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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项羽本纪(项羽的故事)(3)

于是樊哙拥着盾就往军门里闯,军门的交戟卫士赶紧阻挡他,樊哙侧起大盾,猛烈来回地撞,卫士都给撞趴地上了,樊哙举起腿就往营内跑,踏进大帐,西向而立,瞪着眼睛就瞅着项羽,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一看这怎么闯进来个刺客,当即把上身一耸,把屁股从脚后跟上抬起来,以手按剑把,说道:“这个来客做什么的!”张良忙说:“这是刘将军战车上的保镖樊哙。”当时战车上必须坐仨人,中间是驾驶员,左右一边一个,不然车翻了。那保镖就在右侧,因此又称车右。项羽方才释然,说道:“是个壮士啊。来,也赐你一卮酒喝。”卮是酒杯,有大有小。不知怎的,项羽命服务员拿个了容量一斗(比现在一大塑料瓶可乐还多)的卮,装满酒,递给樊哙。樊哙按礼仪,先下拜一下,接了酒,站着,咕咚咚全给喝了。项王说:“再吃点肉,给他给彘肩。”就是臀尖。结果,不知怎么搞的,拿了个生猪腿给樊哙了。樊哙就把盾扣在地上,把猪腿放在盾上,拔了宝剑,美美地吃起来了。项王看了刘邦下属的这段行为艺术的表演,野兽模仿秀,觉得很开心,说:“真是壮士啊,还能喝吗?”

樊哙不想喝了,我来着也不是图吃的,于是说道:“臣死都不怕,喝一卮酒又算什么。那个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唯恐不多,刑人唯恐不遍,天下因此背叛。楚怀王派出两只军队,刘将军进攻中原,项王北上救赵,并且约定:谁先攻入咸阳,就把他封在秦地为王。如今刘将军破秦先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拿,封闭宫室府库,出驻霸上,等待大王而来。之所以有派人守关,不过是防备强盗出入以及非常戒备。刘将军劳苦功高如此,至今没有封侯之赏(不敢说封王),却听小人之说,欲诛杀有功之人,臣恐怕天下因此解矣,心疑大王了。如此乱杀人,正是步亡秦之后尘,窃为大王不取也!”

这是替刘邦总结辩护啊。项王听了,也答不出话来。项王也得讲理啊。于是只对樊哙说:“你坐。”樊哙于是坐在张良旁边了。过了一会儿,刘邦起来上厕所,顺便叫樊哙也跟着出去。吃饭归吃饭,厕所总得让人上。

刘邦出来之后,就打算赶紧先走算了。于是说道:“可是走了的话,又没有告辞,很不好吧。”樊哙说:“顾不了这么多礼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辞个什么呀。”这时候,张良也出来了,刘邦就说:“那就叫张良替我们告辞吧。”张良跟项家关系不错,有项伯这层关系。于是张良问:“刘将军这次来带了什么礼物?”刘邦说:“我带了白璧一双,想献给项王,玉斗一双,想献给亚父(范增),可赶上他们生气,也没敢献上呢。你替我献给他们吧。”

张良答应,刘邦又说:“你别立刻告诉他们我们走,这段路大约二十里,估计我们回到军中了,你再说。”

等刘邦等人走了,估计到了霸上的军中了,张良这才进了大帐,向项羽道歉,说:“我刚才出去看了,刘邦将军喝的太多了,不胜酒力,已经不能行礼告辞了。谨派我奉上白璧一双,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献给大将军足下。”

项羽说:“刘邦将军现在哪里?”

张良说:“他听说大王有意督责之,已经脱身独去了,现在已经到了军中了。”

项羽没说什么,把玉璧接了放在案上。那亚父范增接了玉斗,放在地上,拔出宝剑,几下子全给它凿碎了,说道:“唉!竖子不足与谋。未来夺了项王天下的,必是刘邦。我们早晚都得被他抓住。”这里说的竖子,当然是指项庄,叫他舞剑刺杀,却连这个都干不了。但实际那话里,固然是骂项羽。项羽听了,脸上一块白一块青的。

