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为我出头?”
“明知故问吗!”
“石景轩,不要让我总是对你充满愧疚。”
他嘴唇泛紫,身体一片冰冷,攥着芳溪的手忽然失去力道,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我都说过了你不用现在喜欢我,换我来喜欢你。”
言尽之后,他甚至觉得恍惚世界被抽去了声音,色彩也消散了。
芳溪沸腾的心海,渐渐宁静,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决绝,平生可用的最卑劣的话语也不能将自己从他的心中拉出。
“好,你要喜欢我,我无所谓。但我只把你认作普通朋友,请你尊重我,保护我的感情。”
石景轩黝黑的瞳孔闪烁星星点点的泪光,英俊的脸庞血色全无,他怔怔地接受着这份残酷如枪击一般的心痛。
“芳溪……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灯火渐明的金水街,三角梅早已凋零,褐色砖墙边不知谁家顽皮的小孩用五彩的粉笔画下一些圈圈点点,这条老街像藏在时光之外的世外桃源,入冬的季节仍然一如既往。
风一直在穿梭,刺激感官,芳溪独自漫步,无一丝波澜逆风前行。路灯某处斑驳的漆皮摇摇欲坠,终于抵不住呼啸南风,沉重俯身跌落。她的脑海浮现记忆的画面,顾南晨悠扬的口琴声犹在耳畔,忧郁的身影却固执远去,模糊思念。
滚烫的泪珠滑落,她爱的人,终究被误会隔离。
电话拨通数次,却如料想般只发出刺耳的嘟嘟声,她知道顾南晨一定在电话旁默然而立,不发一语,没有思绪。
她最害怕失去的人,最想念的人,曾许诺一辈子热爱,绝不轻言放弃的人,连一丝求取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予了吗。
是顾南晨放弃了,还是爱情本就不是芳溪该得到的东西,爱情好似就是一个法则:绝不简单,伤痕密布也难以成全。
但芳溪不愿辜负早已对顾南晨交付真心的自己,就算结局不可预估定会分别,她也要十次挽回,她想起岳阿姨的《花间日记》中关于她自己的故事:情深于初恋,她每日会细致描画卡片,一张张都是最极致的告白,但她喜欢的人从不回应。可是爱情就是这样,明明不爱,透彻的拒绝仍不能打败一颗因爱而跃动的心。她的卡片终于送出了第十张,关于这份爱,岳阿姨一直都在独白,但没轻言放弃的勇气,之后她循着卡片的花纹色彩一点点步入了那位男士的心,时间还原了一份追逐,最后他们彼此相爱。
并非误会本身是祸害,爱情处处陷阱,也时时蜜罐,重要的是信任,相互不猜疑,像一片阳光四季都要索取,即使你与它遥不可及。情歌唱的多是可惜,现实的感情中机会更是难得,尽力抓住,不要放松。
电话拨通第七次,终于传来顾南晨的声音,芳溪喜极而泣,紧紧握住听筒,难过顿时烟消云散。
“喂……”
“顾南晨,可以让我解释今天的事吗?”
听筒里回应细微的肯定声。
“我和石景轩曾经同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联系,你知道吗,今天因为袁丝敏胡说我和石景轩的事,我发了脾气,现在可能全校都知道我原本是个坏女生……”
听筒那边没有回应,芳溪忐忑地等待如谜底般的解答。
“……芳溪,对不起,是我不好,总是不相信你对我的感情,我是不是很让你讨厌,总是让你感到为难。”
芳溪擦去眼角渗出的热泪,心中满是对顾南晨的思恋,“顾南晨,你真的很讨厌,很让我为难,你说我该怎么办?”
“都怪我,我是很笨的人……”
“我知道,你除了会打篮球其它什么都不懂,所以以后好好学习吧。”
刚才还惭愧不已,心痛着被自己误会的芳溪,但他听到这句话,不自觉地变化了语气,“罗芳溪,你存心的吗,等礼拜六见到你时你就想好怎样弥补我吧!”
“顾南晨,我给你打电话还有一件事,你听完不要生气好吗?”
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喜欢的人如此小心翼翼,他的爱像是一把装潢美丽却无比沉甸甸的枷锁,自私地捆绑着本该自由的情意。
“芳溪,我不想你对我这么小心,我发誓以后不会对你生气,请你欺负我,不要害怕我。”
听到欺负一词,泪光闪烁的芳溪破涕而笑,“我没事欺负你干嘛,不要逗我开心,这个笑话好无聊的。”
“我是认真的,不要过分啦!”
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芳溪小声提醒顾南晨:“我妈来叫我了,明天再给你打电话,顾南晨,晚安。”
“恩,芳溪,晚安,我……”
没等他说完,芳溪慌张挂掉电话。
“芳溪你怎么还不去睡啊,天这么凉,快去睡觉!”
窗外夜深,冬日的寒风拍打着树木的枯叶,街道已无行人,远处夜市的繁华不随气候削减,失眠的夜行者总会哼着流行的调子四处晃荡。裴桐的天是有规律的,生活在这里的人总会觉得得心应手,事事如意,好似自己就是城市的开拓者,了解他的前世今生。
什么店的鱼丸汤面、菜肉馄饨做得最佳,谁家门前一年四季总会贴明星的海报招好运,哪条街一定会在初春,深秋吸引一些文化闲人摆上卖旧书的小摊。街角柠檬茶冻依旧好味,三角梅总会在盛开最热闹的时候告别往事,自在投身于城市的各个时空里,满是紫红色时光的气息。
一座城犹如一个隐藏的爱人。曾经以为沅琼是毕生所爱,今生陪伴。现在生活在裴桐才深深感知这座城市的底蕴,她流浪的心终于寻觅到温暖的港湾,它是马津湾的海风,金水街的三角梅,也或许是复阳中学盛夏灼心的阳光。裴桐,陪同,顾南晨就这样偷偷地抑或是高傲地走进芳溪的1998年,渐渐拿走她的心,许下执迷诺言,陪一个人白发苍苍,同一个人永恒相恋,这个人偏偏是她,固执不相信一切,看似柔弱,形似透明的她,果然如她所想:有缘的人终究会报以别样目光。
宝仔面馆,顾南晨和芳溪第一次约在一起吃早餐。香菜碎上红亮亮的酱烧牛肉冒着丝丝热气,他把牛肉一股脑夹给芳溪,说:“罗芳溪你太瘦了,多吃点。”
可是不爱吃肉的素食者罗芳溪理智的皱脸拒绝,“我可没你瘦,你才要吃多点!”
