道温和的声音空灵的响彻在席间“诸位仙家请免礼,迦羽在此谢过诸位能够赏脸前来青丘,那么宴席现在开始。”
话毕自两旁涌出一队狐姬,曼妙的舞姿举手投足间俱是有种道不出明不了的韵味,菱花镜中影无法形容的梦幻泡影,捱不明的时间更替。
忽闻有阵清扬的笛声透过遥远的时光缓缓传来,而就在此时场中的狐姬纷纷化做了支离的凤尾蝶,刹那间的青草上飞舞着漫天的蝴蝶,庄生小梦迷蝴蝶,焉知幻影哉。
就在众仙为方才一幕叫好时,狐王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虽说青丘周围有结界她的孩子不会跑出去,但是怕就怕跑去那个地方。
见此青岚转头轻声询问道,“迦羽,为何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心神不宁,要说这青丘祥和之地,清玄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是啊,是很祥和,只不过……迦羽闭了闭眼随后再睁开,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样,附在青岚耳边道出了原委。
原来这青丘灵境内有处寒冰湖是狐族禁地,其内湖水冰冷刺骨吞噬修为,蚕食生灵。乃是千年之前神魔大战时魔神期坞一生精血所化,自从那时起狐族便将此处视为禁地,凡族中人不得靠近。
“娘娘这本是我族秘密,如今为了玄儿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怕那孩子瞎跑乱窜万一看那湖清澈下去玩耍什么的,那……”说到这里她不禁背过身去掩面低声哭泣,而青岚做为天后同时又是一位母亲自是体谅她的感受,想当初子夜差点掉进炼丹炉也着实把她吓的够呛。
席间的北宸与景禹相谈甚欢,从天上的聊到地下的,主要就都是景禹那闲不住的性子一直在呱呱的讲,北宸也就时不时附和几句大多时候倒像个倾听者。
“我跟你说啊北宸,你有空可不能再窝在你的映华殿里,要多走动走动,你看啊……”北宸两眼一闭已经做好了听他唠叨几个时辰,但发现好像没下文了,他还想知道要他看什么呢,结果景禹在他耳边高呼了声司命,惊的北宸强忍下把他丢出青丘的打算。
那自远处走来的两人不正是少卿与弦歌麽,看二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定是没有寻到泠音。沉着脸的少卿倒是与先前谈笑风生的模样有着莫大的差别,而他身旁的弦歌也是忧心忡忡的,绞着腰带。
“哎哟,我说你们两个至于吗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青丘是个祥和之地她总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还有啊,姑娘你不心疼那白璃茉的绸缎子我都替你心疼,一想到织女坐在案旁不停纺布的样子,我这颗疼惜佳人的心哦,就凉了一大截。”弦歌看着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的景禹,挤着一双魅眼,手唔着衣襟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一看她笑了,景禹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倚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抬头看着天边飘过的几朵白云,暗自佩服自己这逗人欢乐的本事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然而就在他得意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阴恻恻的响在他耳畔,当真叫他心凉了一截。
“哦?你家里那位知道你对织女竟抱有这般心思吗?对了,我方才还看到织女打从这路过朝你多看了几眼来着。”北宸这番话轻飘飘的钻进景禹耳内,天晓得现在那人脸色有多难看。
几乎一转眼的功夫,弦歌只觉得好似有阵风呼了过去,那玄裳男子已然坐在了北宸身旁,替他斟酒,还替他剥坚果。
