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调整方案报上去，新来的县委书记却把它搁在一边，专心布置起一个挂钩扶贫的工作安排来，明确提出的工作要求是千方百计增加农民
收入。
这是个只有二十万人口的小山城，山地占去全县面积的百分之八十，大多数人口集中在县城。农村里的劳动力，要么跑到县城要么跑到外县市打工，农村生活非常清苦。
干部们想在新来的县委书记面前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都兴冲冲往书记指定的黄麻沟村跑，去没两趟，心就凉透了。这个地处全县最高海拔的行政村，四周围全是山，村里除了三个学龄前的孩子，一个二十八岁的哑巴老姑娘，就只剩下几十个老头老太。这样的情况，扶贫倒不难，捐点钱物就可以做到，但要创收致富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年很快过去，干部们明白新书记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不敢胡乱造假，送上来的材料就千篇一律，无非是不畏艰难的慰问总结，全是如何顶烈日如何冒严寒如何历暴雨给村人送油送衣送日用品，群众如何感动如何落泪如何感谢党的煽情性描写，除了三份总结。这三份，不但有措施，还有具体的创收数据。
为辨真伪，县委书记亲自去了黄麻沟村。
他到的第一户人家是政府办王实挂钩的李根老夫妇，两人都六十几岁，唯一的孩子去城里打工后，就断了音讯。李根夫妇告诉书记，王实去年初给他们送来了一头猪娃，他们按照王实的吩咐，拿山里的野菜猪草和家里吃不完的地瓜土豆剩汤剩饭喂它。猪虽不胖，但长得壮实。春节前几天，王实领人上山来，据说是县政府食堂的人，他们给猪称了重，按土猪肉的价格付了李根夫妇四千五百块钱。县里有个惯例，春节放假前一晚在食堂聚餐，书记还记得那天的四菜一汤里，最让大家齐口称赞的就是那一大盘土猪肉。
第二户是张前挂钩的哑巴姑娘家。张前在扶贫总结里说，他通过上门做思想工作，促使这一家人转变观念，提高认识，坚定走出大山的信心和勇气，今年这家人养殖收入一万五千元。书记去的时候，她家除了七十岁的爷爷，既没看到养殖场也没见什么家禽，哪来的养殖收入呢？哑巴爷爷告诉书记，张前可真是个热心人，这不在县城里给哑姑娘张罗了一门亲事，虽然是个瘸子，但自家有个水果店，收入稳定。瘸子给了两万块彩礼，出嫁的时候添置了五千元嫁妆，剩下一万五给哑巴爷爷养老。
第三户是宣传干事黄志高挂钩的李老汉，黄志高在材料里写创收五万元，一个八十岁的老汉，可能吗？尽管李老汉常年劳作，身体健壮，眼不花耳不聋。李老汉告诉书记，一年前黄干部领了十几个人来他这里，这些人东张西望，围着他问个不停，几岁了，饭吃多少了，牙齿有没掉了，能不能看到书上的字，喝的是不是屋后那眼泉水……两个月后，黄干部带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得很阔气的城里人，城里人拿着几张报纸，指着上面一篇《长寿不是传说》的文章问李老汉是不是真的，李老汉早年在私塾里读过两年书，边读边乐边点头。城里人就在他的屋前屋后转了几圈，突然提出要用五万块钱租他的房用于渡假，期限三十年。给钱那天，还特地让老汉的儿子从城里赶回来签字。
书记回去后第三天，干部调整方案公布，王实任纪委书记，张前任统计局长，黄志高任招商局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