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艾和沈言欢在饭桌上是一类人，能吃辣的时候绝不会点清汤，能吃肉的时候绝不会点蔬菜。
晚上七点多一点，夜色正好。
火辣辣的红油火锅里翻腾着各色肉片，两人沾着酱料吃得不亦乐乎。火锅的蒸蒸热气把沈言欢的脸熏红了一些，用孟小艾的话说，她终于像个活人了。
吃饭的时候，沈言欢本来想跟孟小艾商量，时月没回来之前，自己能不能去她家借住。但孟小艾大手一挥，没等沈言欢开口，就霸道的说：“老娘这两天空虚寂寞，欢欢你来陪我吧。”
沈言欢笑笑，果然，死党就是死党，什么都不必说。
两人吃晚饭，准备散步到“大都会”夜市去淘宝，之前孟小艾就花了不到一百块，从这儿淘到了一件超美超仙的连衣裙。
“然而你一次都没穿过……”沈言欢翻了个白眼，耸肩道，“我一度以为你把它供起来了。”
孟小艾扭捏的掐她一下，“哎呀，人家那段时间不是长肉了嘛。”
沈言欢失笑，嫌弃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哪一天不是在长肉？”
“嘿你个小婊砸，一吃饱了就拆我台！”孟小艾笑骂，揽着她的肩膀道，“走走走，买东西去！”
两人在汹涌的人海里穿梭，也许正是这种热闹活络的气氛，冲淡了沈言欢心中的难过。
能开心的时候请一定要肆意，因为人活一世，开心的时候并不多。
沈言欢突然想起这样一句鸡汤，弯了弯嘴角，加入淘宝的人流。
孟小艾东瞅西看，不时跟老板砍着价，眨眼的工夫就拿下两件超萌的皮卡丘图案卫衣。
“情侣装啊？”沈言欢笑道，“不过你怎么买两件一样大的？你们家时月能穿上么？”
“蠢啊你！”孟小艾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这一件是送你的，闺蜜装！”
沈言欢心上淌过一阵暖流，这温暖熏得她眼睛发酸，她好不容易忍住没掉眼泪，笑骂道：“臭小艾，那你也不问问我穿多大号的！我要穿不上怎么办？”
孟小艾从头到脚瞄了她一遍，嗤笑道：“得了吧你，你这丫头三围多少我都记得门儿清。”
周围的人立刻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两人。
沈言欢额上滑下一滴冷汗。
从夜市挤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果然，逛街砍价这种事，就是要跟姐们一起才过瘾！”孟小艾满足的笑眯着眼，“呀！十一点了，快快快，看电影去！”
她拎着两件卫衣和几件小玩意儿，伸手打了车，带沈言欢去电影院。
“什么电影啊？”沈言欢问她，“之前我一直想看小李子的新片来着。”
“小李子咱可以改天再刷。”孟小艾一边买爆米花一边说，“今天咱一定要看这个，千年等一回。”
沈言欢脑海中闪过什么念头，但太快了，她没来得及抓住。
孟小艾提着大包小包，沈言欢抱着爆米花和可乐，进了IMAX厅。十二点整，电影开始放映。
沈言欢看到影片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名字好熟悉，但她偏偏又想不起是在哪听过。她偏头看孟小艾，只见她聚精会神的盯着银幕，满脸期待。
直到一个优雅的背影在银幕上缓缓出现。
沈言欢呼吸一窒，条件反射般抓紧了孟小艾的手。
“怎么样怎么样？我舒连背影都女神吧？”
孟小艾小声说话的同时，银幕上那个背影也缓缓转过身来。一张素净美丽的脸，一个温婉动人的微笑，对着镜头，倾国倾城。
今天早上别墅的那一幕仿佛又在沈言欢眼前重现。她忘不掉，当时舒晴也是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笑，宛如胜利者的姿态，从厉以琛的身边，无声的驱逐了她。
沈言欢脸上血色褪尽，忽然站起身来。
“干嘛呀……”
“谁呀这是？”
“不看出去，挡着我了都……”
后面的观众立刻不满起来。
沈言欢面无表情的抱着爆米花，冲出了播映厅。
“言欢！言欢！”
孟小艾也跟着追出来，拉住沈言欢的手，皱眉道：“好好的，你干嘛去啊？”
沈言欢一脸不满的转过身来，“你没跟我说是来看舒晴的电影！”
“看我舒的电影怎么了？这片子真的好看，我舒本色出演……”孟小艾一边解释，一边拉着沈言欢要回播映厅。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舒晴的每一点好，都像是一枚尖锐的图钉，扎进沈言欢的血肉。这一整天的难过委屈和不甘心如同火山喷发一样，无法阻止。
沈言欢甩开她的手，红着眼道：“你舒你舒！你喜欢她我管不着！但你别拉着我一起！你别忘了，之前是谁偷了我老公！”
被她强烈的怨气惊到，孟小艾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说：“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昨天帮你问过我舒了，她和厉以琛只是朋友。”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需要到酒店开房彻夜不归？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没长脑子？”沈言欢满心怒火，说话毫不客气。
孟小艾立刻也被激怒了，“你怎么说话呢！一起去酒店就是滚床单啊？人家洁身自好又不是一两天了，就不兴人家在酒店喝喝茶聊聊天？你自己脑子乱七八糟的就非得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我乱七八糟？我泼脏水？”沈言欢气得身子发抖，“孟小艾你特么说话过脑子么？喝茶聊天需要解手表？喝茶聊天完了不够还要到我家耀武扬威？这特么是哪门子洁身自好！”
