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早的,便醒了来,山顶上一宿无事,看来野兽也不是那么没眼光。前面是滑坡,岸琪扒了两口干粮,润了润喉咙,扯紧了缰绳,放着马儿,驾着马车飞一般的往山下冲去。一路,紧张和汗淋,手心手背全是热气。这一冲下坡,便去了数个小时。待到太阳照顶,已经是腹饿口渴,可是再走几步,就是沙油县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掏出腰间的水壶,喝了两口。眼神一提,便赶着马车,入了县。
从包袱中掏出已经发白了的奏折,打开看见一迹小词,“沙油县衙黏砂,贪赃枉法,驻成冤案,百姓炙愤,民怨载道。”黏砂,岸琪碎碎语,抬眸看向县衙大门,铜红色漆木门,右旁一雷鼓,左门一空桌椅。桌椅前挂着幅词,“代写状纸。”可却未见人影。
稍稍有些了然,岸琪把马车停放在县衙附近,取了包袱和盒剑,至县衙门口铜鼓旁,举起鼓锤,敲了下去。“重!重!重!重!重!重!”
约莫十几分钟过去了,才从县衙门内走出来一丁,喝问道,“敲什么敲!?敲什么敲!?没见县老爷睡着午觉吗?”衙丁身穿锦衣,似非富即贵之人。转眸,岸琪眼一凛,露凶光。把衙丁给吓得震了震。
提着包袱往肩上一挎,岸琪叫嚷道,“我被人抢劫了,你怎么不让人鸣鼓报案哪!”脸上的白唇,青面看上去的确是一男子,再加上身上的男子服饰,免去了衙丁的一阵注视。
衙丁努了努嘴,伸手擦了擦嘴上的唾沫,又骂咧道,“这年头谁抢你的劫?你以为你是地主的儿子!”双目露着鄙夷之光,看向岸琪的不屑的眼神,也显得格外的显眼。
见衙丁伸手就要去关上衙门,岸琪一个箭步冲上来,抵着铜红色漆木门说道,“我真是被抢了,你瞧,我连睡和吃都成问题了。大人,您行行好,替我报个案好吗?”岸琪装作乞怜的模样,对衙丁张嘴求讨道。这衙门看上去,也非一个善主,单从穿着上看,便非普通人家。但凡衙门贡俸也才二十石,一个月分下来,也就几两银子。如何买得起这锦衣布料,更别提他身上这身衣裳的制工。如若他不肯让她进衙门,她是得另找个法子,试探一番了。
这岸琪的手伸的快,衙丁的手伸的就更快了。一把拍去岸琪抵住铜红色漆木门边环的手,嘴上不忘唾液飞沫,“走走走!穷成这副模样,还报案被人抢劫,不告你抢劫别人就不错了!”双手一合,铜红色漆木门便嗵的一声,紧紧的关上了。
留下了木门合拢的回声,“争争争!”幽远,静谧,可怕的寂。
摸了摸被拍痛的手背,岸琪露出不悦的表情,“走什么走?没见过钦差吗?”嘴巴噘了噘,眼瞅铜红色漆木门,瞪了一眼,又继续摸着那只手背。吹了口气,好像好过多了。也对,她这么小的钦差,是没人信。忽又明白,那名在客栈里出现过的女子,每每在她的房门顿足,莫不是红门中训练已久的人。不然,如何会,这般。再者,谁又信她身藏巨宝。遂自摇了摇头,浅笑不已。
既无法直接入衙门查探,便只有从市井之民中,打捞信息。从县衙大门处走过去,牵了缰绳和马鞭,一鞭子敲过去,马车又飞快的奔跑起来。得,去找个有冤情之人,再来抓证。这一路的街道,两旁坐满了商家,都是地铺,摆着一溜儿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一头,好像是卖菜的,也是该去买点蔬菜水果,尝了鲜,解了这几日的劳顿之苦。马儿跑了一阵,忽又慢了下来,岸琪心疼的摸了摸马棕,轻声的对着马儿说道,“再一会儿,马上我们就有的吃了。”那菜市里,绝对有马能吃的草秆,买一点回去,马儿也就饱了。
被抚摸的马儿,蹄踏的更有声力了,一溜烟的劲儿,便到了菜市的街道上。岸琪擦了擦额头晶莹的汗珠,牵着马,背着马车,找了一处卖草秆的地铺,“师傅,这草秆儿多少钱一斤?”岸琪边拴着马儿,边问着。眼神不停的四处张望着,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询的人或事。