少卿与弦歌对望了一眼,心知肚明,知道了何为损友,哪怕损到骨子里头也无法抛却的友谊,如北宸,景禹这般相处方式的,天地间恐难找出第三人。
看着那献殷勤的俊美公子,少卿不禁想到了孟章,那个闷葫芦就该向景禹多学学,这样他的潞星瞻就可以热闹些了。被景禹这么一捣乱他二人的心情也稍稍放轻松了点,只希望泠音能够自己寻到回宴席的路。
不得不说泠音这迷糊的性子,此时正跟那救来的小狐狸玩的正欢。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一个柳枝圈正训着那小狐狸跳圈圈。
见那小狐狸跳的有些累了,索性将那柳圈一丢抱起它,抚着柔软的皮毛。“小白团,我之前看到《戏说人间》里,讲到凡间有人靠杂耍小动物为生,虽然你是只灵狐,但是也要做只有骨气的狐狸,跳圈这种东西虽说上不得台面吧,对你这孱弱的小狐狸来说可以强身健体啊。”
泠音滔滔说了一段堪的上是肺腑之言的话语,听的小狐狸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看了半晌之后两只小肉爪扒着泠音的衣领,嘤嘤叫唤着冲她脸蛋吧唧了一口。
泠音当下心情正好,想也没想就冲着小狐狸的额头也吧唧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害羞了那小家伙一下跳出了泠音怀抱,撒丫子就往前方跑去。
终究是只小狐狸罢了,没有成年狐狸跑的那么快,不多一会泠音便赶上了它,发现地上缩成一团的白团子正仰头看着她,俏皮的吐着舌头。而在泠音面前的正是狐王摆下的宴席,也正是她先前与弦歌失散的地方。
高兴的抱起地上的小狐狸,顺了顺毛凑在它立起的两只小巧的耳朵旁说道,“原来你是把我带了回来,谢谢啦。”正在她打算迈步进去时肩上突然搭上了一修长的男子手掌。
“这位仙友你手中抱着的可是狐族少主,清玄?”说话的正是那被天后打发出去寻找小狐狸的帝君,就在他外放神识搜寻一番无果后便打算回去禀报,谁知竟在门口不期而遇。
看着面前女子怀中的小狐狸竟真如狐王所说周身一点灵气的痕迹都没有,那也难怪神识搜索不到它了。
而泠音抬头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勾起了一段丢人的回忆,又想起了曾经为了帝君花开潋滟,只盼那人回眸,不过今时今日她已然放下了,但她很奇怪帝君不是早就不管六界之事一心寻找梓曦了吗,不禁开口询问道,“帝君?您怎么也来了?”
“哦?你认得我,先前在玄树下看到一个莲仙她问本君来时路上可有看见一赤色烟纱裙的女子,想来你就是那朵红莲吧。”这刚飞升的小仙怎的会认得自己,虽然心中纳闷,但却未曾问出口。
这个问题倒将泠音难住了,总不能同他说那段丢人的历史吧,于是随便拿话搪塞回去,“那个,帝君方才说这小狐狸是狐族少主,那,那我们赶快还回去吧。”
帝君点了点头,随后与她并肩走了进去,而此时北宸手中的琉璃石却意外烫的厉害,那淡淡的赤色也越来越鲜亮。握着的左手颤抖不已,就连眼眶都逐渐温润起来。
见此,少卿拍了拍他的肩,“你的收获来了。”随后四人齐刷刷的往一旁看去,由于他们坐的比较偏靠近入口处,所以当泠音踏入时看到四双眸子盯着自己,有点吓了一跳。
而她竟然脑袋一热,举起怀里小狐狸的爪子冲他们挥了挥。这不挥不要紧,一挥爪子那小狐狸的脑袋也随之转向了他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左眼赤色瞳孔,右眼则是寻常的墨色,恰恰是那一抹赤色看的北宸心颤了颤,手中的琉璃石此时烫的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高台之上的狐王看到那团白狐狸时,已然是顾不得礼仪了,捏了个法诀快速来到泠音身旁,取过小狐狸。
抱在怀里哭着道:“玄儿,你可回来了,吓死为娘了。”而那小狐狸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迦羽脸上的泪痕。
由于宴席已临近尾声,狐王便带着自家孩子打算回去,谁知那小狐狸两只爪子竟然死死的扒着泠音的衣角。见此,狐王也十分吃惊无奈之下只好邀请泠音一同回了洞府。
殊不知在他们走后,有四道身影也紧跟着离开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