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日,太阳依然火辣辣地炙烤着西哲大地。除了气温,炎炎夏日的天空倒像极了是秋日,万里无云,湛蓝色蔓延到天际,丝毫未参杂白色云朵的痕迹。
短短五天光景文、岳两家便将嫁娶婚礼筹备得有模有样,顺利将文佩絮、岳册辰二人送入洞房。
老侯爷岳穆礼原本已近油尽灯枯,因了大重孙的婚礼,他还是强撑起精神前来观光。他的举动不由让岳家人心头一松,不禁对新媳妇文佩絮另眼相看。
新房内,因为秦阮茵的关系,岳册辰倒也算给面子,没有让文佩絮下不来台。雪白喜帕上一抹猩红,算是验证了文佩絮的贞洁。
因为秦阮茵的关系,倒不是岳册辰对秦阮茵有什么特殊允诺,只是为了她送给程念的百岁贺礼。
十幅婴嬉图,除了其中一幅规规矩矩画在纸上,其他九幅材质各不相同。有沙子,有叶子,有布头,还有一幅竟是用鱼鳞片粘黏而成。完成这些画作,需得颇费一番功夫,而且,非心思灵动之人不可想见。
这份礼物理所当然成了全场呼声最高的贺仪,又是出自公主之手,让小寿星非常有面子。还有她亲自教授给他,让他代为演绎的短笛曲子《生日快乐歌》也获得全场好评,真个是面子里子都尽收囊中。
岳册辰倒不是为了名利,他只为了秦阮茵的这份心意--她如此费心周全他的托付,他也会投桃报李。
若是日后岳册辰得知秦阮茵教授他短笛曲子是为引他离开钦州,恐怕他再也难对她产生轻视之心了吧。
婚后三日,岳册辰陪文佩絮三朝回门。纵然心中再多不甘愿,他亦做足了新女婿该做的一切。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温和、语笑谦恭,一丝不苟,倒让文家众人惊诧不已,心下直道,短短三日时间,姑爷就被姑奶奶拿下了么?
宗朝天宗八年六月二十七日,挣扎着强撑了半个夏天,与老平南侯、老镇西将军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寇、辅助先帝平定边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代铁血英雄晋北侯岳穆礼与世长辞,享年七十八。帝悲恸,追授其“晋国公”封号,准以国公礼治丧。
三十日,秦革亲自带秦风振前往晋北侯府吊唁,授予岳穆礼遗孀瑞戚薇“龙头拐杖”一柄,尊“老太君”,享国太礼遇--皇子公主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奶奶”。
因为守孝,岳册辰堂而皇之与文佩絮分床而眠。虽没有让新房空着,到底也是对文佩絮最隐晦的羞辱。然而,有了秦阮茵的告诫劝导在前,文佩絮对此丝毫不以为意,自先选了舒适的罗汉大床盘踞,任由岳册辰去打地铺或者睡在狭窄的卧榻上。
七月酷暑便在小两口“人前和睦、转脸陌路”的默契的别扭中悄然来临,带来了自新帝登基后最严重的一场旱灾。灾害面积直比秦阮茵出生那年大了二十倍不止--全国九十二个州不同程度受灾,其中重灾区在中南、西南和西北三十五州。
半月前秦革就已得了胡默和王博文的提醒,早已暗中着人调配赈灾粮草。直到各地请求赈济的折子递上来,他却没有马上下令各地开仓放粮,而是着命户部清点国库准备拨款赈灾,由左丞相亲自督导赈灾事宜。
户部官员虽由皇帝的人替换了部分,然而关键位置上却都是颜伯宏的心腹。加上“放假两年”回来后填了给事中空缺的大烟袋蔡綦,户部俨然成了他颜伯宏的私家大金库。
平时倒没什么,一旦遇上大灾大难皇帝要动用大量库银,他颜伯宏再要临时填空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本来还有个姻亲--东北首富抚州文家可以求助。但是,这个亲家,有还不如没有!紧盯着书案上泛着冷光的赤金牡丹令,颜伯宏嘴角紧呡,目光中是破釜沉舟的狠绝。
这边户部紧张筹集库银,刚办了喜事的文家也没有闲着享受悠然时光。文培良撇下八月大肚的妻子,只身悄然离开钦州西进。老二文培轩也不着痕迹地离开文府,往东北方向去。
就在男人们暗中博弈较劲时,钦州南门外一夜之间出现了大大小小十多个施粥棚,为逃荒到附近的灾民施粥。施粥者高矮胖瘦皆有,全部以白纱蒙脸,看不到容颜,只能看到透露着慈爱怜悯神色的双眼。
第二天,粥棚数量增加到三十多个,到第三天,已近百个。第一批粥棚是秦阮茵的安排,米粮来自钦州皇庄存粮。环州庄子上的粮食也已经在运送途中,不日便可抵达。
受秦阮茵带动,大腹便便的颜菲云也紧急调遣了几个陪嫁庄子上的粮食。文家从第二天起加入到施粥队伍。
初为人妇的文佩絮还在孝期,本不便出面。好在瑞老太君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率先捐出陪嫁庄子上的粮食,正式加入施粥队伍。岳家儿媳妇、孙媳妇便紧跟着也都捐了存粮。
听说施粥者全部蒙着面纱,瑞老太君更是亲口指派文佩絮领了侯府公中米粮出府布施。
身为老者,年高德劭,瑞戚薇在京城权贵圈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和影响力。她一声令下,不仅晋北侯府内众人集体捐资,就连镇国公、辅国公府上年轻一辈的媳妇们也都在自家祖母带领下捐米捐面、送衣送药。年纪轻、身子健朗的媳妇们更是蒙上面纱亲自参与到布施队伍。
专注于布施,秦阮茵没有发现,镇西将军府的十多个粥铺无形中已把她包围其中,形成一个十分利于防守和保卫的包围圈。
短短三天时间,“媳妇施粥”活动蔓延到临近州府。首先是纩州纳贤伯府程家,接着锦州楚家、松州姜家、云州崔家这些地方上有威望的家族纷纷在各地带头搭建粥棚布施。
众人齐心协力为国难尽绵薄之力,不记回报。没有人统计过,这一轮由妇女自发组织、时间长达一个月的布施,共消耗贵妇们多少钱财米粮。
直到后来宣政殿论功行赏,人们才知道,这次行动挽救了近百万差点饿死的流民,堪为史上最大规模的民间赈灾活动!
为此,皇帝亲笔写下“汝妇大爱、救民于难”,立牌坊于皇城中轴圣恩街,彰显西哲妇女的辉煌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