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节见仇念雪弥留之际，露出追忆之色，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没有打断他最后的梦。
待仇念雪倒下后，云昭节才拔出长剑，咽下涌到喉间的血，用最快的速度赶赴战场，剑势若滔滔江河，截住了幽天君王毛仲的攻势。
王毛仲的功法名唤“八卦锁神”，如果说李倓的星斗剑法是借力打力，王毛仲的功法就有些料敌机先的意思。正因为如此，王毛仲加上伊玛目的配合，才让李倓颇有些施展不开手脚之感。而这样绝代高手之间的战斗，又没有谁会想不开地掺合进去。
云昭节却这样做了。
一与王毛仲交手，她便明白，自己肯定要输。
她的内力固然与王毛仲不相上下，实战经验却远远不如王毛仲丰富。毕竟眼前这位幽天君是能与曾经的一代宗师，武林盟主唐简打个平手的绝顶人物。换做旁人，必定早早就退了，但云昭节不能退！
经过这么多事情，她已经深切地意识到，所有的悲剧都源于李隆基。若他是个贤明的君主，便不会有这么多的仇恨，天下也不会****至此。想要拨乱反正，大唐就必须出一位贤皇。
李倓答应过她的，只要他做了皇帝，便不会像从前那样，阴谋为主，而会还天下一个天平盛世。
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答应的事情，每一件都做到了！这一次，她也同样相信。
不仅她相信，敌人怕也是相信的，若非如此，这些人为什么不去杀皇帝，杀广平王，反倒倾巢而出，要杀李倓呢？
哪怕打不过敌人，她也要拖上足够的时间，只要有人腾出手……云昭节咬破舌尖，催动一身磅礴内劲，将功法逆行！
五毒教主曲云是她的同门师叔，自然研究过她的体质。曲云告诉了萧白胭，云昭节之所以百毒不侵，是因为她体内的种种毒素达到了极巧妙的平衡，才没有损伤她的身体，反倒让她拥有了这样奇妙的体质。但同样，她从今往后也不能修行任何歪门邪道，需得修行正宗功法，否则一旦走火入魔，体内剧毒失衡，很有可能就会变成小邪子那样的“毒神”。
或者说，毒人。
云昭节从未想过这一茬，但师傅的教导，她却记得非常清楚。此等时刻，明白自己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拖到足够时间的云昭节，义无反顾地逆行功法，强行令自己走火入魔。
果然，下一刻，她就觉得浑身萦绕着一股彻骨的冰寒，喉间也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鲜血，血液沾到自己的衣服上，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将精美的衣摆灼烧出一个巨大的洞，煞是可怖。
王毛仲见状，唬了一跳，心道这个疯子，不由心生退意，又有些舍不得——李倓若这回不死，下回想让他死就非常难了，难不成他的宏图伟业，竟要败在眼前这年龄还没有他一半的手里？
存着这等念头的王毛仲贼心不死，幽冥气劲形成诡异的太极图，隐隐绰绰，似是天罗地网，向云昭节撒去。
云昭节毫不退让，将毕生内力灌注于双剑之内，一招“剑影留痕”，生生将这阴与阳，乾与坤刺得粉碎。作为代价，她几乎站都站不稳，不住呕出带着剧毒的污血血，洒落在闪烁着寒光的剑锋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王毛仲未料到后生晚辈中竟出了这样一个疯子，连连后退，云昭节顶着经脉俱裂的剧痛，穷追不舍。
李倓见着这一幕，也不顾忌什么留手与否，望向伊玛目的眼神极冷，俨然将之当做死人。但见他周身真气激荡，九条金龙在他周身盘旋开来，仿若天神降世。随即，金龙往八个方向呼啸而去，最后一条萦绕在他周围，令他整个人都似化作一条巨龙。
这便是钧天君历代相传的不世绝学——九鼎钧天式！
九鼎钧天式的威力实在太大，饶是以王毛仲的修为，也迟滞了一瞬，云昭节已冲了上去，俨然一副玉石俱焚的家世，厉声道：“死吧！”
王毛仲情急之下，冲向军阵，只听他急急道：“你的情郎要死啦，你也不在乎么？”
云昭节下意识地分了一抹神，去注意风流离，便见风流离深陷重重狼牙军中。也不知是不是安禄山下了死命令，这些兵卒俨然一副要活生生耗死他的模样。
风流离虽功力卓绝，到底是走刺杀的路子，唐门为了控制他，虽传了他嫡系功法，却多有删减，弊病非常之多，内息也不如他们这些修行正宗功法的人绵长。这等人海战术，人少了是给风流离送肉，但人多了，却是对付他的不二之选！
不过这一慌神的工夫，王毛仲已经飞速逃离，云昭节也不想那么多，留恋地看了手中的“不陨情”一眼，毅然割破自己的手腕，任由已经蜕变为剧毒的鲜血洒满剑锋，再已大力将之震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朝敌军射去！