对项羽来讲,从道义来讲,他是做不出杀刘邦的忍心,那太不合情义,从理智来讲,其实也是不杀刘邦是理性的。如今刚刚破秦,天下未定,楚怀王也还在,下面更多数十万诸侯兵马,六个诸侯国也都有国王,项羽立刻就杀有功的刘邦,会导致诸侯和诸侯各军队对他的惊惧,对自己团结大多数以便压倒楚怀王登上天子宝座,是不利的。这时要杀刘邦,无论如何是不符合当前形势要求的。

说项羽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其实不是。主要是倾向于不杀,固无犹豫。

至于认为项羽此时不杀刘邦,是错过了大好时机,那也是不可思议,当时,有争天下之心的岂止刘邦一个,各路反王和各路诸侯乃至诸多部将,见秦失其鹿,都来抢夺,谁不有着得天下之心。因为这人有得天下之心,就杀之,那岂不是逢人就得杀。当此之时,整合力量是关键,至于认为刘邦能力强,未来能得天下,怕是此时项羽也并不认同。

不管怎么样,刘邦回到营中,当即就诛杀了曹无伤。项羽对此也并无意见,因为曹无伤调拨两主,刘邦杀他,项羽能有何意见。

数日之后,项羽引兵进入咸阳,屠之,又杀了秦国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并且烧毁秦国宫室,大火三月不熄。然后,收了咸阳的宝货妇女,带着这些战利品,向东而回了。有人来劝说项王:“关中(即秦本土四面环山,只有四个关口可供出入,故称关中,即陕西)内里全是平原,土地肥沃,农业基础好,四围险山高隘,黄河浩荡于其右,素有山河表里屏障之誉,确实是个霸王之基,您应该扎根在这里啊。”

项羽看咸阳城内外的宫室已经被烧得残破了,另外他也想家,思欲东归,于是说:“富贵不回故乡,如衣绣夜行,谁能看得见你穿得阔气和时尚啊?”这也算是自我安慰吧。

合理化建议者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头就对别人讲:“人说楚人不过是沐猴而冠而已,虽然戴着个冠,却也是个猴儿,今日果然。”项羽听说了,就找了个大锅,把这人煮了。

这个人是讽刺项羽这样的楚人,你就是戴着华贵的冠,实际也不过是个低贱的野猴子,素来不贵。是对项羽和楚人的总体讽刺,也带有讽刺楚文化相对落后的意思。项羽感觉遭到了个人歧视和文化歧视,遂把这人烹了。

项羽派人去问楚怀王,下一步怎么办,楚怀王说:“就按约定的办。”那意思,要刘邦当关中的王,因为出发前说了,谁先入咸阳,就把秦本土封给谁当王。于是,项羽就尊楚怀王为义帝,而打算自己也称王。于是先把诸将封为王。他对诸将讲:“当初天下豪杰初向暴秦发难时,假立了许多诸侯王的后人以为王,以便于伐秦形势波澜壮阔地推动展开。但是,实际真正披坚执锐的,暴露于野苦战三年的,灭掉秦国以定天下的,是诸君将官与项羽我!楚怀王虽然没有战功,但是我们应该尊他为义帝(名誉皇帝,类似秦始皇的地位吧),并且分给他直辖的土地。”

言下之意,诸将也要分封为王侯。这些部将们当然各个喜欢,就说:“我们同意。”

于是项羽就把诸将都立为了王侯。按理说,应该把刘邦封在关中为王,但是怕刘邦拿了这么一块好地方太便宜他了,于是借口说巴蜀汉中之地也属于关中,就把刘邦封到巴蜀汉中,作为汉王吧。(汉中在陕西南部。)

而把真正的关中之地,分了三块,封给秦军的三个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其中章邯为雍王,封国在咸阳以西,司马欣为塞王,封国是咸阳以东到黄河,董翳为翟王,王于陕北地区。这三个王,是为了把刘邦堵在汉中出不来的。

战国时代的魏国在中原东部,东邻山东、江苏,以河南东部的大梁为都城,物产富饶,现在义军领袖魏王豹(魏国王族公子)已经占据了这一地区的部分城市,于是项羽给魏王豹来了个“流放”,把他改封为“西魏王”,把他的“王国”挪到了山西西南部去了。

