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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母子对话

一个星期了,儿子不理我,不论我怎样做、怎样讨好他,他都不理。周末,在我做完最后的努力他还是不理不睬转身进他房间的时候,我终于爆发了,边哭、边数落、边摔东西,一小时后,他写了这封信扔到我的面前。

儿子写给母亲的信

不容易啊!你也终于体会到这种被冷落的感觉了。在你哭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跟别人吃晚饭的时候,我也在哭,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

我以前也因为类似的事情跟你闹过矛盾,我原以为你会做得好一点,不再让我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家里了,不再让我有这种被冷落的感觉了。我没想到,你太过分了!我仅仅是冷落了你几天,你就成了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你冷落了我几年?我知道你工作忙,所以我选择了忍让,但是,我就快要离开这里了,你依然选择与别人吃晚饭,而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事出有因,我并不冷血,我不过是想让你体会一下我一个人待在家时的感受罢了。如果我让你伤心是我不孝的话,那你也让我难过了这么久,你又是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亲人这么冷漠吗?因为你很少给我一种家的感觉,我体会不到亲情的温暖,又怎么会珍视它呢?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冷落我的吗?我告诉你,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从那时起你们便开始忙于工作,然后便把我放在了寄宿学校,你一定觉得我在那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吧?你们错了,我在那里天天被同学欺辱,老师也看不起我,鄙视我,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可是谁会听呢?我只能把它们藏在心里。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啊,天天受委屈却没一个人关心,那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这么小的年纪便要忍受这么大的痛苦。从那时起,我便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了,因为我习惯了。

你知道吗?在长城英豪学校我很坚强,不管受了多少气都不哭,都把伤痛埋藏在心里,但有一次,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哭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我被罚站了,同学们都进了宿舍楼,就我一个人在外面站着。一位大姐姐路过,她看到了我,对我说:“唉,给你块糖吧,你挺可怜的。”当我拿到糖的时候,我哭得特伤心,止都止不住,当时我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但后来我知道了,那种让我哭的东西,叫温暖,叫感激。真可惜啊,这些可贵的东西,不是父母给的,不是老师给的,而是一个陌生的大姐姐给的。

我觉得特不公平,为什么你被冷落的时候可以有那么多的人去聆听,去帮你,而我呢?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从小学到现在,我的孤独无人知晓。

这些天我都不会再与你说话了,我只是希望你能体会我这几年的感受。

母亲的回信

看了你的信,我觉得你很不幸。十八年前你降生在一个很冷血的母亲家里,这不是你愿意的,也不是你选择的,尽管我不是故意,但也让你十八岁之前的生活没有温暖,至少没有得到你想要的那种温暖,这点我觉得特对不起你。

从未对你讲过我的童年和少年,现在就给你讲讲吧,或许你可以理解我一点点,或许你心里面会好受一点点。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奶奶生病了,而且是很重很重的哮喘病,成夜成夜地坐在炕上咳嗽,记忆中每年都会住两三个月的医院。那个时候的我,放学就往家里赶,回到家里站在小凳子上擀面,做好了要往医院送,那个时候其他同学放学都在学校“疯”,在学校里玩,也就是因为该玩的时候没有空玩,所以现在我的运动项目都不太行。你想想前段时间爷爷病的时候,你的情绪反应是怎样的,记得你很恐惧地说:“爷爷病了,有姑奶奶还有大姨照顾,你都累成这样,那将来你们要是病了我可怎么办呢?”这个时候的你快十八岁了,而那个时候的我仅仅十岁,已经肩负起成年人的重担,这样的少年经历,造就了我的坚强,但也铸就了自己身上缺少常人应有的温柔、快乐和温暖。所以一直到四十岁,我都是不太会笑的,对人情世故懂得也很少。不是你一个人觉得我冷漠,你爸爸、我的同事,还有我的一些同学,那些年都觉得我是一个冷漠的、坚强的战士。

我的未成年阶段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是由奶奶的病造成的。你的未成年阶段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则是由我不幸的未成年阶段形成的冷漠性格造成的,你真的是个情商很高的孩子,在你十八岁的时候就能将心里的问题表达出来,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将这种被冷落的感受传递到你的下一代。

十八岁之前大多数人内心都有挫折感,都有受别的孩子欺侮的经历,都有委屈得大哭过的经历。因为每个人小时候体力上不够强健,心智上也都不够成熟。成长,总是伴随着委屈与泪水,在这点上人人都一样。只是有的孩子选择了倾诉,有的孩子选择了坚强。你选择了坚强,这可以称之为“幸”,也可以称之为“不幸”。因为你习惯了坚强,将来处理自己面临的问题的能力就强,你成熟的时间可能就比别人早,你成功的几率可能就比别人大。如果这个坚强是因恨而生,你一直将这种恨埋藏在心里面,那它会造就你未来更加不幸的人生。因为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愿意跟一个恨自己母亲、没有感恩之心的人打交道的。

你恨我生了你,却没有好好陪伴你;恨我狠心将小小的你放在了寄宿学校被人欺侮,被人看不起;恨我没有给过你家庭的温暖;恨我的冷漠带给了你冷漠。扪心自问,你说的并没有错,在你成长阶段最需要心灵方面的支撑时我都没有给你,让你感受最多的是冷锅冷灶,还有无边的寂寞,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所以请你原谅,原谅我在四十岁之前的无知和冷漠,原谅那个时候我太多追求了物质而忽视了对你心灵的滋养。