这一幕，恍若初始。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剑锋，对准得是别人。
风流离亦是油尽灯枯，唐门对他素有芥蒂，纵瞧见他身陷敌营，也无人来救。至于旁的门派，别人连认都不认识他，更不可能为他舍生忘死，他面对千军万马，体内已压榨不出半分气劲，昔日的暗伤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正当他以为人生尽于此时，敌人却纷纷倒下。
他心生不祥之感，猛地转身，望向云昭节，就见云昭节冲他微微一笑，缓缓倒下。
风流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杀出重围，冲了出去，再她快到倒地的时候将她接住，就见她身上，手上，脸上全是血迹，双剑只余剑柄，见他来了，声音细小到几不可闻：“离我远点，我身上……全是……毒……”
“我不怕毒。”风流离眼中已有了泪光，明明剧毒腐蚀着他的躯体，他却用左手紧紧地搂住云昭节，右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瓶，将瓶盖拨开。霎时间，令人精神一震的清气弥漫开来。
风流离将那颗碧绿的药丸塞进云昭节嘴里，这才如释重负地说：“这是我在长安，机缘巧合得来的秘药，名唤碧露丹，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吃了之后百毒不侵的功效。你吃下它就好了，吃下它就好了……”
秦皇陵虽只是李倓编出来迷惑安禄山父子相残的幌子，可若非寻到了先秦墓葬，也不至于将素来精明的安禄山骗得团团转。风流离和李倓特意去所谓的“秦皇陵”看过，就在一处丹室般的地方，精于机关暗器之术的风流离发现了这枚传说中的“碧露丹”。
相传，这是徐福献给秦始皇的灵药，秦始皇得了碧露丹后，贪心不足，进一步追究所谓的神仙方，也就是长生不老药。
那时风流离就隐隐觉得，李倓可能歪打正着，所谓的伪墓，很有可能是真正的秦皇陵，但他为什么要告诉李倓呢？他没说，他一个字都没说，现在却有些后悔。
以李倓的脾性，如果得了两颗碧露丹，十有八九会分给云昭节一颗。如此一来，他们就都能活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关系，反正碧露丹有一颗就够了，他的性命不足挂惜，只要昭节能活下来……
云昭节服了碧露丹后，似是有了些力气，轻声道：“你，你低下头，我有话与你说。”
风流离低下头，谁料云昭节猛地抓住他，以吻封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他僵在原地，猝不及防间，一颗清润的丹药被探进来的舌尖轻轻推了推，滑入喉间，雄厚的药力弥漫开来，让他有了说不尽的力量。
云昭节积攒全身的力气，只为这么一刻，做完这件事后，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向下倒去。风流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要把药给逼出来，就见云昭节冲他笑了笑，带着从未有过的天真狡黠：“我……不会像以前那样……遇到事情就……就哭了，你也……也不要哭啊！”
我，哭了么？
风流离想要去摸一摸自己的脸庞，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听使唤，牢牢地保住云昭节，就听云昭节轻声道：“我这样……这样的身体，就不要……别再去害……害人啦！你答应我，将……将我烧了……好不好？”
“不，不——”
“我一直都……都那么听你的……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听我一次？”
“昭节——”
“我，我好，好累啊！”
“不——”
风流离悲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山谷，李倓猜到发生什么，原本打算和刚刚擒获的伊玛目谈谈条件，如今却生生捏碎了对方的喉咙。这才如同游魂一般地走到云昭节和风流离所在的地方，刚想伸出手，便有人高呼：“王爷小心，有毒！”
毒？
毒对本王来说，算得了什么？
李倓的神色仍旧是沉静而理智的，只有熟悉的人才发现，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压根没落到实处。直到风流离抱起云昭节，轻轻道：“她临终前说，要将她烧了，免得她这一身剧毒会害了别人？”