项羽把魏王豹这个旧贵族赶跑,把原属于魏王豹的魏国地盘,直接收归了自己直辖。但是魏国北部地区,就是河南、河北交接处,是赵国将官司马卬在联军西入关之前,略定的,于是封给了司马卬,立之为殷王,都城在朝歌(河南北部淇县)。这相当于把魏给肢解成了三大块,魏王豹占一块,项羽占一大块,司马卬占一块。接下来是韩国。战国时代的韩国在中原西部。现在的韩王成也是原韩国贵族之后,他在起义过程中占了原韩国地区的少数城邑,项羽叫他继续在河南中部的禹县(是韩王成目前已占地盘之一)定都称王(称韩王),而把韩国的大部分地区--原三川郡(原秦末李由所守的),在河南西部,封给了赵将申阳,因为申阳提前略定了这一地区,并迎护项羽的四十万联军穿过这里入秦函谷关,立之为河南王。这样,韩国被肢解为二。

这样,也加强了项羽对中原的控制力。

东边的齐国也是个大麻烦,齐王田市(旧齐王田儋的儿子)的叔叔相国田荣跟项氏是死对头,由于他不肯配合导致了项梁的孤军作战和战死,并且也拒绝去救赵国,于是项羽立齐将田都为齐王(有齐核心地带,都临淄),齐将田安为济北王(山东西北部)--这俩都是背离田荣去追随项羽救赵和西入函谷关的,而把齐王田市改封为胶东王(山东东部)。田荣呢,因为当时对项梁不配合,对救赵和西入关也不发兵马相随,于是项羽什么官也不封给他。

这样,齐国,这个中国的东极强国,也被一分为三。大大削弱了齐王田市、田荣家族的势力,把田都、田安这两个亲项氏的部将,插了进去。

看得出来,项羽的策略就是对目前已经当上了六国之王的(多数是旧战国贵族,原六国王族之后人),都缩小其国土并且搬走他,而把诸侯联军中的功臣(也相当于项羽的部将)封为王,来分割他们的土地。

赵国也是如此,是项羽北上营救的国家,也算是北方强国了,项羽把赵王歇(原赵国王族的后人)给挪到了赵国北部的代郡(北京西北方向,接近匈奴,穷冷的地方)做代王,把赵国的核心本土,封给了赵王歇下面的相国张耳,张耳也是从着诸侯联军入咸阳的,也算是项羽的“功臣部将”派,称之为常山王。

燕国呢,项羽把燕王韩广(现任燕王)挪到辽东郡(在辽宁)为辽东王,把燕王韩广下面的曾经追随自己入关的部将臧荼,封为燕王,地盘是原来的燕国地区。燕国亦被切割为二,以亲近项羽的燕将为燕王。

此外,项羽封英布为九江王,地辖江西省和邻近的安徽部分地区,把楚怀王下面的柱国共敖封为临江王,地辖湖北、四川部分地区,吴芮为衡山王(湖南部分地区)。

这样合计下来,一共是十八个王,比从前的六个王多了。项羽到处安插自己的部将,驱逐六个旧王,总体形成十八个王,这不是加剧了既有割据,而是削弱了六王势力,正是朝着消灭割据、加强项羽“集权”统治力度的方向的努力。

项羽本人,则占了九个郡,自立为西楚霸王。在他的上边,唯一比他大的,就是义帝(假皇帝,“义”是假的意思)楚怀王了。

四月,诸侯们都离开咸阳,各自去自己的封国了。项羽也东去,到了彭城,派人把义帝(楚怀王)给搬走。说道:“古代的帝王应当呆在上游。”于是,让义帝搬家,搬去了湖南郴县。结果义帝在旅行途中,没等到郴县,群臣部将和士兵都觉得这皇帝没戏了,纷纷跑掉,项羽遂命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袭击义帝,把他杀在江中。

同时,韩王成因为没有什么功劳,自己打的地盘甚小,项羽也找了个借口把他杀了,这样,韩国在洛阳地区的土地,就归了项羽直辖。那燕王臧荼到了燕国,就把原来的燕王韩广赶到辽东,韩广不肯去,于是臧荼就跟韩广打了起来,韩广战败被杀,整个燕国归了臧荼。

