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一走,我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表情呆滞地看着地面。杨昭闷闷的盯了我一瞬,转头要走,我怔怔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香儿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小姐,殿下要走了!”
我没有吭声,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眼睛余光微微瞟着杨昭。只见他身子顿了一下,又毫不犹豫地大步冲了出去。我心里哀哀一叹,无声的放下茶杯,失神地看着窗外那片片被风压倒的春草。“快下雨了啊!”我失声一笑,目光依旧直直的盯着窗外。
香儿神色变化不定,“小姐,你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殿下呢,刚才奴婢见陛下来了,心知肯定会出事,所以才去找了殿下,本来殿下正病着,听奴婢这么一说,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我苦笑一声,暗暗想着,昨日在河边见他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忽又反应过来,快十五了啊,他的病也该犯了,想罢强笑道:“人生做什么事都如逆水行舟没个平稳,这是他自愿的,与我无关!”话音刚落,几滴冰冷的雨水从窗户处吹到我的脸上。香儿赶紧关上窗,嘴里喃喃道:“殿下肯定还没有回到宫里,小银子又没有跟着殿下一起来,不知道殿下会不会被雨淋湿?”
我越听越不是滋味,嘴上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有千万个不舍,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快备伞!”我望了望溅洒如珠铿锵有力的雨,长叹了一口气。
我的宫殿与东宫之间有一条清幽小路,小路上铺着一些碎小的石头,石头间还夹杂着野草。雨无情催过,将那原本挺立生长的草木们都压倒在地。杨昭静静地坐在一声小石头上,蓝色的衣袍随风飘动着,被雨淋湿的头发直直的粘在脸上。我气急,扑上前去,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杨昭,你头脑坏掉了吗?这么大的雨,你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你也得为别人想想。万一你淋出个病来,谁来替你担着?逸寒?还是你宫里那些可怜的奴才!”
他先是一怔,那双疲惫的眸子无神地望着我。半晌,他回过神,扳开我的手指,嘴角依旧浮出一丝冷笑,“在你的眼里,我的生存就只能给人带来灾难,所以你觉得我这种人早应该死掉的对不对?”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一个废人,别人可以出兵打仗,我却只能纸上谈兵!而在你的眼中,我连人都不是,我就像你用过的废品,你心情好的时候看我一眼,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将我踢得远远的,不是吗?”他背过脸去,用只有我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五指深深地刺入我的掌心,我心里一寒,冲到他跟前,“谁说你是一个废人了?谁说你是废品了?你不能出兵打仗,我也不能不是吗?”
“我们两个一样吗?”杨昭用力握着我的手臂,强迫我反身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是一个男人,你是吗?我天生活在病榻之间,你是吗?我虽是龙之子却实比乞丐还下贱,你是吗?我不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连我喜欢的人我都无法坦言去追求,你是吗?你活得坦荡荡,喜欢谁就对谁好,我能这样做吗?我想要娶你,不只你不愿意,还有成千上万个人不愿意,你心里舒服了你满足了,你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我能够和你一样心满意足吗?我的好秀宁,难道到现在,你还觉得我们两个是一样吗?”我从未看过此时的杨昭,他的眼中再无往日的高傲和冷漠,脸上也没有那副爱理不理的表情。此时的他,任由雨水冲击着他原本阳刚却又瘦弱的身躯。我承认,一直以来我都以有色眼镜看他,他是皇太子,他天生比别人高贵,可是我却忽略了,他从小瘦弱,在处处是狗眼的皇宫里,他要承受的不只是别的皇子的故意抨击,他还要承受皇帝的冷眼。难怪杨广很少到东宫来,难怪杨昭的东宫总是冷清清甚至可谓是无一他物,难怪当别的皇子立了功受了赏时他会在一旁默默无言。
心被猛物狠狠地一扎,我看着他眼中的晶莹,手不自觉抬了起来,想要拭掉他眼中的泪水。他感觉到我的动作,像被火烧了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冷漠凝结成霜,他别过头,手猛地打开了我的手,“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尤其是你的,你爱对谁好就对谁好,这是你自由,你看不惯我,你可以凶我骂我忽视我,什么都可以,反正我在别人的眼中已是比狗还下贱,我不在乎在你的眼中也是如此!”
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良久,才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将手上的纸伞一抛,雨顿时噼噼啪啪的敲击着我的身体。杨昭一愣,眉头拧成绳:“你现在在做什么?”他声音一顿,转过身去,想要往回走。我无声的站在他身旁,头紧垂着,“对不起!”
他的脚一滞,身子却依旧没有停留,脚步依旧上前迈着。
我站着不动,这七年来,我曾毫无顾忌的向逸寒表示着我的好感,也毫无顾忌的对杨昭表示对他的厌恶,现在想来,以前的自己真是自私可笑得可怕:“停下来,行吗?”我在赌,赌杨昭对我并非完全的绝望,我也在赌,赌我们之间还存在信任,我就要走了,我不想让这七年的感情带上阴影。杨昭终于停了下来,青色的衣裳贴在身上。
雨水沾在我的睫毛上,我眨了眨眼,脚不自足的向前迈了一步。杨昭挺直了腰杆,一动不动地背对着我。我深吸了气,走上前,手刚碰到他的肩膀,谁知他猛地一反身,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他就在我的怀里,我却觉得他好遥远。我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谁知他抬起脸来,手指理过我的额发,捧住我的脸,让我正视着他。他的眼中,满载着悲凉,无奈的叹气声让他更加的悲怆与孤独:“只要你开口,我愿意随时为你停下脚步,哪怕你的挽留并非出自真心!”他苦笑一声,原本湿淋淋的胸膛从我的身上移开。泪水和着雨水一起流下,我手情不自禁的束住他的腰,他浑身一颤,怔怔地看了我一瞬,“你这样抱着我是为何?”我也不知那是雨水还是泪水,我在他怀里无声的抽咽着,他手上的力微微一重,唇猛地吻了下来,我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在那瞬间被抽尽,只得无措的接受他的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