“烧了？不！”李倓下意识地否定，慢慢地找回了神智，虽不相信这个事实，却逼着自己接受，就见他伸出双手，“把她给我。”
风流离怎会放手？立刻拒绝道：“王爷请以身体为重。”
“我可以保住她的尸身，不用烧了。”李倓如是说，“我曾命人采了昆仑山中的千年玄冰，做了一具冰棺。”他本打算用这具冰棺带走姐姐文华郡主李沁，令她的尸身不腐，能够从吐蕃回到故乡，但李沁有遗言，说要葬在大唐和吐蕃的边疆。他的姐夫和李复趁着他昏迷的时候，偷偷将李沁葬了，他找不到姐姐的尸体埋在哪里，这具冰棺……也就一直空在那里。
原以为用不上了，怎么也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会用在他——爱着的人身上。
“你说什么？”李复霍地起身，脸色很不好看，“云姑娘……”
苏存唏嘘不已：“昭节她为了破局，逆行经脉，建宁王、风公子、高师叔等人用内力凝成冰块，一直守着昭节，保她遗容不腐。王爷还命建宁铁卫先行回京，将冰棺运了过来，这才上路。”
李复对李倓的性子极为了解，昔年文华郡主惨死，在李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只因大唐出尔反尔，方导致了这么一场变故，李倓就发誓要颠覆李唐。虽说这想法不知从何时开始改成他要做皇帝，却不妨碍李倓的行动，如今的****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如今，他所喜欢的人，为了救他而死。这份打击，未必就必文华郡主被乱军所伤的伤害小……
李复明白，这一次，自己得抢在李倓之前，快点赶往长安。如若不然，等待灵武的，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还有仇道长。”苏存怎么也没想到，仇念雪会是张琇，出人意料地，纯阳并没有因此名声扫地。哪怕仇念雪的所作所为令中原武林损失惨重，但张审素一案本就是天下皆知的冤案，仇念雪为父兄复仇，落在许多人眼中，竟只有“果然如此”四字。
想到七年前，他们共赴南疆，为救掌门闯入烛龙殿的情景。苏存只觉物是人非，令人伤怀。
李复苦笑，立刻传书给九天其余成员，尤其是剑圣、方乾和霸刀山庄庄主柳风骨，思忖许久，又传信给天策府统领李承恩，希望他们立刻赶往灵武。
李倓一向谋定后动，鲜少有明火执仗的时候。如今却令建宁铁卫上京，大张旗鼓地把冰棺运到洛阳，一行人再招摇过市地前往灵武。这等明摆着给对方准备时间的疯狂举动，无疑是李倓要发疯的前兆。李复毫不怀疑，等待李倓的将是天子诏书，强悍兵马，面对这些阻力，李倓也会毫不犹豫地大开杀戒。
皇室经不起这样的内耗，更何况……李复心里总惦记着一桩事——李光弼和郭子仪都听见了广平王、建宁王兄弟二人的争执，建宁王提到皇帝和广平王与回纥媾和，以纵容回纥劫掠为代价，邀请回纥兵马克服两京。但李复觉得吧，这等举措，与其说是皇帝的做法，倒不如说是李倓的作风。
当然了，李倓不会做得这么难看，公然允诺回纥劫掠百姓什么的。但李倓心机深沉，毫无疑问，这件事是李倓故意让李光弼和郭子仪听到的，究其深意，不过是让这两位忠心耿耿又有傲骨的将领选择站队而已。
李倓心机深沉，广平王听上去颇为仁德，还未有什么悖逆之举。究竟是遵从九天一直以来的作风，令李倓继续做他的钧天君，这辈子都与皇位无缘，还是顺应天意，让李倓登基？
九天的道路，究竟该走向何方……想到这里，李倓叹了一声，心道九天中的幽天君、钧天君和朱天君都出了问题，神算家族的最后后裔多多远渡东瀛，传承数百年的九天已然四分五裂，从今往后，怕是再没有九天了。传统固然好，却未必要坚守，究竟如何，还得看如今的时局。
当然，这事，他一个人决定不了，还得邀请几位同伴，共同商议。
李复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赴灵武，方知洛阳之事已经传到了这里——无论是仇念雪的身份，还是云昭节的死。前者不见他们脸上有多少歉意，顶多埋怨太上皇昏聩，后者却令许多人欣喜不已，觉得建宁王妃之位空出来了，实乃天下的好事，唯有龙椅上的九五至尊战战兢兢。
剑圣对李倓厌恶之至，谁让李倓先是冒充他，再是用人命逼他退让，又抓了他的徒儿，给他下毒……桩桩件件，就没一件能让他看过眼的，故剑圣持剑逼问过李亨一回，见对方一把鼻涕一把泪推卸责任后，便觉得这么懦弱的人，应当做不出多凶残的事情，指不定马嵬驿之变也是李倓策划的，不是有传言说当时兵权悉数握在李倓手里么？故剑圣极为笃定地说：“引回纥入关的事情，不是李倓做的，还能是谁做的？他与伊玛目、王毛仲等人与虎谋皮之时，就该想到今天。我见他也不像是会为个女人发疯的人，指不定是王爷当腻了，迫不及待想当皇帝了吧？”
