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我就看到爷爷在烟地里起起伏伏的身影，他头发灰白，皮肤黝黑，穿着一件灰不拉叽的破汗衫，那样子像是非洲的那个叫什么拉的领导人似的。他是在领导这一地的烟叶吧，那一棵棵的烟叶却像打了败仗的土兵一样，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只剩下他这光杆司令还在精神抖擞地挥着大手。想到这晨，我禁不住笑了。我想要是叫我爷爷王司令，他肯定会骂我的。
我提着饭筐子。筐子里放着大饼、小干鱼，还有二个咸鸡蛋。
"爷爷，吃饭喽。"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把饭筐子放在地头上。
爷爷扭过身子，撒了一泡长长的尿。他一边朝这边走，一边把手放在裤子搓了几下。爷爷让我一块儿吃。我说我吃饭了。我躺在离爷爷不远的一小块阴凉地里，耳朵里塞满知了的叫声。
怎么天说黑就黑了？我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四周静得可怕，有几只小虫子在墙上爬来爬去，我正准备喊一声爷爷，却突然听到敲门声，并且一个声音像烟雾似的软软地飘进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这不是狼外婆吗？我吓得蜷成团儿，听到心在砰砰地响。可透过门缝，我看到了一只牛角，这不是我们家那头老黑牛吗？我一想到这里，门便开了。正是我们家那头老黑牛。它来到我身边，伸出鲜红的大舌头，不停地舔我的脸，它的嘴里有一股青草的气息……我猛地醒来，心还在砰砰直跳。太阳已经偏西，阳光也变得黄澄澄的，如同金子似的，撒满一地。
"爷爷。"我喊一声。
爷爷直起身子，说："醒了。"
原来我睡着了。
"爷爷，"我来到爷爷身边，"咱家的老黑牛好像生病了。"
"胡说八道。"爷爷还是低着头，他一只手里攥着烟杈儿，另一手还在忙活着。他跟个机器人似的，也不知道累。
"真的，"我说，"它的毛都炸了起来，眼圈变得鲜红，站起来时，腿直哆嗦。我给它筛好草料，它也不好好吃。"
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
爷爷果真停下手里的活，他抬起头，并且站起来。
"真的？"爷爷伸着脖子说。
"这还有假。"我不服气。
"那你不早说！"爷爷把手里的烟杈儿一摔，脸上露出着急的样子。
"我，我睡着了。"我挠着头皮。
我没把刚才做的梦告诉爷爷。
"走，咱回家看看去。"
爷爷扛起铁锨，步子迈得很大。我提着饭筐，紧紧地跟在后面。这时候，天空中堆满了火烧云，什么样子的都有。我不知道，怎么天上就猛地出来这么多云彩？记得有一年，我姐姐领着我从地里回家，天上也是出来这么多火烧云，它们漂亮极了。我姐姐说："那里面有宫殿，孙悟空就住在里面呢。"我当时信了，恨不得立刻变成孙悟空，钻进云彩里。当然，现在我早就明白了。那是姐姐在哄我玩呢。我不知道姐姐在城里，是否也经常看到这一片一片的火烧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