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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吕不韦列传(吕不韦的故事)

吕不韦,是卫国濮阳人,一说是韩国阳翟人,总之是个大商人,家里资产达到一千斤金子。在秦昭王四十年的时候,秦昭王立次子安国君(封君的名字)做太子。安国君的正媳妇,叫华阳夫人,但是没有儿子,此外有庶出的儿子二十多个,其中有个叫子楚的,级别满低,被送到赵国当人质。

子楚呆在赵国邯郸,他妈妈的家产也不多,他自己钱也不多,车马用物都不怎么好,生活得比较不得意。吕不韦到邯郸来做生意,见到了他,心中很哀怜他,心说:“这是奇货,可以囤积一下啊(奇货可居)。”于是对子楚说:“我可以把你的大门弄大。”意思是让你变阔,子楚笑说:“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门变大吧。”吕不韦说:“您不知道啊,我得等你的门大了,我的才能大啊。”

子楚明白了,于是问吕不韦怎么办。吕不韦说:“如今秦王已老,安国君是太子,我听说安国君宠爱的正夫人华阳夫人,没有儿子,其他儿子二十几个,你是居中的,不怎么被宠幸,不容易当上太子。如果您能被华阳夫人收为干儿子,那么您自然是太子了。但是您比较穷,客居在这里,没有什么钱可以奉献给华阳夫人以讨好她。我虽然也没什么钱,但我情愿拿出一千斤金子,去替您到西边游说,讨好安国君和华阳夫人,叫他们立您为嗣子。”

子楚立刻顿首告谢,说:“如果真能如您所说,我未来愿意跟您共享秦国。”

吕不韦于是跑回家向自己的老爹要钱。他先开导老爹:“您说说,贩卖农产品,最多能赚多少利润?”

吕父回答:“顶多十倍吧。”

“贩卖珠玉呢,能赚多少倍?”

“弄得好,可以上百倍。”

“那么,贩卖王位,又能赚多少倍?”

吕父大惊:“王位岂是可贩卖的?”

“您老到底说说,到底几倍?”

“贩卖王位,利润没数了吧!”

吕不韦于是笑说:“既然您老也认识到了这一点,那请您给孩儿我千金,我去投资子楚去。子楚现在邯郸做人质,此乃天下奇货,值得一买。将来他若成为秦王,咱们吕家岂不发啦!”

父子两人辩论了数日,吕父认为,秦国国内的公子众多,而子楚的妈妈是个穷妈,母家一点势力没有,帮不到子楚,子楚很难获选成为王位继承人,而且他远离秦国,想给他老爹拍马屁的机会都没有。吕不韦觉得,子楚确实没有势力,我们帮成了他,也才有功啊。吕父终于被说服,取了一千斤金子,交与不韦。

其实,在当时,王族亲贵,民间富贾欲巴结之者众,吕不韦的投资想法也不算什么太稀奇。

吕不韦于是拿出其中的五百斤金子,交给子楚,叫他拿这些钱结交宾客。宾客就是门客的意思,他们游走诸侯,替结交了自己的主子奔走办事,比如替自己的主子吹嘘传说他的故事(像孟尝君的那些故事,估计大多是宾客们或真或假给说传出去的)。宾客们利用宏伟的语言,把一个蝇子吹成一个大鸟的本事,四处去传说子楚的贤名。

吕不韦又拿余下的五百斤金子买了奇宝珍完,自己带着向西去了秦国,求见了华阳夫人的姐姐,说这些宝贝是子楚要献给华阳夫人的,请您转交。又说子楚这人如何的贤,诸侯宾客遍天下,都来结交他,而且他常说:“我日夜哭着思念太子(安国君)和夫人”。

华阳夫人拿到了宝贝,又听说了这些,大喜。吕不韦又叫华阳夫人的姐姐对华阳夫人说:“我听说,用美色事奉丈夫的,在年老色衰之后,所受到的宠爱就会衰减。如今您一个儿子都没有,这非常危险啊。您最好趁自己还得宠时,赶紧认养子楚为子,劝安国君把他立为接班人。如此一来,安国君万年之后,咱们家还永远不会失势啊。如果等您色衰爱弛了,您再提这样的要求,还会有人肯听吗?”

