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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阴差阳错三生缘

李倓治军严明,令行禁止,长孙忘情亦是同样。

朝廷恼恨李倓自作主张,不允任何粮草,两军又不愿就地向本就遭受战火之苦的百姓征粮。好在武林同道心系家国,家大业大如七秀坊、藏剑山庄、霸刀山庄等门派,纷纷将自己储存的粮食给捐了出来。

就在联军离洛阳不过三日路程的时候,横生变故。

狼牙军不知从哪得来的情报,知晓此处有一支孤军,人数虽少,却是中原武林乃至朝堂的顶尖力量,派出了前所未有的阵容前来迎敌——安禄山麾下“八狼”齐聚,祆教长老伊玛目更是亲自出手,率五万大军,拦在了联军前行的道路上。

狭路相逢,勇者胜!

也不知是哪方冲的锋,又是哪方起得头,双方惨烈厮杀,顶尖高手则另外开辟出一个战场。

八狼本就是西域的顶尖高手,更兼功夫邪门,中原高手自有默契,围成一个圈子,将后背交给同袍,抵御敌人。

伊玛目虽与李倓合作愉快,但在中原人的心中,祆教始终是外域邪教,佛教势大,尚且会被一次两次三次地灭,何况是祆教呢!唯有安禄山入主中原,才能令汉人虔诚地信服至高神阿胡拉,用圣火来清洁他们不纯净的内心,投身祆教的怀抱。

出于这等考量,安禄山自称祆教光明之子一事,伊玛目非但没有否认,还从祆教调人来支持。如今见李倓竟打算平叛,俨然要做皇帝的模样,不愿汉人再有英主的伊玛目少不得出手拦一拦了。

云昭节一招“剑破虚空”,重创火狼阿依努尔,忽觉有些不妥,又不知根子出在何处,忍不住分了一丝神在战场上。就见李倓剑若星河,霸道至极的金龙剑气如同游龙,逼退伊玛目,左手则化掌为刃,硬撼仇念雪的纯阳至高剑术“人剑合一”!

见此情景,云昭节来不及多想,冲至李倓身边,剑转流云,与趁势偷袭的幽天君王毛仲硬拼一道内力。风流离眼疾手快,迷神钉准确无误地封住了红衣教主阿萨辛与安禄山麾下寒星长老苏曼莎的来路。

众位武林人士终于反应过来,丐帮帮主郭岩一招“飞龙在天”,掌力磅礴非常,一道拦住阿萨辛的去路,被另一道掌风攻击的仇念雪却未受半点影响,轻描淡写地将之化解,纯阳轻功梯云纵一闪,轻飘飘地落至敌方首领伊玛目和幽天君王毛仲的身旁。与此同时,不知有多少人对身旁的同门拔剑相向,转瞬之间,武林众人已是元气大伤。

旁人犹可,纯阳弟子已是目眦欲裂:“大师兄,你竟是狼牙奸细!还有你们,竟跟随于他,投了狼牙!”

“奸细?”仇念雪目光如电,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如若冰霜,“奸细二字,未免辱没了我,我与李唐皇室不共戴天,你们要怪,得去怪李隆基老儿。”

李倓早就猜到中原武林必有高层为幽天君王毛仲的继承人,以王毛仲狡兔三窟的性子,与剑圣深仇大恨的新任幽天君薛北辰,不过是一枚好用的棋子罢了,也正是这位真正的继承人控制了唐怀智等人,在中原武林中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若不是连人选都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怎能准确无误地躲过仇念雪的突袭,在众多绝顶高手的围攻下,仍是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当然,云昭节和风流离对他的援助,亦功不可没。

方乾和李复坐镇太原,并未前来,武林中人,以琴魔高绛婷身份最高。故她抱琴而立,冷哼道:“巧舌如簧!”