孟小艾一愣，什么手表？什么耀武扬威？她一头雾水。
但吵架到这份上就不是是非对错那么简单了。
孟小艾和沈言欢都是一样的人，不仅饭桌上能吃辣爱吃肉，连性子也差不离——都争强好胜，不肯退让，甚至某种程度上，死要面子活受罪。
“卧槽，你还来劲了是吧！”孟小艾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身爆米花，刻薄道，“明明是你自己乱吃醋！看人家和厉以琛走得近了就嫉妒！”
“我嫉妒？孟小艾你说我嫉妒？”沈言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炸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特么一个合法妻子嫉妒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三儿？”
“你说谁小三儿！你再说一遍试试！”孟小艾急红了眼，扬手就要打人。
“你要打我？为了她？”沈言欢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扬起的手，气得冷笑，仰起脸来，挑眉，“孟小艾，有本事你打啊！照这儿打！你特么打啊！”
孟小艾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狠狠放下手，咬牙道：“总之你不准说我舒！”
“有脸做还不准让人说——”
“两位小姐，这是公共场合，请——”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上前来制止。
但他话还没说完，孟小艾和沈言欢就异口同声骂开。
“死开！没看老娘吵架呢么！”
工作人员一噎，愣是被两人杀人似的目光给逼走了。
沈言欢头发上、衣服上沾着爆米花，双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偏偏她脸色白得像张纸，两相对比，没来由让人心疼。
孟小艾叹了口气，过了好一阵才闷闷道：“言欢，咱们别吵了，那件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不粉她不知道，她真的特别特别善良，特别好，对谁都——”
“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替她说话？”沈言欢冷笑着打断她，目光犀利，语气尖酸，“如果今天她勾 引的是时月，你还能——”
“啪！”
一声脆亮的巴掌声截断沈言欢的话，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着。
这一巴掌力道之大，沈言欢被打得偏过头去，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甚至嘴角都破了，渗出细小的血珠，触目惊心。
“你说我就说我！说我男人和女神就是不行！”孟小艾死死抿着唇，脸色铁青。
大厅里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沈言欢极其缓慢的回过头来，视线扫过孟小艾颤抖的右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脸。沈言欢仿佛第一天认识孟小艾一样，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情绪。
“呵。”
沈言欢突然笑了。她肿着半边脸，嘴角流着血。
她笑得身子发抖，笑得喘不上气，笑得泪流满面。
这样的沈言欢，让孟小艾觉得害怕。
“既然你这么喜欢舒晴，就找她当闺蜜去吧！”
沈言欢一甩手，把一个袋子扔在孟小艾身上，再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开。
孟小艾僵硬的看着脚下的袋子，里面露出一个超萌的皮卡丘图案。
……
夜风凛冽如刀锋，一刀一刀，割在沈言欢脸上。凌晨的街上行人很少，连车也看不见几辆。
沈言欢哭得妆都花了，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
别墅，回不去了。
公寓，回不去了。
小艾家，也回不去了。
她在这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通通回不去了。
沈言欢走了几步，突然崩溃的蹲在马路中间的人行道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痛哭起来。
“你赢了，舒晴，你赢了。”沈言欢抱膝哽咽。
她有多难过就有多不甘，她有多恨舒晴就有多恨自己，可现在，她除了痛哭，什么也做不了。
两天，舒晴只用了两天，她好像做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现在想想，她只不过是对厉以琛笑了笑，对明瀚笑了笑，对孟小艾笑了笑。
然后，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爱人，家人，朋友，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你赢了，舒晴，是你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