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抬大轿抬入皇宫后,皇宫里驻望的宫女和宫人挺多的,闲着的、忙着的,都围了上来。个个看着乔艳,吹拂不已。都道这是哪家的姑娘,竟是这般抬入宫中,也太没品了。白让人笑话了一番。
可是乔艳,却分毫没有受影响,面带着喜色,十分向往后宫的生活。
但是,这八抬大轿,停在天子宫外,一晃就是八个小时,入暮了,看见有秀女抬进宫来,也没有人看一眼乔艳。饶是这般,乔艳依旧等着,她的耐心和脾性,当真是受了训的。没有人能打动她的脾气。
乔艳未掀喜帕,因有人言“女子嫁人前,入了夫家后,不宜掀喜帕”。她愣是不肯自揭喜帕,甚至瞟一眼轿外。只听得有人路过,又有人走开。静静的,滴水未进,等了足足十个小时。方才有人掀了她的轿帘,对她说道,“恭迎艳侍小主,请艳侍小主入住侍妾宫群,赐殿艳阳殿。”风总管看着轿旁两人,疑道,“莫非艳妾小主自已带了下人?”
如泉水滑波,乔艳的声音缓缓流出,“这两人是我的陪嫁,不知风总管可否行个方便?”遂从腰间掏了几个银粒子,往前递着。
风总管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按理,这几个银粒子不值几个钱,他是不在眼里的,只是这是皇上亲封的侍妾,非同小可,自是不可一般而待,便收了下来。“艳侍小主请自行下轿,皇上已经歇息,劳烦小主带着下人前往艳阳殿小憩。”
乔艳微微动了动身子,掀开了喜帕,看向轿外,这儿便是皇宫了。好壮阔呀!果然是个黄金屋,由思英和上阙搀着下了轿,思英和上阙两人一人左一人右,伴在两侧。乔艳这一身衣装,是乔离羽花了重金购置的,也是她仅有的嫁妆。如此寒碜的嫁妆恐怕也就只有她乔艳一人拥有了。可是她非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像久游的鸟儿,终于找到了昔日的巢,无比的眷恋。一步一摇,似她头上的金步摇,摇摇晃晃,钉当作响,踩着节奏,犹如舞曲,旋于风中。这炎炎夏日的夜晚,风儿也有着热气,愣是把乔艳给热得几乎中暑。
既无人接,便自已前往,总算摆脱了府里那些人的迫害,如今在这深宫中,怕是也得一方清净。不知不觉,走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宫里的人眺望她,乔艳才看见前面的殿宇上面匾上写着“艳阳殿”。入殿前,乔艳对身后的风总管说道,“多谢风总管了!”
风总管算是任务完成,对着乔艳微微一颔首,“小主自多小心!咱家退下了!”躬身而出。
看着艳阳殿一个词组,乔艳的心里有着无比的激动,这儿真好,有花有草有树有木有鸟有鱼有塘有湖有桥有亭有琴有箫有蓝颜帝!稍一顿目,乔艳快步走向殿内,对着思英和上阙吩咐道,“从今往后,你们俩睡这旁边小间,我住里面大间,再来两个宫人的话,就住另一旁的小间。现在把这屋子打扫一下,该摸的该洗的都摸洗了。再去洗热水,我要沐浴更衣。”活脱脱一个主子模样,思英和上阙觉得嫡小姐在乔府的时候,就没这般锐气和能力。使她们一听嫡小姐的话,便感觉有种无形的压力,使她们不得不尊从。
思英和上阙喏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乔艳的喜妆在身,她看了看繁复的红妆,轻轻的拭去脸上的妆容,褪下身上的嫁衣,这是父亲花了很多银两私下替她制订的,她这一生也只有这一件,也只有这一次的机会穿,想着的确珍贵,便收了起来。清水扑脸,把妆容给洗了净,然后从一旁的树叶里面,挤出叶汁,敷在脸上。这许久的功夫过去,思英和上阙已经麻利的将屋子打扫了干净,乔艳看去,还有一点儿整齐,便吩咐她们烧洗浴水,再让她们把床和箱子整理一下,挑出等会儿要穿的衣服。
上阙打开嫡小姐的衣箱,发现里面还是以前在乔府的时候的衣衫,不免觉得嫡小姐委屈,便是心酸之余,挑了一件最为漂亮的旧衣,给叠了整齐,盖上箱顶,抱着旧衣走向乔乔艳。此时的乔艳,已经在屋子里屋子外转了个遍,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就对上阙说道,“在两个宫人来之前,你和思英两人,各找一把锹,将我住的房间床底下,挖出一个小坑来,我要藏东西在那里。”
听了乔艳的话,上阙愣了一下,想不到嫡小姐还会想着藏东西,可是嫡小姐会藏什么呢,她又没有值价的东西。“好的,嫡小姐。”