有前科的人一遇上这种事，说是百口莫辩也不为过，这世间相信你会痛改前非的人终究是少数，更多得则是报以狐疑的态度，何况李倓类似的事情实在做过太多——为了削弱杨国忠一系，将鲜于仲通的嫡系兵力分布卖给了南诏；又为了报仇，策划安史之乱。在剑圣心中，李倓就不是个好东西，与这种无恶不作的恶棍相比，皇帝简直能算个好人了。
李复对李倓了解得更深一些，知道李倓看似深沉冷酷，实际上是个非常长情的人。他的心很难进去，但进去了，注定会留一辈子，忍不住就要为李倓辩解一二。谁料剑圣已经扛着他的黑龙斩铁，径直出了城。
方乾摇了摇头，跟了上去，柳风骨亦然。
李复沉吟片刻，同样追了上去，心里头却有些打鼓——他知这几位对皇帝都不了解，凭着寥寥数眼，认定皇帝是个懦弱的人，便将罪名全安在了李倓身上。但这世上有些弱者，一旦给予他们足够的资本，他们往往是最残忍而暴虐的人。奈何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深入了解这位皇帝了。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已经到了灵武城门口，李倓望着眼前巍峨的身影，冷笑道：“怎么？堂堂剑圣也沦为皇帝的走狗，认定本王有罪不成？”
剑圣一听，怒不可遏：“李倓，你因一己之私，令生灵涂炭，今番还敢狡辩不成？”
“生灵涂炭？”李倓不屑道，“劳民伤财得不是本王，重用奸臣、偏信胡人、宦官得不是本王，判下冤案不肯悔改，反倒凌虐苦主得更不是本王，何来生灵涂炭一说？剑圣若真心怀天下，倒不如直接入蜀，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言行狂妄至此，全然不在意父子君臣的三纲五常，李复见状，微微皱眉，与方乾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倓这幅模样，实在由不得人不多想，总觉得他有些不正常。
一个清醒的疯子，无疑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存在，无论李倓情况如何，还是先将他擒下再说。
他们想得倒也不错，李倓确实濒临疯狂了。
如他这般骄傲自负之人，便不该生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他想要将脊梁挺得笔直，行堂正君子之道，却发现所有人都为权力折腰。这等格格不入的痛苦贯穿了他的一生，直到他遇见了同样是异类的云昭节。
最初，她确实排斥他，但很快地，她就接纳了他，容忍他的所作所为，希望他能“改好”。
这等希望，并非某种意志的灌输或者强加，而是互相让步之下的包容和理解。就好像李倓间接影响到了安禄山叛乱一事般，云昭节最开始知道的时候，简直没办法相信，险些就和李倓翻脸。但最后，她被他说服了，虽然依旧不忿，却陪他南征北战，四处奔走，希望将破碎的山河给挽救回来。就连她的要求也是，你当了皇帝后，能不能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因为她知道，所有的不得已，其实都是为私利找的借口。她只是愿意相信他，觉得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救大唐而已。
如果说这茫茫人世，他还有“家人”的话，毫无疑问，一定是她。
家人不就是这样的么，纵然不理解，也能接纳。你犯了错，我不会一味庇护，而是竭尽全力帮你弥补。但我内心深处始终相信，你本质是好的，只是走错了路。
这样好的一个人，却为了救他而死……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呢？因为他是建宁王。可笑得是，仇念雪在朝中也有“盟友”，这些人谋算帝心，所以啊，他们遭难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支援。
敌人要杀他，“自家人”也要杀他，既是如此，他为什么不能血洗这残忍无道的世间，屠尽冷酷无情的亲人？
“风公子。”李倓低低地唤着风流离的名字，淡淡道，“照顾好她。”
风流离始终伫立在冰棺旁边，就如亘古不变的雕像般，没有人敢靠近他，靠近这个鬓如霜雪，仿若这世间最锋利的匕首的男人。
朝如青丝，暮已成雪。
“你能活下来么？”风流离问。
说完这一句，风流离又补了一句：“她一直希望能见到你开创的太平盛世，你若死了，她会伤心的。”
“带着她，退后，莫要让战斗波及了她。”李倓如是说，“我若活着，定让天下太平。我若是死了，他们也不会好过，这天下，更不会好过。”
说罢，他长剑出鞘，毅然面对九天中的四位敌人，就像他先前面对伊玛目和王毛仲那样，神色平静，无所畏惧：“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