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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夜半访客

皇上,您看到了吗?这些勇敢的男儿们流下了就算流血也没流过的眼泪啊!可是,您怎么能那样对待他们的家人?您实在是太让微臣失望了!想起那张纸条,虽不知是谁写的,或许并不可信,但一路走来,他不断听到流言,言及他们所尊崇的皇帝是如何的暴戾,是如何的不人道!他一直坚信这些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不予理睬,但那张纸条上却写了一件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事,他不得不采取什么行动了……

“将军,营地到了。”副将轻声道,怕惊扰了沉思中的将军。

孙义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示意般地点了点头,“嗯,叫大家动作快点,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就赶回家!”

副将听闻,自然也极为激动,便大吼一声:“兄弟们!将军说了,明天我们就回家!”士卒们听到此言,瞬间沸腾了,都高呼起来,喊声震动山峦,惊得栖息中的百兽慌乱无措,四散奔逃,一群群鸟雀从林间飞窜而出,整座山峰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的高呼声传了很远很远,似乎是希望月光能将他们的这份归心似箭的心情传递给自己的家人……

夜半,万籁俱寂,深秋的山风凉意非常,士卒们却因累极,直接穿着战甲睡了过去,主帅的营帐内却还是灯火点点。

孙义彻此时手执那张纸条,托腮蹙眉。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或许只是一个挑拨之言,但他又联系一路走来的传言,又觉得这或许是真的。脑海中浮现出他极为尊敬的皇帝的睿智的眼睛及深沉的手段,继而,又浮现出他自己宝贝孙子的笑脸,想象出他或许在经受着某种煎熬,就觉得心如刀割,那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是孙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可是,再怎么想象,那位英明睿智的皇帝怎么可能在自己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就变成一位昏君呢?不管怎么说,朝中还有一位深明大义的丞相在辅佐着呢。

正认真思考着,只听帐外一人叫喊自己,是副将吴江。他应了一声,便收起纸条,让他进入帐内。

吴江掀开营帐,面色极为苍白,双眼已然红了,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地上,双手颤抖地递给孙义彻一张纸,顿时流下两行清泪。

孙义彻心下一紧,连忙起身看向那张纸,霎时间,只觉得心中纠结不已,痛楚难耐,失望之极。那张纸上竟然写着关于兰府被抄之事,那是朝廷的通告,下面还有皇帝的玺印。

“将军!”吴江痛哭失声,已然哽咽,“兰,兰相怎么会……”

那位沉着冷静、睿智大度、心地善良的丞相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当初倘若没有他,他自己又怎会有如今的位子?是丞相,在自己走投无路时,给自己指了条光明大道,否则,这个世上就已经没有他了……

孙义彻看着自己泣不成声的下属,心中沉重地哀叹一声,颓然坐下,瞬间彷佛苍老了许多,想着那么一位难得的丞相竟然是如此下场,便沉痛不已,自己平生没佩服过几个人,但兰相绝对算一个。

或许,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帐外一片寂静,幽凉的山风滑过营地外,令帘子轻轻晃动,帐内一人跪地默默伤心,另一人坐于椅上,皱眉沉思。

良久,孙义彻方轻叹一声,向吴江道:“你附耳过来。”

吴江从地上艰难起身,至他身边,躬身侧耳。孙义彻悄声细说,只听吴江轻“啊”一声,继而眼睛越瞪越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到最后,竟然都说不出话来了。

“将军,这……”深呼吸好久,他方平息自己惊愕之极的情绪,结巴道:“这,这怎么行?”倘若真要那样做,岂不犯下……

“吴江啊,难道你还有可什么犹豫的吗?”孙义彻一双精明的眸子看了一眼案上的通告,目光中逐渐流露出惋惜与遗憾之情。

吴江一想到自己一直奉为救命恩人、天下人一直尊崇有加的丞相,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戴上“叛君”的罪名,如今逃亡在外,下落不明,便觉得心中的愤怒之意不断攀升……

“啪”的一声,只见他一下单膝跪地,郑重抱拳,激愤道:“将军之令,末将,在所不辞!”言罢,正欲起身向帘外迈去。

正当此时,一股风突然诡异地袭卷而进,使得那片营帐飘荡起来,吴江惊得倒退一步,孙义彻警觉起身,手按在剑上,喝道:“谁!”

