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也长年在山沟里,但这样荒凉的地方,还没见过。他出院门四处望了一圈,不禁心惊肉跳。他止不住怒气想回去找马镇长,探探口气,看是不是因为王老虎给的一万元钱,送给他五千,心里有气。要不就说家里暂时有急事先用了五千,本来是想一起送给他的。这两天钱就倒开了,马上送给他。他也顾不了阮铁英还是在屋子骂,以为这孩子疯了,都是命啊,生死由她吧,在心里合计着怎么给镇长说,怎么措辞。
他沿着一条长满荒草的山路,走到脸上一道一道地淌汗,也没看出能走出大山的希望,喘着粗气嚎叫:“马镇长,你个王八犊子,****你八辈子祖宗……”
他一屁股坐了地上,咕嘟着:“马镇长,你个王八蛋,这不是耧草打兔子,捎带整治我么。这个龟孙子,也******太狠了点吧。现在像个人似的,以前就是个混混,流氓当了官比谁******都损,我是看透了……”
正是盛夏,荒草疯长,连着天边。没赶尽杀绝的鸟儿不知躲在哪儿试着叫了几声,仿佛地下通道里流浪歌手唱出的哀怨的歌。
村支书原路返回,想尽早说服阮铁英,才是正道。哪知道阮铁英根本不理他那一套。村支书心里恨得牙根痒痒的,觉得要栽在这个小丫头手里。这事处理不好,马镇长的手腕他是理解得太深透了,村官保不住不说,随便找个茬儿,苦心经营的果园养殖场也得易手。村支书苦苦思索,却没有个好的主意,只有信天由命了。
夜幕落下来,村支书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堆干柴,在漆黑一团的荒山野岭如一点鬼火。有风吹来,飘飞的火花在草丛里明灭,像是要幻化出精灵鬼怪。
释基得到阮铁英被抓回去的消息后,忧心如焚。他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江浪这么经过风浪的男子给他讲述时还惊魂未定,说完就匆匆走了,说要出去躲躲。江浪这一走,没再出现,直到多年后阮铁英在水湾县城街头偶然遇到了他。他成了阮铁英手下一员得力干将,在水湾县发生的几起轰动一时的大事件中扮演着神秘角色,然后就消失了。在水湾县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好不容易熬熄灯后,释基把几个对阮铁英事件特别关注的同学招集在一起,介绍了一下情况,征求意见,看看这事还管不管。最后达成的共识是还是由释基星期天回去了解一下情况,看事态的发展再说。
阮铁英在只有一个小窗子的屋子里,度过了一夜,相对于她激烈翻滚的心事,外面的黑漆漆的夜包容的暗流汹涌是死寂的。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如梦中一般的情景,超越了她心理承受的极限,每一根神经都处于断裂的边缘。她陷入摧毁她家庭安宁和自己梦想的重大的变故的泥潭里,全身心的泥浆,沉重而冰冷。越是挣扎越是下陷,绝望而窒息。窗外有人影晃过,她才会回到现实中一会儿,她恨起了村支书,他离她最近,更是加剧了仇恨。她感觉他是哥哥惨死的帮凶,在整个事件处理扮演着恶毒的角色。她在心底咒骂他,包括他的家人也顺着一起诅咒。
东方亮起来,她看不到。早起的鸟儿的叫声,她还是第一次听这么清晰。她想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做一只鸟儿,飞在蓝天上。
村支书趴在窗户上,有些低声下气,像是阮铁英掌握着他的命运,问吃点啥,就是不吃也要喝点水吧。阮铁英想发火,眼中这个村支书和她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看守共产党的狗特务东西差不多。她想到江浪装模作样的神态,换种口气让村支书把她放出去,虽说是求,但话语依然生硬。
村支书哭丧着脸说:“不是大叔不放你出去,咱也是乡亲,两家人几辈子的交情。听老一辈人讲,他们都是一起逃荒过来的,远亲不如近邻,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啊!你想想你出去了,不是把大叔坑了吗?再给我整个同案犯,法办了,大叔这辈子就交待了。再说,跑到哪儿组织上会放过你,天网恢恢,还能漏了你!大叔求你了,你老实呆着几天,等镇里来了人认个错,大叔给你一起回家。”
阮铁英心里骂道:你个天打雷劈的老不死的,早晚有一天你不得好死。嘴上却说:“那你回镇上想办法给我家里捎个信儿吧,家里该担心了。”
“大叔不骗你,我也想回镇上,可走了好几个小时也没走出去!”
阮铁英抓起窗台上一瓶水,砸了出去,撞在栏杆上,弹落在地上,瓶子一起一伏地冒着水。村支书闪在一边,说:“你看看,我能骗你吗?你咋不信呢?”
“信你个娘个B,你就缺德吧!你骗人还少吗?就你偷伐林子,把上面拨的钱在村里的建养殖场,说是你贷的款,成了你家的。村里人谁不知道,早晚一天你得到报应……”阮铁英声嘶力竭地喊声,如一声声响雷,炸在村支书耳朵里。他蹲在墙根,眼前闪着金花。
村支书半天才清醒,向远处张望,火辣辣的阳光晃得眼睛流出了泪。
阮铁英还趴在窗口骂个不停,把马镇长,综治办主任,王老虎、王银棒,和村支书搅和在一起。村支书觉得他很委层,受到了冤枉,不该把他和马镇长他们归在一起。别看他平时巴结着想走进他们的团队中,但此刻他在脑子里千方百计地想给他们划清界线。他在心里发着毒誓,把马镇长他们咒骂了一番,稍微平息了一些火气。继而又恨起阮铁英来,想象着一枪把她给崩了,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