你真的不应该恨我,在你的成长阶段我未能给你想要的温暖,是因为前面所述的原因,是我力所不能及的,不是我故意不给你。我还是尽我所能给了你我能够给你的全部:给了你丰衣足食的生活,给你买好了未来的房子;在你小学升初中没有考上任何学校的时候,我放下所有的自尊去求人,不远千里跑到泰国为你考察那边的学校;还有,尽我所能为你做好每一顿饭,买好每一件衣服,甚至每一双袜子。可以说,在你的未成年阶段,我虽然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你度过每一天,但我在用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为你创造了一个像样的生活空间。这一切看似物质的东西,其实凝聚了我对你所有精神层面的爱,你应该心怀感激。

你假想一下,如果没有我,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我像奶奶一样卧病在床,你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人在意的,往往是自己缺失的东西,而属于自己的东西,往往并不在意。请你设想一下当这两种情况发生时,你会失去现有的东西,这样你可能会珍惜一下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了吧?这样你内心的恨也可能会少一些了吧?这样你心里面也会平衡一些了吧?

当然这一切的收获,也与你的懂事有着很大的关系,你用自己对学习负责的态度,让我在你学习最重要的阶段享受到了其他母亲享受不到的心灵上的骄傲,时间上的自由。这点我真的很感激你!

你说你在长城英豪上学的时候被人欺辱,老师看不起你,那么上初中以后呢?上高中以后呢?你感觉到有人看不起你了吗?你是不是很有优越感?这些微妙的变化,你可曾用心体会?你是否能明白为什么学校的事、老师的事我总是亲历亲为?当你感受着老师、同学对你的好时,是否能够对我因忙碌而冷落你有所理解,有所包容呢?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利有弊,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你享受了它的利也一定要接受它的弊。如果一个人总是将坏的一面储存到自己脑海中,定格到自己的性格里时,他就注定要度过一个悲剧的人生。这不能怨别人,完全是自己的选择,是自己自愿的。你不能选择你的出身,你也不能选择自己未成年阶段的生活环境,但往你的脑子里储存什么样的信息是你自愿的,是你选择的,怪不得别人。

你说,第一次让你感动得哭起来的东西是一个陌生的姐姐给你的,我知道这是你真实的心理感受。记得你爸爸四十岁生日时,有个朋友送了只玉坠给他,他视若珍宝,说别人都知道送他生日礼物,而我却从未送过。我说送过,只是你没在意,当我将送给他的礼物拿出来的时候,他都没想起来我是什么时候送给他的。陌生人送的一块糖果,朋友送的生日礼物,让你们父子不但心生感动,还产生了对我的不满。我天天都努力改善我们的家庭生活、社会地位,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每当我披星戴月从外面回来,看到家里面灯光的时候,我总是心里默默地说:“辛苦我一个,幸福全家人,值得!”我天天在将这样的礼物送给你们,你们却毫无感知。因为我的礼物就如同空气和水一样,你们习惯了,你们觉得很平常,而一旦哪件事情没做到你们的心上,你们就会觉得我有过错,就会对我心生不满。

你觉得特不公平的一件事情是:为什么我受冷落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人去聆听,去帮我,而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从小学到现在,无人知晓。因为我选择了倾诉,而你选择了坚强。因为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你也可以选择倾诉,因为我会听,但你内心认定了我是故意冷落了你,你恨我,所以你选择了更加极端的方式来报复我,你放弃了一个可以聆听你心声、可以帮你缓解压力的最可靠的人。这是你的选择,在你十八岁的时候,你选择了以对抗母亲的方式来释放自己学业上的压力。你想想,前段时间我们沟通的时候,你不是挺好的嘛,你很理解我,说老家来人了、爷爷病了,还有那么多工作上的事情,问我活得是不是很累,是不是很有压力,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幸福和感动,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很懂得人情世故,情商很高,有这样的儿子再怎么累都是值得的。怎么这会儿一下子像是被魔鬼附身了一样,不会好好跟我说话、不会笑,满脸写的都是恨,这样的儿子让我很害怕,想起你这样的嘴脸我都有种不想回家、不敢回家的感觉。你想想,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在你这样的嘴脸之下,还尽心尽力地对你好?曾经看到一句话说:朋友,是用来利用的;亲人,是用来伤害的。

本来是打算在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好好给你写一封信的,告诉十八岁你该懂得的一些事情,没想到提前十二天写了。本想跟你谈谈你十八岁以后的人生定位,没想到高三刚一开始,你就连做人的起码底线都守不住了。你已经成年,十八岁的你,做的第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就是声讨这十八年来我对你犯下的“罪过”,并且选择了以不理我来作为对我的惩罚,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我想自己的责任也已尽到,能给你的也都给了,欠你的温暖也只能欠着了。自己去悟吧,自己不开悟,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好好地来跟我说话,我不会拒绝你和好的意愿。想不通你就像现在这样,恨着我、吊着脸、拗着劲,伤着自己,也伤着成天围着你转的母亲。伤害,都源于爱。如果没有这份爱,你怎么样都没有可能让我哭成那样。有一天你终会明白,天底下没有比父母更爱你、更在意你的人了!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因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感到幸运、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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