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秦风振此时也反应过来,“程师兄吹笛子可是一绝,妹妹你不是想学吹笛子吗,不如就让程师兄指点指点你吧。”
纩州程家子弟,无故不会离家上京。程家在钦州,相关的除了平南侯世子焦允科八月间的四十大寿生辰,便是皇帝。以程睿祺二十出头的年纪、、、、、、
思及此,秦阮茵微微一笑,“不知程师兄此来钦州欲留多久,若是指教小妹音律,是否会打扰师兄的行程。”
程睿祺,人如其名,聪明而安好。心知秦阮茵有心探问,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带着微笑,轻声回道,“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为姑父贺寿,须在钦州留些时日,此间并无其他事务安排”。
“如此,就有劳师兄了。小妹天资愚钝,还请师兄要不吝赐教才好。”
今日的秦阮茵说话总是文绉绉,与秦风振往日所见大不相同,他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否确实是自己的妹妹。
“赐教不敢担,在下身无长物,唯粗通音律尔,若是公主不嫌弃在下才疏学浅,在下愿尽绵薄之力。”程睿祺满脸谦和,拱手回复。
身为纳贤伯长房独孙,又是如此一个超脱凡尘的翩翩佳公子,也许在外人面前,他有足够的背景恃才傲物,但是在秦阮茵面前,两次交锋,使他不敢再轻易摆弄自己的傲慢姿态。
连高傲的程师兄也在咬文嚼字?秦风振简直要疯了,两个人这是怎么了。
“唔,总站在这儿说话,也不嫌晒得慌,咱们进屋去吧。喝着冰镇饮品消暑聊天,岂不更惬意。”秦风振边说边让着程睿祺和秦阮茵,后半句话也学着二人装腔作势地念起文饰。
三伏天的未正时分,正是暑气最猛烈的时候。雷雨残留的水分已经被蒸发殆尽,琉璃瓦、青石板砖,又恢复成一片明晃晃的光白、耀眼而刺目。
“请。”
循善堂花厅里,秦风振坐主位,秦阮茵让着程睿祺坐了下首,自己则落次座。在“外人”面前,要为秦风振赚足面子。
喜珠领着琥珀和绿儿为三人上饮品,面对秦阮茵时,几乎可闻地点了点头,复又退出门外守候。
秦风振和秦阮茵的身体都还小,受不得冰镇之物的寒性。因此秦阮茵规定府中为二人准备的饮品都要自然晾凉,不得冰镇。但是今日有客人,而且这位客人是个成年人。为了显示王府的待客之道,他的消暑饮品自然需要经过冰镇。
这一细节秦阮茵事先并未交待,如今看喜珠的笃定神态,想来张嬷嬷定然已经做了巧妙安排。
张嬷嬷办事心细周到,秦阮茵十分放心。面上只淡淡一笑,撩开面纱一角,轻轻啜饮一口,西瓜汁的清甜瞬间溢满唇齿之间。汁水顺着咽喉而下,直凉到心口。
秦阮茵喜欢一般都喝西瓜汁,而秦风振喜欢樱桃汁。两份果汁都是红色的,肉眼远看也分辨不出差异。
至于为客人准备哪种果汁,这还要看客人是谁。像木纯欣、岳琦儿这样的亲近小闺蜜,王府厨上都了解她们的口味,每每依着各人喜好而准备。旁的客人,就依“客随主便”的原则。
今日之前,还没有一个客人是来寻秦风振的,所以厨上只按秦阮茵的喜好行事。
程家人在品茶上的造诣独到高超,几乎可以说是形成了一种家族文化传承的氛围。
程睿祺年纪轻轻却已是其中佼佼者。他的特点是对茶品味觉十分挑剔。略揭开青花白瓷盏盖,轻饮一口,品味良久,竟不知是何物、如何制成。
秦阮茵留心程睿祺脸上神色变幻,低声问道,“是否饮品不合师兄心意?”