齐国那边更乱。从前,两个齐王田市的部将,违背齐王的意思,跑来帮助项羽救赵国和杀入函谷关,项羽觉得他们有功,而且在战斗中也成了自己这个诸侯联军总帅的部将,所以,把他俩分别封为齐王和济北王,把原齐王田市改为胶东王。田市胆小,准备搬家到胶东去当王,他下面的相国田荣一贯是个横人,不让他去,田市还是去了,田荣一怒一下,追杀了田市。随后,田荣举兵把项羽封的那个齐王、济北王全都打跑,自己干脆当了齐王,照旧拥有原齐国全境。

齐王田荣又找到彭越,给他了个将军印,叫他在魏国地区造反,攻击项羽。原赵国的大将军陈余,本也是有功于赵国的,但是因为跟丞相张耳闹意见,自己辞官跑去了江湖上钓鱼,这回项羽分封的时候,他没有被封为王,只得了一个三县辖区的侯,心中怨望,于是,就借了齐国之兵,去攻项羽所封的常山王张耳,把张耳打跑了,把张耳所驱逐走了原赵王歇(被项羽徙封为代王的),请了回来,照旧当赵王,赵王歇则回报陈余封之为代王。

这样一闹,齐国和赵国相当于都背叛了项羽(张耳原是听项羽的话的),齐赵都是大国,项羽失去东方和北方两大国家支持,想让诸王推举自己当天子,显然是不行的了。

事实上,这时候西边的刘邦已经也闹起来了,他从汉中北上,一下子杀回了关中(秦本土),基本占据了关中。这时候,项羽就有两个选择,是去西边打刘邦,还是去东边打齐国(或者北方赵国)。张良这时候就替刘邦给项羽写信,说汉王刘邦只是想得到关中,因为他本该被封为关中王,如今得了关中就可以了。不会再向东去的。

项羽未必真信这封信,但是他觉得齐国是更重要的对头,于是,次年年初(楚二年年初),项羽带兵主力向东北去攻击齐国,与田荣展开大会战。齐王田荣败走,逃到平原县,被平原县老百姓把他杀了。随后,项羽烧毁齐国的城郭宫屋,坑田荣的降卒,抓齐国的老弱妇女,一直徇兵到北海,所过多被残灭。

齐国人因此都建立游击队,抵抗项羽。于是,田荣弟弟田横就整合了游击队,得到数万人,跟项羽死战起来,一时难分成败。

这时候,汉王刘邦在占了关中的基础上,联络了五家诸侯大兵(都是北方和中西部的),合计五十六万人,向东进攻项羽的楚国,一直打到了彭城(徐州),并且占领了彭城。项羽听说以后,留下部将继续跟田横的反项羽武装战斗,自己带领精兵三万人连夜赶奔回彭城。汉王刘邦和诸侯联军已经入驻彭城,整日置酒高会,抢夺城内宝货美人。于是项羽就从西边的萧县开始进攻,从清晨杀到中午,中午抵达彭城,大破汉军。汉军都崩溃败走,互相挤着跑进东边的泗水,被楚军追着连杀再淹死掉十余万。汉军又都往南边跑,被楚军追到睢水上。汉军过不了河,被楚军所挤,又死了一大批,汉军十多万人都落到睢水里,睢水因此都堵塞流不动了。楚军追来,把刘邦围了三圈。刚好有大风吹来,飞砂扬石,天都黑了,楚军阵形大乱,汉王刘邦方才得以和数十骑骑兵逃去。

刘邦向西逃遁,跑到沛县,想取了自己的家眷再跑。楚军追来,把刘邦的家属都抓了去了。刘邦赶来,只遇上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女儿在马路上跑,于是装到车上赶紧跑。后面楚军骑兵追赶,刘邦急了,怕车跑不快,干脆把俩孩子给推下了车,驾驶员夏侯婴就跑下车,把孩子给捡回来。如是者再三。夏侯婴说:“虽然车不能跑快,但奈何丢了这孩子们啊!”

于是,终于还跑掉了。刘邦的爹和老婆吕雉,则都被楚军抓去。

随后刘邦败退到荥阳,收拾败卒,荥阳位于中原中部,豫西走廊东口,附近有成皋之险,刘邦固守这里,楚军不能向西突破之。

于此同时,田横则收拾齐国余烬,立了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自己为相国。到了次年,楚国三年,项羽对荥阳外围的刘邦的粮道进行断绝,刘邦没了粮吃,害怕了,向项羽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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