李倓把剑一横,冷冷道:“若本王没记错的话,你是开元二十四年初被纯阳掌教李忘生收为弟子,那年你自称自己九岁,若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看上去比真正的年纪小,也是极有可能的。开元二十三年,东都洛阳曾发生过一桩大案——”

“不愧是建宁王爷。”仇念雪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本名张琇,雟州都督张审素,正是家父!”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这桩案子实在太大,说是朝野皆知,天下皆闻也不为过。

雟州都督张审素清廉正直,因为阻拦了部下的财路,被部下陈纂仁诬奏其“冒战级、私佣兵”,即谎报战绩,私自雇佣士兵,有贪赃行为。李隆基获报,心存疑虑,便派监察御史杨汪去军中按察。

杨汪才行到半路,陈纂仁又进一步诬告张审素与其属下军官董堂礼合谋造反,想置自己的上峰于死地。一头雾水的杨汪先将张审素关押在雅州监狱,自己则到雟州按察谋反案,毕竟谋反与贪赃,性质完全不一样。

本来吧,到这一步,情况都是可以控制的。奈何,董堂礼身为武将,对陈纂仁的诬告极为愤怒,擅自杀了陈纂仁,又拉了七百士兵,包围了杨汪,胁迫杨汪为张审素雪冤。很快,周边军队赶至,杀了董堂礼及其党羽,杨汪得以脱身。

杨汪被董堂礼胁迫,非常愤怒,他身为御史,在查明是非后,本应当公允上奏。偏偏他公报私仇,禀告李隆基,说张审素想要谋反。李隆基听信了杨汪一家之言,便以谋反处置了张审素一家。

张审素因谋反被处死,两个儿子张瑝、张琇因为没满十六岁,免得一死,被流放到了岭南。几年后,两兄弟潜逃回了洛阳,隐姓埋名。

开元二十三年的一天夜里,两兄弟截住了已经身为殿中侍御史的杨汪,张瑝将万顷的坐骑马腿砍伤,杨汪落马,来不及反抗,就被张琇砍死。二人将父亲的冤情及杀死万顷的原因写在一副表状上,挂在斧头上,奔向江南,本欲杀了与万顷共同构陷其父罪者,然后再向官府投案自首。但行到汜水,因为旁人的出卖,张瑝为官府捉获,上报朝廷,张琇则不知所踪。

这一年,张瑝十三岁,张琇只有十一岁。

此桩大案轰动了整个洛阳,不消多时,已是天下皆闻。世人皆同情张氏兄弟,认为他们年纪虽小,却为父报仇,堪称孝烈。

本朝以孝治天下,对“孝行”从来都是看重的,不孝、忤逆是大罪,可以被流放甚至处死,孝行则会被刊印,传遍天下。因杨汪之死,朝廷重审张审素一案,探明张审素的冤情。中书令张九龄认为张氏兄弟堪称孝烈,加上杨汪本就因私废公,死有余辜,应当免除张瑝的死罪,撤了张琇的通缉令。中裴耀卿与李林甫却认为“国法不可纵报仇”,否则会破坏国家的法律,坚持要处死张瑝。

不得不说,张九龄虽是一代名相,在揣摩上意方面,那是拍马也赶不上节操都掉光了的奸臣李林甫的——张审素一案,虽说陈纂仁和杨汪是罪魁祸首,却是李隆基拍得板。

李隆基并不能确定这世间唯有一起冤案,若他赦免了张氏兄弟,再出几起同样的事情,那不是往他脸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扇耳光么?太平盛世,应当是明君贤臣,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呢?李隆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张氏兄弟的行为早被他很到了骨子里,故他非但要处死张瑝,还要杖杀对方。

什么叫做杖杀呢?就是先用刀在犯人的腹部刺一刀,然后用成人手臂那么粗的长杖,一直捶打犯人的屁股,活生生将对方打死的时候,犯人的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五脏六腑都烂了,若不塞一块布堵着,只怕所有受刑的犯人都会咬舌自尽。

毫无疑问,这种死刑极为酷烈,说是将人折磨致死也不为过,更蕴含着极大的羞辱意味。

正因为如此,判决出了,民间意见极大,纵是士林也一片非议,大家都觉得,纵然你要杀人,左右不过人头落地,何必要这样将别人羞辱至死呢?但李隆基就是这样的人,你打了我的脸,我就要把你祖宗十八代的颜面踩到尘埃里,他还假惺惺地下了一敕,说:“张瑝、张琇兄弟共同杀人,法庭审问,其供认不讳。判处他们死刑,法律有正式条文规定。今日听闻百姓颇有异议,同情他们为父报仇的行为,并认为此案原先对张审素的判决就有冤滥之处,方才导致今日孝子的复仇之举。但国家制定法律,目的在于经久适用,出发点是救济百姓,期望禁止相互的仇杀。如各自都申言自己是履行孝子之志,那遇事谁都不愿让人说自己不孝,辗转相继,相互仇杀就会没完没了。皋陶作为公正的法官,其判案是法在必行;孝子如同曾参,若杀人也罪在不恕。若不能公开执行,就由河南府负责决杀。”