“我怎么老是觉得不好养你啊?”顾南晨放下筷子,支着脑袋看着她。
“不要这样讲啦,我只是不喜欢吃肉。”
“那好吧,你们女生都是这么麻烦吗,老板……”
芳溪看着老板笑嘻嘻地把一盘盘不同的早点端上来,顾南晨不听她劝说,就是要点这么多吃的。他看着着急的芳溪忍不住开玩笑,“罗芳溪,你不要浪费我的心意啊。”
她也不甘示弱,“没关系啊,我马上去副食店打电话叫石景轩来帮忙吃完。”
“罗芳溪!你敢叫他来我一定揍他!”
芳溪急忙捂住他的嘴,看着邻座投来好奇的眼光,“顾南晨小声点啦,我开玩笑的,你吓到我了。”
他凑近她,威胁般的语气,“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谈到别的男生!”
“你想怎样啊,你不是说让我欺负你吗?”
“我说的欺负是指你可以打我骂我,不是你拿别的男生和我开玩笑。”
“都说开玩笑啦,快吃吧,不过你真的好浪费!”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奶味芋圆放在她的碟子上,“反正我也不知道把钱用在哪里,现在正好用来把你养胖点。”
“顾南晨,我又不是流浪猫,哪里需要你来养。”
“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也是我的目光。”羞涩又坚定的语气,低下了头对付一碗面条。
终于让他答应等自己随班主任家访结束后才去泉北看望姜迪,他告诉她,王亦阳是个话很少但有讲义气的男生,非常喜欢枪械和军事新闻,原因可能在于他的长辈世代参军。
礼拜六,秦老师和芳溪前往王亦阳的家,令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地方破旧的没有一处可以住人,秦老师立刻意识到被王亦阳骗了。他写下的是假地址,教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学生这么大胆,她真是对王亦阳这位坏学生更加“刮目相看”。
但对整治坏学生经验丰富的秦老师当然有办法找到王亦阳真正的住址,她在记事本上找到了王亦阳父母的电话,并迅速的在临近的副食店拨打了电话,王亦阳一定没想到虽然自己写下的是假地址和假电话号码,但曾经因为违纪被叫到学校批评的父母也留过电话。
原来王亦阳住在泉北,因为被泉北的多所学校开除过,他的父母只好让他在比泉北小一些的裴桐念书,在学校附近租下公寓,每月寄来高额生活费让他好好在陌生的异乡生活。没报太多希望的父母都准备好申请下一所学校了,但没想到他居然安心念了这么久的书。虽说被多次叫到学校批评,总归没恶化到退学的地步,看来他适合居住在裴桐。
秦老师都想不到还有这么不着急的父母,竟然会认为只要不到退学的地步就没什么问题,果然是有其不担心的父母就有怎么将就的儿子。
芳溪看着客运站黑板上的班车信息,看来要和秦老师夜宿泉北了,这里出发到泉北要乘坐近4个小时的大巴车,估摸着应该会在明天下午才会回到裴桐。
漫长且无聊的乘车时光,芳溪只能傻傻地看着窗外,秦老师也不能自已的昏昏欲睡。
她想起从前妈妈带着不到11岁的她拖着少得可怜的行李,漠视她的眼泪,坐上从沅琼到裴桐的火车,固执的不吃任何东西,也是这样傻傻的看着窗外,不过当时她所想的是,冉皓送给她的好多礼物都没来得及带走,老巷子里的夹竹桃下还有那么多属于她和徐琦琦的游戏币,冉皓每年都会在花开的时候埋下两个,说是为自己和徐琦琦许愿,保佑我们平安快乐,等到我们老了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回到这里把它挖出来还给他,也叫还愿。
冉皓,陪她从小到大的邻居,是依靠,是寄存,是柔软时光中绝不肯丢失的陪伴,一起睡觉、玩泥娃娃、过家家……他现在好吗,还有总跟着他的小妹妹徐琦琦长大了吗。沅琼曾有一座废弃工厂,围墙外是矮矮的青草坡地,每到盛夏就会缀满野花,多数是雏菊,他们就那样以地为床,枕着头望着蓝天,用手指勾勒云朵的痕迹,听不远处绿林的沙沙叶动声。夏风时有凉爽,不知名的飞絮远扬,仿佛这一刻在时光中凝成永恒,美到在心里点下一颗不愿发芽的种子,只要想念时才会产生破土欲出的疼痛。
多年遗失,放开手的人,各自两地凝望,割舍不割舍都不重要了,彼此的思念是时光的北极星,风和日丽,天气晴朗,日月美好,赞美过的陌生记忆都是最终引以为豪的,陆续苏醒的定格留影,逆光梦回沅琼,一道空洞隧道,黑色前路,是回不去了,停在今后,等在现在,一步步看不清的都看清了,当年哼的曲调是凉薄的喘息,不值得的忧伤,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