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轻,这在百年文坛上已是不鲜的事实。曾听说过无名氏艳羡名流,小人物嫉妒大人物。于是常有后辈斗前辈,即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当年的郭沫若是这样斗出来的,俞平伯以其高龄栽在李希凡手下,这类例子实在太多。人们于是叫好,因为在这过程中,历史向前发展了,文坛也进步了。
可不知现而今怎么了,仿佛四季倒着来,流水亦上山,前辈们开始挑衅晚辈了,而晚辈却根本不屑一顾。
写过《围墙》《美食家》《井》等中短名篇的陆文夫曾在为他首部长篇签名售书时,对记者谈了对先锋派后生的不满。
他指责“年轻作家语言表达不统一,价值观念也不一样”。他说:“有些作家没看见妓女照样大写妓女。”又强调,写小说的人,千万不要去搞电影,否则把笔写歪了,小说也就不会写了,再过10年无人看这帮人的小说。
显然他的矛头对准的是王朔、苏童、刘恒、叶兆言、莫言等小说、电影都红透天之写手。
这里面透出的酸味实在可以倒掉大牙。
按照陆的逻辑,写什么一定要是自己熟悉的东西才行,要有亲身体验。照这样分析,只有嫖客才配写妓女了。
说到底,陆氏仍停留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思维水平上,认为所谓下生活必是都像柳青那样蹲在陕北的土窑里土得掉渣才能产生史诗。
毫无疑问,这当然是一种取得素材的方式,但却不是灵感的唯一来源。
实际上,很多文化生活是不必甚至是不可能亲身体验到的,否则,想象、比兴这种在文学上占了极大比重的创作手法就不能通行了。
司马迁写先秦,他并未生活在那个时代,范仲淹根本未到岳阳楼,却写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岳阳楼记》。某地有位三寸丁武大郎式的作家,因先天缺陷无缘与美人接触,却凭幻想加抄袭写出了一群妖艳的丽人。
好像现在还没有“写小说不能转向电影”的戒律,当然,你可以搬出什么托尔斯泰、梅里美、巴尔扎克之类没写过电影剧本的例子来。可当时电影也没兴起啊。谁都知道,笔墨当随时代。在当代文坛,大师级小说写手参与电影编剧的人比比皆是:舒克申、福克纳、菲茨杰拉德、川端康成……这是一个很长的名单。
而且,所有真正的好的小说都是可以通过电影来再塑的。即使像芥川当年的《罗生门》,也被黑泽明演绎成具有现代感的巨片从而开一派先河。
说到底,陆氏代表了一批日渐走下坡路的当年名家的今日心态,他们不愿“化作春泥更护花”,但最终却“无可奈何春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