沸腾的民意不能改变皇帝的判决,但张瑝死后,不管士林还是百姓都非常悲痛,武林人士更是义愤填膺。士子为张瑝写作哀诔,张贴于衢路;市人集资敛钱,于死所造义井;武林人士收殓张瑝的遗体,葬他于北邙山。因为恐惧杨汪的家人报复,挖掘张瑝的坟墓,大家给张瑝做了好几座墓碑,让旁人无法找到张瑝真正的坟墓。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义士,或者为了讨好皇帝别有用心的人,都在寻找张琇。前者是想保护他,后者是想拿他当进身之阶。毕竟,根据张瑝的供词,虽然兄弟两人中,他居长。但他的行事、决断、果敢等,皆不如弟弟张琇。

一个不足十岁就能和兄长从岭南逃回洛阳,筹谋年余,亲手杀了仇人的男孩。只要他不死,必定是人中龙凤。当然,对李唐皇室来说就不那么美妙了,故李唐皇室暗中对张琇的通缉就没停止过,这份工作,自然也交给了幽天君王毛仲来做。

李隆基把王毛仲当狗,让他料理武林之事,却不知没有人愿意永远做狗,利用价值完毕后就被烹宰。你大权在握,我无力抗衡,为了活命,那就只能令你的江山颠覆了。故王毛仲一直在苦苦寻找张琇,因为他明白,若问这个世间谁对李隆基的恨意最为深沉,定然有张琇一份。

他找了很多年,直到发现了纯阳宫内部的暗流涌动,才发现,纯阳宫掌教李忘生收张琇为徒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隐隐猜到,一是怜惜张氏兄弟的遭遇,二是惜才,便竭尽全力地为之隐瞒身份,不断抬高仇念雪的地位。纵然有朝一日,张琇真实身份暴露,凭纯阳宫之势,也能保他平安。

李忘生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想用关怀来感化这名嫡传弟子,对他寄予厚望。但仇念雪的心中,从未有一日放下过父亲的冤屈,兄长的枉死。

如果说在杀死杨汪之前,张琇对朝廷还有所期望,本就打算报仇之后,偿了这条命的话。侥幸活下来的仇念雪,除了对李隆基的无尽仇恨,已没有别的念想。

仇念雪,仇念雪,血海深仇,由我自己来令它昭雪!

长孙忘情同样憎恨李唐皇室,若说安禄山是苍云大败的根源,李隆基就是苍云蒙羞的由头。但她选择了守护,正因为如此,她方有资格质问仇念雪:“你想报仇,杀了罪魁祸首也就罢了,苍生何辜?”

“一开始,我也想只除祸首。”仇念雪似笑非笑,放在平日,冰消雪融,自是俊美不可方物,今朝却只余无边杀气,“但我随师父出入宫廷,行走江湖,眼见民不聊生,达官贵人却在寻欢作乐。冤狱横行,庶民命如草芥,内心便涌上一团火,非要推翻李唐皇室,方能平息。”

“不必多言!”出人意料的,云昭节神色凛然,长剑指向仇念雪,“我问你,甄姑娘是不是你杀的!”

仇念雪也不含糊,干脆利落地承认:“是我!”若是武林抱成一团,各大门派和和气气,他如何复仇?唯有武林乱成一团,朝政又本就腐朽不堪,才能将李唐这颗被腐朽得不轻,却尚有元气的大树给推倒。

若非如此,他身为纯阳宫掌教大弟子,为何要接管部分隐元会?纵知幽天君王毛仲不过在利用他,他也不在乎,自打从官府的通缉中侥幸逃生后,他已不是人,而是地狱里爬上来的鬼。

云昭节才不管这些国仇家恨,仇念雪承认了甄笑笑之死,那他们就有必要作过一场了。这么些年泼在她身上的脏水,也是时候该洗清了!故她二话不说,便是一招“剑气长江”。

见她果决至此,众人也无需多言,再次开打。

云昭节怒火极盛,全力出手,隐隐有山崩地裂之势。仇念雪功力卓绝,修行得又是道家秘法,内息绵长,两人从山得这头打到那头,气机牵动天地。放到平常,定能引起宗师围观,令知名高手如痴如醉。但在这样激烈的战局里,也不过是略惊险的一处罢了,真正要命得,乃是伊玛目、王毛仲二人与李倓的交战!

