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刚刚出版了一本《邓小平智源》的陈振家在北京太阳宫的小酒馆请我吃饭,他忽然说:陈松叶也在附近住,要不要把他一起叫上?我说:可以呵,恐怕有十多年没有见他了。陈振家说,他退休了,虽然是武汉人,但在北京待了几十年,现在已经像足了老北京,最明显的标志是他的提笼架鸟,还打太极拳。野夫说,他再这样发展下去,就应该上街去扭秧歌了。
及至见面,他倒并不十分显老,只是更加肥壮,烟酒自不必说,还很能够吃肉。却是完全看不出曾经阔过的痕迹,根据他的自述,这个建筑工人出身的诗人曾经代表北京的一个大型建筑公司承包过武汉的大工程,那个时候也是随便请客的。当然目前,他只能打点小麻将。
20世纪80年代,陈松叶在湖北诗坛是很有点名气的,关于他的故事就很多。我记得一则是:五大三粗的他,居然写得一手非常娟秀的钢笔字,加上他的名字又有些女人化,一投稿就被编辑当做了文学女青年,受到隆重培养。由于他户口在北京,又很会拉关系,出道不久就到《当代》去做了个代理诗歌编辑。
做诗歌编辑,这在20年前是十分了得的事情,何况还是中国名刊《当代》的诗歌编辑,当然就有许多写诗的求他了。我自然也是希望他帮助的,当时还有一个武汉国棉二厂的荔铭鉴,和陈松叶差不多年纪,四十几岁,爱诗如命,写了多少年,也没有发表一个字。当时我们都自认为和陈松叶的私交很好,以为这下有机会了。哪里知道这个陈诗人已经有了当时诗歌编辑的通病:喜欢培养女作者。我们苦苦地求了他好几年,没有任何结果。有一天,荔铭鉴想出了一个巴结陈的新办法:为陈找了一个比较漂亮的女孩子。过了不久,陈欣喜地告诉我们,他发现这个女孩子真是诗人的材料。他给她在《当代》上发表了一组诗。没想到最高兴的却是荔铭鉴,他坦白说,那组诗是他写的。这事把陈诗人气得够呛,认为荔侮辱他的人格。而荔解释说: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诗人才能而已。直到今天,陈提起这事还是耿耿于怀。而荔铭鉴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谁都知道,那个时候的诗歌编辑很多是把自己编辑的版面当自留地的,除了随便发表自己的作品,就是和兄弟刊物的诗歌编辑搞交换。当时各个刊物的诗歌版面,基本上都被诗歌编辑霸占了,他们不是诗人,只是写诗的人,严格地说,他们是一群把汉字分行排列的人。他们不顾读者和作者的反对,一意孤行,甚至还经常出版诗歌编辑作品的专号。从20世纪70年代末掀起的中国诗歌热潮,就这样在诗歌编辑的“推动”下走向没落,直到大部分刊物都将诗歌版面取消,这批靠做诗歌编辑成为“诗人”的同志才随之消失。
一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那些诗歌编辑不仅没有为中国当代诗坛出力,反而起了很大的破坏作用。
好在陈松叶没当多久诗歌编辑,也就没在这条道上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