华阳夫人深以为然,于是就找机会对安国君说,子楚在赵国做人质,特别的贤,来往的诸侯宾客使者,都夸奖他。又哭着说“我做您的太太,不幸却没有孩子,我想叫子楚当我的干儿子,这样,未来我好有个托付。”安国君答应了,于是以子楚做了华阳夫人的儿子,子楚也就成了安国君的嗣子了。安国君和华阳夫人于是都给了子楚很多钱,又请吕不韦当他的老师教导他。子楚因此在诸侯之间名气更大了。

吕不韦娶了个邯郸的一个绝美善舞的歌舞美姬,跟自己同居,并且怀了孕,吕不韦也知道。这一天子楚来吕不韦家喝酒,看见了,觉得好美,于是就跟吕不韦要。吕不韦一开始很气愤:“你有没有搞错!那是我的马子耶!”但是,想到自己已经为了子楚而花光了所有的金子,何苦再留恋一个女艺人呢。于是就把她给了子楚。

邯郸姬对于自己怀孕的事,也没对子楚说,到了日子,就生出了赵政(即秦王政)。

秦昭王五十年的时候,秦将王齮乘长平之战胜利之威,急围邯郸,赵孝成王也急了,就要杀了秦国在这里做人质的子楚。子楚和吕不韦一合计,花了六百斤金子,给了看守自己的赵吏,逃出城去,投奔秦军,因此得以回到秦国。赵王又打算杀子楚的妻儿,但邯郸姬的母家是个豪族,想办法把他们隐匿起来,母子竟然也安然得脱(赵国的内政荒乱可见)。

秦昭王五十六年的时候,秦昭王死了,太子安国君继位,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就做了太子。

安国君做秦王只一年,就也薨了,是为秦孝文王。于是太子子楚继位,是为秦庄襄王。秦庄襄王元年,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

秦庄襄王三年,他也死了,太子赵政立为秦王,是为秦王政,他尊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王政年少,不过十三岁,而他妈妈--太后邯郸姬还时时偷着跟吕不韦私通。吕不韦家僮有万人,可见其富贵。

当此之时,魏国有信陵君,楚国有春申君,赵国有平原君,齐国有孟尝君,都喜欢收养宾客,互相比较谁的宾客多。吕不韦觉得以秦之强,却不如人家,是羞愧的事,于是也招致士人,厚待他们,食客也达到了三千。吕不韦就叫他们写书,是为《吕氏春秋》。吕不韦叫把这书展布在咸阳的农贸市场大门,上面挂着一千斤金子,请来诸侯的宾客游士,说谁能增损一字的,立刻就给千金。

秦王政越来越大了,可是太后还是要求和吕不韦宣淫不休。吕不韦怕事发自己遭祸,就私下找来了一个阴具甚大的名叫嫪毐的人,做自己的门客。有时候他就在家招来倡女跳舞演乐,让嫪毐也进行表演,表演项目是用他的那个东西,插到桐轮里边,滚着轮子走。这美好和了不起的表演,固然就叫太后邯郸姬知道了。邯郸姬听说之后,就想把嫪毐弄来供自己玩。

于是吕不韦就把嫪毐送进后宫,开始事奉太后。太后邯郸姬对嫪毐爱得死去活来。结果邯郸姬古井情深,还因此怀孕了,邯郸姬怕给人知道,就移居去了雍城的宫里居住。邯郸姬对嫪毐赏赐甚厚,国家大事都让嫪毐决策。嫪毐家的家僮也到了数千人,诸侯来的士人想当官的就先来他家做门客,也有千余人。