风流离心系云昭节,奈何他的本事极适合在混战中施展,先前他们被叛徒出卖,已然落了下风,为令战局往己方倾斜,他非但要照顾武林人士这边,还要在战场中浑水摸鱼,诛杀敌人,一时间脱不开身,只得将千般焦虑都化作怒火与杀意,收割敌人的性命。

云昭节含怒出手,招式大开大合,又不乏阵前攻伐之凌厉,端得是难以匹敌。奈何纯阳剑术本就高明非常,切合天地至理,仇念雪剑术大成,实力非同凡响。千招之后,两人同时感觉到内息不调——如今在场的三位“九天”,就没有哪位是省油的灯,不管是李倓应对仇念雪的偷袭,还是云昭节硬接王毛仲的招式,皆令对方一缕气劲渗透到自身体内,无声无息地破坏着你内息的运转,乃至身体的康健。

若是情况安稳,以云昭节和仇念雪的功力,只需打坐调息,多运转几个周天,便能将这股气机或化解,或逐出。但两人根本无暇休息便大打出手,内力消耗过剩,那缕颇为强横,又本来不属于自己的气劲,便开始在体内翻江倒海。

再一次的气劲交锋后,云昭节急退十丈,擦去唇角的血迹;仇念雪踉跄退了三步,方能站稳,便听云昭节说:“仇道长,我原以为你是高山皑皑雪,谁料雪山下掩盖得却是这样不堪的事实。纵你要报仇,冲着那些男人去也就罢了,你若敢明火执仗地杀了李隆基,我也敬你是条汉子。甄姑娘对你痴心一片,你就为挑起两派不和,便将她杀死?若是令尊令兄泉下有知,也会痛心疾首,只因你为了复仇,已经蜕变为一头六亲不认的野兽!”

仇念雪见她怒斥自己,眉宇间充斥着怒火,越发显得生机勃勃,与平日的温和大相径庭,反倒有些旧日的模样,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反驳,只道:“不是闲话少说么?来战吧!”

云昭节知自己的情况糟糕,王毛仲的气劲阴毒至极,若不及早镇压,只怕这股气劲会侵入自己的脑海,让自己变成他的傀儡——云昭节可没有忘记李倓说过,隐元会的首领最为擅长的,恰恰是将活人生生洗脑控制,用以操控的“替身肉傀儡”之术。若非如此,他们早就被人发现踪迹,岂能经营着这么大的一个情报组织,却没被任何势力给控制,或是彻底剿灭?

既是如此,那便速战速决吧!

她的情况不怎么好,仇念雪也同样糟糕——李倓看似轻飘飘地一击,谁见了都觉得李倓肉掌对付神兵利器,必是李倓倒霉。又有谁能知晓,这如同巨龙吐息一般霸道、桀骜、不可一世的气劲,一入经脉便似灼烧一般,这样难熬?

云昭节凝聚全部的内息,气机牵引天地,使出了一剑。

这一剑,仿若天地间最璀璨的光辉,又似最威严的闪电,骤然划破黑暗,勾连天与地,将光明洒向人间。

仇念雪气劲外放,已然催动纯阳秘术“镇山河”,本欲将心神融入剑中,给予云昭节致命一击,左肩却微微有凝滞之感,令他的动作慢了片刻。

就是这半个呼吸都不到的工夫,令他原本毫无破绽的四周,出现了一个疏漏。对旁人来说,这个疏漏很小,小到可以不计,迅速就能弥补回来。但对此时的云昭节来说,这个破绽就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圈,白纸上唯一的黑点一般,再分明不过。

剑破虚空与人剑合一、镇山河之间的碰撞,以后者的落败而告终。

仇念雪望着贯穿自己胸膛的一剑,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到了自己的左肩上。

他杀甄笑笑的时候,那个傻姑娘没来得及反应,没有避开致命的一剑,却因为身体应付敌人的本能,用万花特有的点穴之法,点了他的左肩。

对他来说,甄笑笑只是个没办法接受他黑暗一面,更没有办法随他复仇,毫无利用价值的傻瓜。所谓的“爱”,也不过是迷恋上了“仇念雪”的皮相,而非真正了解他这个人,所以他杀她的时候,没有半丝心软,却未曾想到,就因为她临死前的挣扎……

这或许……就是命罢!