思英烧好了热水,乔艳让上阙去取来浴盆,将热水倒进去,她自己再去院子里采了几朵花瓣,放在口里嚼了嚼,然后扔进了澡盆,泡出香气后,乔艳方才脱衣潜入温水中。这一个澡,既洗去了晦气,又洗去了旧赃,的确有辞旧迎新的作用。既是新的开始,便有新的一切。她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生活,总有一天,蓝颜帝见到她,会为她倾心,为她心动,为她束缚,为她……许下一世缠绵。
轻轻的,吹着澡盆里的热气泡,将水捧起,再从头顶上倒下,温水落在身上的声音,和掉在水里的声音,组成一个动听的曲调,乔艳不禁开唇唱起,“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寄声月姊,借我玉鉴此中看。幽壑鱼龙悲啸,倒影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涌起白银阙,危驻紫金山。表独立,飞霞佩,切云冠。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一雨洗烦溽,天气爽如秋。江山佳处,眼明重见旧交游。去国三千余里,俯视朝宗一水,共笑此生浮。幸我扁舟具,归欲问菟裘。叹君才,方进用,岂容休。銮坡凤沼,情知不为蜀人留。便恐升沈各异,后日相逢无处,别语易成愁。记取平安使,时访荻花洲。洞庭千古月,湘水一天秋。凉宵将傍三五,玩事若为酬。人立梧桐影下,身在桂花香里。疑是玉为州。宇宙大圆镜,沆瀣际空浮。傍谯城,瞻岳麓,有巍楼。不妨举酒,相与一笑作遨头。人已星星华发,月只团团素魄,几对老蟾羞。回首海天阔,心与水东流。草涨一湖绿,天_四山青。这千年里,几多兴废不容声。无分貂金佩玉,不梦歌钟食鼎,何处有车旌。便念旌阳剑,枉自染蛟腥。生诸葛,少马援,尚云萍。醉乡日月,飘然身世付刘伶。知道东门黄犬,不似西山白鹭,风月了平生。起来忽清啸,惊落夜潭星。泽国又秋晚,天际有飞鸿。中原何在,极目千里暮云重。今古长干桥下,遗恨都随流水,西去几时东。斜日动歌管,萸菊舞西风。江南岸,淮南渡,草连空。石城潮落、寂寞烟树锁离宫。且斗尊前酒美,莫问楼头佳丽,往事有无中。却笑东山老,拥鼻与谁同。鸟影度疏木,天势入平湖。沧波万顷,轻风落日片帆孤。渡口千章云木,苒苒炊烟一缕,人在翠微居。客里更愁绝,回首忆吾庐。功名事,今老矣,待何如。拂衣归去,谁道张翰为莼鲈。且就竹深荷静,坐看山高月小,剧饮与谁俱。长啸动林木,意气欲凌虚。今夕是何夕,南极见祥光。自天飘下佳气,五色覆黄堂。为借监梅妙手,暂对袴襦欢颂,森戟护凝香。余事剩吟咏,金薤灿琳琅。眷田园,松迳旧,菊畦荒。欲乘风驭归去,策杖从相羊。物外乾坤自在,壶里无尘日月,千岁傲义皇。天意未应许,军国要平章。造物巧钟赋,新腊报花期。江梅清瘦,只是洁白逞芳姿。我欲超群绝类,故学仙家繁杏,秾艳映横枝。朱粉腻香脸,酒晕著冰肌。玉堂里,山驿畔,最希奇。谁将绛蜡笼玉,香雪染胭脂。好向歌台舞榭,斗取红妆娇面,偎倚韵偏宜。羌管莫吹动,风月正相知。山险号北固,景胜冠南州。洪涛江上乱云,山里簇红楼。堪笑萍踪无定,拟泊叶舟何许,无计可依刘。金阙自帷幄,玉垒老貔貅。问兴亡,成底事,几春秋。六朝人物,五胡妖雾不胜愁。休学楚囚垂泪,须把祖鞭先著,一鼓版图收。惟有金焦石,不逐水漂流。”
曲罢,从氤氲之气中站起,转身披起浴巾,裹于洁身,静静走向盆外,再望盆中水,已无花瓣之色,全是草浆化为水后的颜色。走出浴室,外面思英小阙拿了衣衫,等着她。再见她身上的浴巾,裹住的肌肤之外,洁白玉清的手臂和秀腿,生生的愣了。“嫡小姐,怎么嫡小姐嫁人了这般漂亮!”
乔艳嘻嘻一笑,”我原本没这么漂亮?”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上阙收回了愣目,看着乔艳一阵,不语。思英则不识趣的继续说道,“嫡小姐在府里的时候,洗浴的水都是没有的,几十天才能洗一次澡,每到夏季的时候,屋子里全是臭汗气味,连蟑螂老鼠都不曾光顾。”想到蟑螂和老鼠,再看向艳阳殿里的环境,的确非同小可,仿佛一瞬登上天台,望见天雨,下着许多金银。这便是穷人一世的富贵梦了,这样的比喻,也就只有上阙想得出。她是为了几两银子卖身乔府的人,如今又为了几十两银子再伴嫁入宫。
闻得此言,乔艳再嘻笑一声,“衣衫给我,我回房去穿,你们俩把洗浴盆里的水给处理了,最好不要留在殿内,否则就浇灌了那些。”她指了指旁边的花草树木,旋身抱着衣衫离开。这上阙说的话,的确是对的,在乔府的时候过的几乎和一般贫穷人家的日子差不多,有的更不甚。对于女子来说,洗浴更衣是饭菜便斋,不得不遵从的规律。若是没了这爱干净的习惯,女子便与男子没什么两样了。当然,这爱干净,得包括爱着自己的身子。冰清玉洁,乃女子一生执着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