程睿祺闻言,搁置茶盏,“此品甘甜微酸,冰镇饮之,正是消暑纳凉之上品。在下十分中意。”
甘甜微酸,那便是同秦风振的樱桃汁。秦阮茵心下更是喜欢,张嬷嬷果然注重细节。
“师兄也喜欢这樱桃汁么。那可真是太好了。”秦风振显露满脸的兴奋。
果汁茶品、待人接物等内院之事,全由秦阮茵和嬷嬷们商定,秦风振并不了解其中关窍。他一直以为所有人喝的都是樱桃汁。
秦阮茵闻言,忍不住暗自庆幸,得亏张嬷嬷变通灵巧。若是今日给程睿祺上了西瓜汁,而秦风振却大谈樱桃汁,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尴尬乌龙。
原来竟是樱桃的汁,难怪滋味酸甜。解了心下疑惑,程睿祺已是心有成竹。娓娓夸道,“樱桃取汁而饮,当真是极妙的想法。”
秦风振心中好不得意,当下自豪道:“别处可喝不到这种果汁呢。这是我妹妹独创的。”
独创,秦阮茵自是不敢担,她也不过是引用了前世普遍在用的技术罢了。只是如今的时空尚未见有人如此行事,秦风振自然便将之归结为秦阮茵所创。
听完秦风振不无炫耀意味的话语,秦阮茵几乎想要丢一计大白眼给他,夸耀就夸耀,还特意提到她作甚。身为哥哥,怎好将妹妹在家中所做的事随意讲给外人知。
虽然对这个男子的容貌一见如故,但是此刻秦阮茵已经很清醒,此人名叫程睿祺,不是她的哥哥秦旭东。在他面前,秦阮茵无端想要保持一份矜持的疏离。
至于为什么,秦阮茵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不对。
秦风振说秦阮茵对滋味挑剔的话语,程睿祺也听到了,当时只道小公主娇贵挑食而已。刚才喝过果汁,方知其确实对品味有独到见解。如今又听说榨果取汁竟是由她发明,程睿祺心生钦佩之余,无形中更是将秦阮茵视为同道中人。
“哦,如此妙法,竟是出自公主创举。有机会,在下可要仔细讨教讨教。”
秦阮茵几不可见地抬起眼皮瞪了秦风振一眼,充满埋怨嗔怪意味。转而换上一脸轻柔,面向程睿祺,“小妹早就听闻纩州程家在品饮茶道上颇有研究,近年来更是多有创新饮法,传扬开去,每每成为世人竞相模仿推崇的风尚。我这点子功夫,在程家面前可不是小巫见大巫了么,怎敢自夸卖弄。有机会,是我要向程师兄讨教才是。”
炫耀自是不对,但秦风振本意只是出于对妹妹的自豪,并无攀比之心。若是他为此被人轻瞧蔑视了去,她秦阮茵定是不依,要为他出头。
先将程家的底子揭了开来,也省得程睿祺误以为自己兄妹二人果真不知天高地厚。
程睿祺忙谦让道,“不敢当、不敢当。”
养在王府内院高墙里的小姑娘,能知远在犷州的程家便已经十分难得,而她不仅对程家的人有了解,甚至对程家尚饮之事也是随口道来,可见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千金。
年纪虽小,心思却已是极重。
意识到这一点,程睿祺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心下带着好奇,不露痕迹地打量秦阮茵。蒙着面纱的脸看不见容貌,曝露在外的一双大眼,眼眸乌黑明亮,更难得是眼神竟能清澈明净,直达心底。
看着这样一对纯粹灵动的眸子,程睿祺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惊惧之下忙收回目光,端起茶盏品味甘露以掩饰内心的尴尬。眼前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娃而已,自己这是怎么了。
所幸秦阮茵专心品尝西瓜汁,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一杯冷饮下肚,暑中燥热消去大半。
秦阮茵不想再继续纠缠饮品的问题,便问道,“刚才哥哥说正要找我,可是有事么?”
“瞧我,差点忘了。”秦风振端起长方纸盒走向秦阮茵。
刚才秦阮茵和程睿祺你一言我一语,秦风振并没有机会插话。难得说了一句,还被秦阮茵以眼神绞杀。
“这是送我的么,是什么?”秦阮茵起身双手接过,满脸期待和好奇表情。
“打开看看。”
秦阮茵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假装不明就里,手下迟疑地翻着纸盒的盖子,偶尔还抬眼看秦风振的眼神。
“笛子!”惊喜的声音有点夸张。
但是显然效果很好。
“喜欢么。”
“嗯!”她会说不喜欢吗?为了维持秦风振的面子也要说喜欢,更何况她是真的喜欢这份礼物。
一支碧玉短笛静静地躺在红绸内衬中。翡翠天然雕琢而成,不知花了工匠多少心血。这样一支名贵笛子送给自己这样的初学者,秦阮茵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怎么会想到送我一支笛子啊?”
秦阮茵的天真反应让秦风振充分找回了做哥哥的感觉。
秦风振伸手抚着秦阮茵扎成小髫的发丝,“你不是要学吹奏笛子吗,吹奏笛子可不就要有笛子。正巧前儿下学路过古玩斋,看到这支笛子适合你,便给你买了来。”
语气中满满都是宠溺和深情。
正巧路过?据秦阮茵所知,皇宫到宣王府一路上沿街根本没有古玩斋,最近的古玩斋也有数街之隔,是怎样的路过才叫“正巧”?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秦风振的一片心意不是么。
“谢谢哥哥,我好喜欢这支笛子。”
“你喜欢就好啦。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秦风振又揉了几下秦阮茵的头发,才回到自己座位。
兄妹两个的相处模式,看得一旁的程睿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眼前这个傻傻的小女孩,真的是刚才自己认识的那一个么?
又喝过一盏凉白开润口稀释寒气后,秦风振起身欲走。武学课先生告假,丹青先生可没有告假,他还要入宫去上一个时辰的课。
程睿祺也随即起身告辞,同秦风振一起出去。
秦阮茵将二人送自垂花门处,并没有同往常一样拥抱秦风振,简单交代了蔡贵路上留心,便挥挥手让秦风振上车。
目送二人出门后,方独自折返幽然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