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静静地望着云昭节,透过熟悉的眉眼,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骄纵任性,蛮横跋扈,却爱他爱得小心翼翼,见到他就会脸红的小姑娘。

那时的他是多讨厌她啊!

他是张琇,张审素的儿子,带着父亲的冤屈,兄长的苦痛,发誓要向李隆基复仇。她却是李隆基的外甥女,太子唯一胞妹的独生女儿。一个看似光明,实则活在永无休止的黑暗与痛苦中,一个被母亲保护,纵然没有父爱,却异常灿烂地活着。

骄傲如他,纵然身负血海深仇,也有自己的底线,再怎么样也不会利用小姑娘对自己的爱成事。但随着见识的黑暗面越来越多,又认识了王毛仲,被后者引诱,心智慢慢向邪道扭,李忘生瞧出不对,先是劝解,后是冷眼旁观。他怕师傅放弃他,强行压制内心的仇恨,但王毛仲的话就如同剧毒的蔓藤一般,缠绕着他的心。

一面是恩师爱重,一面是血海深仇,险些将他逼疯。正因为如此,那个小姑娘泪眼婆娑地来找他,说她不想嫁给杨国忠的儿子,她喜欢得是他,请他带她走,她愿意放弃锦衣玉食,随他浪迹天涯的时候。他也不知为何会滋生出这等恶念,轻飘飘地说行啊,你趁着祭祖混乱的时候逃出来,我带你走。

然而,他没有赴约。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彻底坏掉了吧?

害人这种事情,是会养成习惯的。他害了第一个人,会内疚,会不安,但发现一切如常,甚至因为宁亲公主和张垍翻脸,因为种种运作的缘故,反倒让他在宫廷中的分量更重之后。他便明白,很多事情,只要你做得足够隐蔽,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就像王毛仲说的那样,想要复仇,寻常手段不足以成事,对付卑鄙无耻的人,只有用更卑鄙无耻的手段才行。为了报仇,害一两个无辜的人算什么?

所以,他拉拢利用隐元会的人脉,秘密拉拢门派内不得志的弟子,甚至控制了各大门派长老级的人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认识到,武林和朝堂,终究是不一样的。

武林不问出身,只要你的武功足够高,你的拳头足够大,你到哪里都是座上宾,朝堂则不然。出身名门的人占据绝对的优势,寒微起家的,非但需要足够的胆略、智谋、勇气乃至运气,还需要足够的时间。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个天下会颠覆得这么快,只是迫切地想掌权,架空李隆基,好狠狠地折磨对方。

所以,他需要一个进身之阶,以及一把再锐利不过的刀。

能助他扶摇直上青云的人,他已经选好,便是身在七秀坊,失去了过往全部记忆,真正身份是宁亲公主独女张微的云昭节。那柄注定对他言听计从,指哪打哪的刀,他也定好了人选,便是游离于唐门之外,又不得不活在唐门之中的风流离。

若不是他暗中布置,云昭节呆在七秀坊,足不出户,怎会被崔公子撞见,惊为天人,纠缠不休?若不是他买凶杀人,崔公子一介纨绔,除了欺男霸女,吟风弄月外一概不会,又哪会惹上那么可怕的仇家?若不是他算准了风流离的处境,一步步向唐门发布赏金任务,风流离又怎会迫于无奈,杀了唐无踪,又被隐元会追杀,不得不一路潜逃?

只可惜,他的运气不怎么好。

对云昭节,因纯阳宫与七秀坊的交往不多,云昭节又深居简出,他不好贸然前往,否则就太过刻意。他本想借助南诏一事,与云昭节有所接触。先是觉得面熟,接近对方,再想到对方的身份,带云昭节回长安,徐徐图之。偏偏云昭节在瞿塘峡落了单,未能赶上七秀坊的队伍。

对风流离,他本想在风流离被隐元会追得天上地下,麻烦缠身,不得不逃往恶人谷的时候,对之施以援手。因为他明白,对风流离这种丝毫没有感受过温暖的人来说,一点点的温暖,就足以令他赴汤蹈火。谁能想到,风流离竟不想活了,自己闯入了瞿塘峡内的八阵图?