卖草铺的地铺老汉,听着岸琪不温不俗的声音,抬头看向岸琪,见他人小劲儿大,牵着马车还能背东西,顿时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小伙,草秆一个铜板一公斤。你要多少?我便宜点卖给你。”这生意做成了,今个儿就能早点归家去,老妈子还在家里等着,一家老小的饭食也就有了着落。要知道这草秆是人人都弃在田埂,当柴火烧的东西,扔在家里不值钱。但这是菜市,总有牵马的路客会前来商买,这生意总算是等到了。做成了可以足足吃上半个月的饭菜呢!端的,看向岸琪的眼神,也就充满了希翼。
把马儿拴了全,岸琪挎着包袱,不高的个子,俗耐的衣装,头上箍着的蓝巾,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一个武夫,可是这样的人,竟然牵着马匹,赶着马车,走了几天几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岸琪小声的问老汉,“我这马儿能吃很多,师傅你有多少我都买了,只要马车装得下。”看这老汉的简朴衣服,上面补丁都不知打了多少个,怕是等着这一票的银子回家等着揭锅,多买一些也是合情理的。
老汉起了身,将面前的草秆儿一打捆,对着岸琪一笑,“小伙我家里有很多,你看这样,你跟着我回家,我把家里能装下你马车的草秆都卖你,我只卖五十两银子。”手里的草秆捆成一个个把子,递给岸琪面前,憨笑道,“你看看这草秆,晒了九十多个日头,已经干的可以折裂了。”老汉巴不得马上把家里那堆草秆给卖了,这年头赚点饭钱不容易。何况霸道地主收去的地税,也活活扣了一家老小大半年的吃米。
这年头,活命不容易啊!老汉抹了一把汗,汵澄澄的脸上,有着黑一块紫一块的瘀痕,看上去像是被人揍过。岸琪抬眼,巧看见这一幕,目惊了惊,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师傅我这就跟你去,你家里有的能我能装得下的,我都买了。你快带路吧!”边说着,边走向刚拴好的马儿,递过老汉送来的草秆,喂给了马儿吃,一边把缰绳给解了。
老汉笑吟吟的擦着汗水,一边把地摊上的草秆往马车上搬,一边呵呵直乐的和岸琪说着话,“小伙是外地来的吧?哎!我们这儿呀,你可别去说,县衙太黑了!”遂自摇摇头,叹气连连,好似有太多的话,一时半会儿,无法诉说清楚。又好似有太多的事儿,觉得即使说出去了,也是无用处的。不免便哎声叹了气。
听到这句话,岸琪便满意的笑着点头,“师傅可是知道一点儿县衙的事情?不妨与我说说,我可是很想知道呢!”既是这般找到的老汉,那么老汉嘴里吐露出来的信息,便绝对的需要考证,趁着这个空档,把事儿多听听,多磨磨,多琢琢,也是寻找黏砂罪证的一条道儿。
眼看地摊上的草秆都收入了马车,老汉声音越发的低沉了,走在岸琪的前边,不时的回头看一看岸琪,觉得这小伙的眼睛特别的晶亮,看上去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烁烁的。不由的脚步也加快了一些,嘴里说着一些话,“不瞒你说,县衙是个贪赃之人,他到我们沙油县八年了,每一次有贫穷人家诉状,都是碰一鼻子的灰,还有的反被告,连带坐着牢房。别提多黑心了。”摇着头,越走越快。前边就是家里了,那间小茅屋不大不小,刚好够一家四口过日子。
这话不是证了三品花恺纳沁给蓝颜帝奏的钦差一折吗?先前敲锣,衙门的门丁的态度和穿着,摆明了里面有着金屋。这会儿听着老汉的话,心里头更是明亮了几分,知这事不是没有苗头的,怕是前几任钦差,都被这个黏砂给拿了短去,要么就是栽了赃,再要么就是连了贪。多了去的手段,岸琪不是没见过。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快了起来,依稀可以见到前面的茅草屋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是农家饭香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