秦王政九年的时候,有人来上告,说嫪毐跟太后私通,生了俩孩子了,都藏着呢。并且说太后和嫪毐进行密谋,准备从他俩人所生的孩子里找一个替代秦王政。嫪毐风闻了这个消息之后,干脆造反,秦王政这时候二十二岁了,在大臣和部分支持者的帮助下,和嫪毐调动的军队打了起来。最后,嫪毐一帮战败,嫪毐被罪灭三族,他和太后生的俩儿子也都被杀了,门客都被抄家流放蜀国。秦王政又打算把相国吕不韦也杀了(大约因为嫪毐是吕不韦推荐的吧),但是因为他事奉上届大王(子楚)颇有功劳,并且诸宾客辩士都替吕不韦求情,秦王政不忍对他法办,于是免去吕不韦相国,叫他离开咸阳,去自己的洛阳封国养老去吧。秦王政又把自己的老妈邯郸姬给迁出到雍城居住,以为隔离幽禁,后经人劝说,方才接回。

过了一年多,诸侯的宾客和使者,各自跑来,到咸阳来给吕不韦求情,彼此相望于道路,络绎不绝。不过,这倒害了吕不韦。秦王政见吕不韦在国际国内的势力这么大,恐怕吕不韦要作乱的话自己应付不了,于是干脆赐给吕不韦一封信,说:“您对秦国有什么功劳啊(其实吕不韦当相国期间,派蒙鹜等人出兵,夺了中原中部大块土地,断天下之腰,又打退两次列国的合纵,颇有功劳的),秦却封你在河南做封君,食邑十万户。你和秦国又有什么亲呢?而号称仲父!命令,你和家属都徙去蜀地。”

吕不韦自料终究难逃一死,与其被诛杀了,不如自我了断,于是就饮毒酒而死了。秦王政所恨的吕不韦、嫪毐都已经死了,也就安然了,遂把嫪毐门客流放到蜀地的,都又迁了回来(显然,吕不韦因为自杀,他的亲族和门客,也没有被追究)。

秦王政十九年的时候,太后邯郸姬也死了,和庄襄王(子楚)合葬在茝阳。

太史公曰:当初有人上告说嫪毐要谋反的时候,嫪毐也听说了。秦王政忙着调查取证,没来得及动手。当时秦王政去雍城郊外祭祀,嫪毐干脆先发制人,于是和自己的党羽计谋,假用太后的玉玺调发军队,造反攻击蕲年宫。秦王政命令官吏发兵攻击嫪毐,嫪毐败走,被追斩在好畤,遂被灭族。吕不韦也从此开始被罢废。孔子之所谓“闻”者,那大约是吕不韦吧?

笔者案:吕不韦、嫪毐事件也说明一个问题,二人在秦国其实都是权力空前之大的人,时人说吕不韦专秦国之事,胜过范雎,而范雎又胜过从前的魏冉。秦国虽然一贯是执行法家思想,但法家讲的是法术势,据韩非子说,秦国一贯是有法无术,法固然是制约和官吏群臣用的,但单靠这个,君主还不能很好地驾御了群臣,君主还需要耳聪目明,那就有用术,术是用来防奸。法可以促使人立功,却不能防奸和御奸,所以一贯出现了魏冉、范雎、吕不韦乃至后来赵高这样的权臣,他们相继影响了秦国的发展。这反应了秦国乃至秦朝作为专制国家的尝试,在专制经验和技术上还存在着粗疏的地方。秦不知道搞臃肿庞大的文官体系和机构,使得豪杰士人有了上升存身的空间,而不至于成为反动力量。庞大臃肿重叠分权的政府机构,分掉宰相的权力,也可以避免出现一人极权的权臣,同时也给了民间士人有上进心和政治抱负者一个进身的空间。秦国的有法无术的历史传统,在后来年轻的秦二世那里,固然又结出了赵高这个苦果。

从前,秦昭王时代,相国魏冉远攻近交,拿国家机器为自己谋好处,很大地影响了秦国的发展,又,秦昭王在长平之战胜后本可以一举亡灭赵国,但当时的相国范雎受赵国人游说,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就调离白起不许进攻邯郸,随后乃至又促成了白起之死,最后秦昭王的围攻邯郸也功败垂成。秦昭王的权力,屡次被下面的权臣如魏冉、范雎分割,他甚至叫白起去前敌,白起不去,他也没办法,秦昭王的王者集权,实在是做得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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