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愈渐西斜,小归子点亮了烛火,上前道:“公子,已经戌时了,奴才给公子和秀宁小姐端些饭菜来如何?”逸寒静静地望着我,似在等我的回话。我点头笑道:“是有些饿了,要不今日便不学了,以后有机会我再学吧!”原本握着墨笔的手骤然一松,我像得到了耶稣的宽恕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逸寒无奈地一笑,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我的额头:“怕是你自己累了,不想学了吧!”
“谁说的,我可一点都不累,有逸寒在身边,我怎么会觉得累呢?”我扬了扬眉,笑得有些猥琐。逸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白色的袖袍微微一拂,对小归子道:“你去端些饭菜来吧!”
我颇为好奇地看着他,他白如美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我脸凑近一分:“逸寒,你昨日和杨昭下了一夜的棋,今日又抄了一日的书,你难道一点都不困么?”逸寒闻我一席话,转脸望着我:“古人有云:‘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古人尚能做到如此,我只是抄书,又怎么会困呢?”
我一阵结舌,逸寒这个标准的迂腐脑袋,天天都古人云古人云,还好我也学过古诗,不然真的要被他弄疯了!我连连点头,小归子已经端了饭菜过来,逸寒笑道:“秀宁,你先吃着,我把最后一篇《论语》抄了。”说完果真展开纸笔。
我哦哦几声,如饿狼般扑上前去。早上我只吃了些点心,中午也只是随便凑合了一点,此时竟觉得特别的饿。小归子在一旁笑得张牙舞爪:“秀宁小姐,慢点吃,别咽着了!”逸寒原本正抬头苦写着,见我这模样,搁笔笑了一声,接着叹了一口气。小归子上前一步,“公子,这墨滴纸上面了,要重新换一张纸么?”
我端着碗,大眼睛眨了几下。“逸寒,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事,你都抄了那么多了,再换不太麻烦了么?”我嘴里嚼着一颗青菜,毫无淑女模样。逸寒微微摇着头,重新又换了一张纸:“傻秀宁,你难道没有听过一人能毁天下一墨能污天下的道理么?”
我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饭后,香儿匆匆见了我,我见她神色紧张,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神色慌慌张张的?”香儿局促地看着我,声音极其低沉。“小姐,你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早把杨昭约我出宫的事忘记得干干净净,听她一提醒,突然反应过来:“毁了,现在几时了?”香儿蹙着眉,有些无奈:“早过戌时了!现在殿下正在屋里等你呢,你还是快回去吧!”我赶紧辞了逸寒,回屋一看,窗户半开着,杨昭正斜身坐在窗户上,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莫名的凄凉。香儿退身下去,我无奈的敲了敲门,赔出一张笑脸:“殿下?”我已入宫几日了,还是头一次叫他太子殿下。他闷闷地转过脸,神色幽然地望了我一眼:“回来了?”
“回来了。”我小步上前,手刚想扶他下窗,谁知他身子一歪,敏捷地躲过我的手。我心一沉,有些不解。“干什么你,跟谁闹别扭呢?你坐在窗上,害我关不了窗,你不冷我还冷呢,你给我下来,我要关窗!”我一把把他拉下户,他一个踉跄,手稳稳地扶住椅子。“明明和我说好了的,你为什么食言?”
“我忘记了!”我理直气壮的回道。
“忘记了?”杨昭若没听懂般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心里一凉,不知他话后的深意。他低声笑了出来:“我以为你跟别的人不一样,没有想到,你跟他们一模一样!”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瘦弱的身子随着笑声上下耸动着,他的笑如一把尖刃,我心里一阵抽痛,上前一步,原本想解释,谁知他冷冷打开了我的手,眼中又浮出那抹让我无法读懂的讥诮。“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
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伸也不是,脸上一红,索兴不理他。“你发什么神经,要发什么就回你的东宫发去,我又不是你宫里的那些奴婢公公,你没事老往我这里跑做什么?”
“你!”杨昭气得面色铁青,我佯装不在意,故意昂面与其直视。杨昭敛了怒意,手猛地握着我的肩膀,顿时我觉得自己又矮了几分。“算我自作多情了,你早些休息吧!”他猛然甩给我几个字,我心里骤然一紧,不相信地看着他。
他踉跄几步冲出门去,门被风吹得吱吱作响,我怔怔地看着门口,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失落。香儿推门进来,边上前边回头望:“小姐,你刚才没有跟殿下解释么?殿下怎么越来越生气了?”
我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关我什么事?他爱生气便生气,我又不是他!”
香儿赶紧上前来,小声道:“奴婢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小姐,殿下其实……”“好了!”我头脑一片空白,赶紧打断她的话:“香儿,我困了,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了!”我故意连续打了几个哈欠,香儿一时语塞,退身下去。
我第一次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杨昭最后离去时的眼神久久在我眼前回绕,那种眼神,满载着绝望与悲凉。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怎么会拥有那样的眼神?我斜躺在床上,目光在空中飘来飘去,久久,我翻身睡下,快速入眠。
半夜被一些杂碎的声音惊醒,我猛然睁开眼,凝神盯着眼前的人。那个人在我面前游晃了一圈,又蹑手蹑脚从窗口处翻身出去。我见他走了,赶紧起身点了火,唤道:“香儿,香儿。”香儿披了件衣裳,匆匆跑了进来,道:“小姐,出什么事了么?”
“这房间的摆设你最熟悉,你看看哪些东西位置变了。”我四处打量了一番,心里却有些疑惑,那个人动作如此轻,必然是有备而来的。我才入宫几日,皇宫里的人怎么会窜入我的屋里?想着,我心里猛然明了。香儿也从床底掏出了一个木偶娃娃,“小姐,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布人?”
烛火自燃着,我捏着手心里的小布人,扯掉小布上面的针和纸条。以前的宫斗戏也看过不少,这个小布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巫蛊之术。想着,我拿了把剪子,把那小布子剪碎。香儿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小姐,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多了一个小布人?”慌措间剪子卡住了手指,我脸上一怒,把小布人丢到地上,“把它拿去烧了!”
香儿连连应诺,弯腰要捡。只听得一声怒呵:“烧?你们打算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