话音刚落,只见营帐似乎被人轻轻挑开,接着,一人从帐外黑暗之处缓缓走来,虽然看起来,步履极慢,但朦胧中给人一种神秘之感,虽慢,但实则极快。那人瞬间进入营帐,着一袭白衣,身材颀长,飘逸而又高雅,出尘却又华贵,只是,脸上带着半面刻有纹路的银色面具,诡异,但很精致。

他仅一动不动地立于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可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势,令两人都有些愣怔,还是孙义彻先反应过来,既然能够如此轻易地进入自己所在的营帐,这人定不可小觑,但是敌是友,还有待证实。

“阁下是?”孙义彻右手紧握剑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问道。

那人随意地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案上铺陈的通告,唇角似乎轻扯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将军,难道也想犯下这样的罪行?”声音低沉,略显沙哑。

孙义彻一惊,蹙眉继续问:“阁下是?”

“呵”,那人轻笑,薄唇微微上扬,“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只是,在下只想奉劝将军一句,耳听自然为虚,可这眼见,并不一定为实。”

孙义彻一愣,转念一想,的确不错,或许这是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把戏,自己怎么会轻易相信呢?接着,他看向吴江,问:“吴江,这张通告,你是从何处得来?”

吴江毕竟是历经过战场的人,遇事还算冷静沉着,随即禀告:“是探子从华尚城门上获取。”

“把那个探子叫来。”孙义彻沉声下令。

“呵”,那人又是一声轻笑,却并未言语。

孙义彻直觉有事,便止了吴江的动作,虎目直视那人,“阁下有话便说。”

那人轻摇头,“无需去叫探子,在下可以告知将军,此通告是皇帝亲自下令颁布的。”

孙义彻眉梢一跳,“那么,阁下是来……”话音未落,剑便出鞘,携一缕森寒的光芒,直逼那人面门,连案上的通告也被剑气伤及,化为齑粉。

那人淡笑,依然随意地立于原地,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极缓慢、却又意外快速地伸出右手食指,以指抵剑。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吴江只觉得自己是做梦般,竟然看见有人用指抵抗剑尖,并且如此随意悠然,便抵住了那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宝剑!

孙义彻却是觉得自己的剑再也无法向前伸去,那修长的手指前似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不仅令自己无法逾越半步,而且自己的剑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泥淖之中,拔也拔不出来,就在自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那人随手一挥,瞬间自己便趔趄地向后退了一步……

此人功力深不可测,孙义彻自知是他手下留情,便当即双手抱拳,道:“敢问高人名号?”

“呵”,那人轻扬唇角,“高人不敢当,只是,将军还请慎思。”言罢,他便欲转身出帐。

“不知……”孙义彻忙止住他,虎目中有些兴奋,“方才的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那人止步,似乎是微仰了仰首,继而轻笑,声音低沉,“惭愧,此招,也是在下偷学来的……”

山风愈演愈烈,卷走了他的话语,留给这片山峦的,只是那道高大俊逸却又孤独寂寥的背影。明月依然寂静高悬,只是孙义彻的内心却不断汹涌澎湃着……

晚风带着阵阵凉意,卷起了垂坠着的珠帘,素淡剔透的珠帘在烛光的投射下,闪耀着美丽的光泽。蜡炬成泪,烛火摇曳,映照着雅致清幽的屋子,使其多了份温馨柔和。

沿着一花木扶疏的长廊,梧桐叶飘零一地,九曲回廊蜿蜒而去,一人缓步而行,虽脚步极轻,但触上落叶,便发出簌簌之声。那人着一身青灰色长袍,身形修长,文雅清隽,却是曲水楼老板韩奕,此时他正向那雅致清幽之屋走去。

屋前,是一株银杏,深秋的季节,它已然蜕变成一树金黄,倘若明天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那么便会看见金黄映衬着湛蓝天幕的极美景象。这样想着,他便抬首望向夜空,只见明月隐藏在乌云身后,天色阴沉,西北向的风势愈加明显,撩起了他的长袍,灌进了他的衣内,看来,明日看不到那般美好的景象了……

走至屋前,他挥退了门前的守卫,迟疑一下,方推门而入。

屋内点着安神的熏香,清新怡人,他踏步至桌前,看到那里已然随意坐着一人,却并不显得惊讶,只恭敬道:“少主。”

被称少主的人,微点了点头,饮下一口清茶,声音低沉却华丽:“你来了,坐吧。”虽然极随意,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贵优雅的气息。

“多谢少主。”言罢,便小心地坐下。

那位少主放下手中的琉璃杯,薄唇微抿,继而轻启,“她,怎么样了?”

韩奕文雅的俊脸露出些许愁容,轻叹道:“不好,大夫说,兰少伤得很重,而且……”

那少主看向他,没有出声,一时间屋内寂静得连只剩下呼吸之声,当然,这种略显粗重的呼吸自然不会是他俩的,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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