明明是他一手安排的故事,却因为主角的不合作,拥有了崭新的故事——云昭节和风流离相遇,一路同生共死,感情渐浓,他寻不到多少机会加入。本想找个时机“恍然大悟”,谁料云昭节不管不顾,跟着风流离去闯南诏皇宫,又见到了李倓。这位心机深沉的建宁王爷横插一手,将云昭节带回了宁亲公主府。

好在当时,李倓对云昭节并没有任何爱意。而云昭节身份的暴露,也令她和风流离之间有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故仇念雪利用唐怀智,对风流离步步紧逼,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他刺杀长安权贵,让他了解到高门与寒门之间的差距有多远。

仇念雪本以为云昭节会很快融入进上流社会,因为对世间绝大部分的人来说,哪怕天天骂着狗官狗皇帝,可真要让他们当官做皇帝,没一个人会拒绝。偏偏云昭节不,她是这样的不识抬举,看不上任何贵公子,甚至连当时号称“长安佳婿”,就连公主都眼馋的杨朏也不屑一顾,一心一意地等待着风流离。

这样的深情厚谊,他没法不动容,没法不嫉妒,因为在很早之前,那双美眸中,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

所以,他杀了甄笑笑。

七秀坊、万花谷和长歌门,乃是江湖中交游最为广阔的三个门派,若是这三家捆成一股绳,武林碍于面子,纵是心中不合,面上也会齐心协力。杀死甄笑笑,栽赃云昭节,不仅可以离间七秀坊和万花谷,他宁愿毁了名声也要庇护云昭节的举动,更能令七秀坊动容。只要云昭节愿意低头,在甄笑笑的灵堂前,他就有无数法子,令云昭节对他感动不已,一颗芳心渐渐投到他的身上。

奈何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云昭节的脾性——她外表虽柔和,内心却十分刚烈而骄傲,自有想法,并不会向“世事”妥协。

若不是风流离,若没有李倓……只可惜,这世间之事,从来没有如果。

李隆基为了维护颜面,杖杀了他的哥哥,他为了替兄长报仇,化身恶鬼也再所不惜。为报仇,他害了那么多人,如今却死在了他第一个害的人手上,究他落败的原因,竟是因为他曾杀了一个爱过他的姑娘。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师傅,你的教诲,徒儿领悟的,还不算晚。

他缓缓闭上眼睛,想到很多年前那个凄风苦雨的夜,他们兄弟算准了杨汪的必经之路,埋伏在那里。兄长有些害怕,身子瑟瑟发抖,牙齿不住打战,一再追问:“阿琇,咱们若是失败了,那可怎么办?”

“怕什么?”年少的他紧紧盯着黑黝黝的路,指腹沿着雪亮的刀锋不住来回,满不在乎地回答,“不过是去见先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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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从选人、定岗、协作、激励、授权、培训、留人等方面,选取了用人管理中的76个典型行为,按“问题界定案例解析实践指南管理提升”四个模块,深入浅出地对管理者在用人过程中的管理行为进行了解析,并辅以漫画、情境、案例等表现形式,让管理者学会如何更好地选人用人、励人管人。本书适合企业管理人员、人力资源工作者、培训师、管理咨询师、高校人力资源管理相关专业师生使用。
  • 诡灭灵域

    诡灭灵域

    一张不大的方桌之上,摆放着一盏略显黯淡的烛灯,烛灯上泛着一种极不协调的昏黄,使得周边的阴暗加剧占据了整个房间.
  • 狐王传说

    狐王传说

    在克里特世界的西大陆上,莱德尔游牧民族和普利达尔帝国一直以依迪亚山脉为界,相互争斗,都想吞并对方,彻底统治西部大陆。然而,双方常年争持不下,不分胜负。终于,在赛博尔帝国接替了原来的帝国之后,在第一任君王凯尔曼-科里亚的命令下,两国才正式签订了和平条约。然而,凯尔曼的称帝却另有隐情,建立新帝国的另一位英雄格里菲特的故事由此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