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宇公司董事长赵高是放风筝高手,他的盘儿鹰风筝是专程到北京十里河文化市场特请名家设计制作的,据说能飞上一千五百米的高空。市风筝文化节上,这只盘儿鹰将首次亮相,与业内几个有名的放风筝高手一竞雌雄。
开赛这天,风和日丽,风向稳定,广场上人山人海,谁都想一睹雄鹰争霸的盛况,何况放盘儿鹰风筝的都是成功人士,最引人注目的是本市最大的企业家赵高将亲自放鹰。
赵高刚要放风筝,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含笑举手向观众致歉后接起电话,一朵乌云飞上眉头,但赵高一眨眼睛马上将其眨落,他说,不用担心,还不是手里的一只风筝。摁断手机,他面带微笑,将鹰头直对自己置于地面,放出六七十米的线,拉直,然后长臂一振,突然收线,风筝呼啦一下迎风而起,飞上三米高的空中。
人们开始喝彩。这只风筝翼宽一点七米,手绘精美,大写意三渲六染,集没骨画法、劈笔画法于一身,羽毛画成背、内结合的形式,双翅线条舒展流畅。它在空中上下翻飞着,毛发油亮,翼尾似箭,脖圆,眼凹,喙凸,喙根宽,恍如一只真的巨鹰在空中盘旋。
赵高徐徐转身,沉着淡定,就让风筝以他为圆心在低空一圈又一圈地盘旋。虽然刚才电话里的李副总声调急促、非常不安,但他对张市长充满信心,像对手中的风筝一样。这个风筝取材讲究,选三年以上的厚毛竹,竹条竹节没有弯,所有竹料又轻又薄,全是方形,条条对称,弹性一致,点点对称,横平竖直,误差几近于零。制作上,烤竹子煨弯时间不长不短,翅膀条刮成渐柳平面无台阶,鹰脖绸子的经纬线糊成四十五度,糊翅膀的面料经浆好烫平,对应翅膀条的预应力平铺平粘,干透再卷边,身子则糊得平整光滑无死褶。好材料加上精工细做,就是一只好风筝。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振响,赵高没有腾手去接,张市长还是张科员的时候,是赵高的慧眼识珠和财力铺路才给他装上一对有力的翅膀,让他得以飞上蓝天,李副总的忧虑是他现在高得令人无法企及,不好合作,不能把事关公司生存的所有的宝都押在他身上。盘儿鹰风筝的线绳一直是松弛的,风筝就时而滑翔,时而俯冲,时而盘旋,它脱离了线绳牵引的束缚与控制,变被动为主动,开始了“飞”的“自由”。可是不管它飞得再高再远再自由,绳子总还是攥在放飞风筝的人的手中,赵高淡淡一笑,手持盘轮,忽左忽右,从容地拉着线。
风大了起来,在鹰头直对自己时,赵高突然加力收线,鹰就快速笔直地往天空升去,两侧开始摆动起来,这是因为拉力大小与鹰的大小、重量不相匹配的缘故。赵高不慌不忙,将盘摆至两侧,使鹰头下垂至水平状态,然后继续加力,鹰就继续上升。人们仰着头,发出阵阵欢呼,眼看着刚刚还在头顶上盘旋的巨鹰慢慢缩小,直至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盘鹰往高空飞去,它感受到的风力通过线绳,传导到赵高的手上、心上,经过大脑反馈,最后变成手上乃至全身的动作反应,他再次松弛线绳。盘儿鹰风筝的放飞技术,就要敢于放纵手中的线绳,给盘儿鹰以自由,顺应自然,欲擒故纵,这看似失控,却由心控,如果没有亲身的体验,没有经验的积累,是很难悟到其中奥妙的。
赵高的手机又撕心裂肺地响起来,他的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这个时候张市长应该收到小薛的东西了。小薛!赵高的手莫名地抖了一下,脑袋中似有闪电滑过,天上盘儿鹰的一只利爪沿着线绳紧紧地捏住了他的心,然后越捏越紧,越捏越紧,让他无法喘过气来。他想起不久之前,在张市长居住的小区撞见小薛时,他脸上那慌乱的神情。
盘儿鹰摆动越来越大,他拼命想稳住盘儿鹰,手却开始颤抖起来,他的心脏剧烈地绞痛,最后轰地一下倒在地上,他突然记起张市长第一次看他放风筝时说的一句玩笑话:你攥住的是风筝的线,风筝攥住的却是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