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凌四海家近些日子,晚上总是热闹非凡,这不,今个儿又有“好戏“看啦。
晚上六点刚过,外头上班的家人都陆续下班回家了。凌宗耀不到六点钟,第一个回家(凌四海母亲今儿请假在家),比平常提前了近二十分钟回家,非常罕见。早前儿凌四海母亲给他打了个“预防针”(提前打电话),特意告知他,凌翎父亲这次也跟着一同来家里了,正如她所料,凌宗耀闻听后可不是一般的高兴,当即笑答“早点儿回家准备准备!”
凌楠跟姜大刚就没能享受到母亲的这个“待遇”(电话预告凌翎父亲来家),正常下班回家,但当俩人见到凌翎父亲时也都异常惊喜,均表现出热烈欢迎的姿态,都在第一时间投入到接待客人的准备工作中去,凌楠帮厨,姜大刚则出去买啤酒(早听四海说,凌翎父亲不能喝(白)酒,喜欢喝啤酒);凌四海压轴,最后一个回家,这也难怪,人家这次又扛回了一大包(塑料袋)海鲜,内有海蟹、海鱼、海螺、嘎啦(蛤蜊)、籽乌等,外加一只两斤多重才出锅的姚家烧鸡(R市老字号名吃)和三斤鲜豆腐(用做小葱虾皮子拌豆腐,凌翎父亲最好这一口),总共几十斤重呢。
凌翎父亲没想到凌四海家人,尤其是大侄儿(按辈分论)凌宗耀待他那么热情,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一点儿官架子都没有),真的将自己当老乡对待了,特别当他亲眼目睹到凌宗耀这么大个国家干部居然亲自操刀下厨,惊奇之余,更让他感动得要命,以至于热泪盈眶,泪珠子差点儿没兜住呢;再看看自己闺女凌翎那怡然自得以及和这家人随意相处的样子,这让他心宽得太多了,全没了忌惮,也不怎么拘束了,——这家人真好!自己闺女如真能嫁过来,那就等于掉进福堆儿里了。
他一改稍早前像个解放军战士那样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表情拘谨的姿态,后背不由自主地倚靠在终于沙发背上,二郎腿也翘来了,扬起的那只今儿特意擦得铮明瓦亮的皮鞋儿差点儿踢到了跟前儿的茶几上,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了;眼下诺大的客厅供他一个人专用,他这才大胆地摆弄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他平生第一次见到的“豪华客厅”,这才感觉口渴得要命,先前儿,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没好意思大口喝茶,他不再客气地自倒自饮起茶水来,拿起茶杯咕嘟咕嘟朝肚子里一劲儿猛灌,打了个饱嗝后,又大把抓起茶几上盘子里堆着的一直没好意思吃的瓜子儿,嘎嘣嘎嘣地嗑了起来;此刻,要是他手指再夹上根儿香烟,就全了,可惜他一直没染上这个嗜好,这在农村老爷们中,相当另类;还有,他那放大在瓶子底厚近视镜片上的大眼珠子,自打电视机(被凌四海母亲)打开的那刻起,就已经被牢牢地拴在了电视屏幕上了,这样的“小电影”在乡下可稀罕着那,他不时地情不自禁地与电视节目共享欢声笑语,他漫不经心,逍遥自在,如同在家。
七点整,欢迎晚宴正式开始。
酒席坐位基本照旧,小不同的是,凌翎父亲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主宾(凌宗耀右边)的位置。十几道丰盛的菜肴堆满了饭桌,今晚凌宗耀再此执行了他的喝酒政策——单喝啤酒,不能掺酒喝。这完全是出于他对凌翎父亲的尊重,也算是一种礼遇吧,必须照顾到凌翎父亲的喝酒嗜好——“嘿嘿,平常晚上在家,喜欢整点儿啤酒哈“(凌宗耀征求凌翎父亲爱喝啥酒时,套出的“真言”)。
姜大刚这次只买了一打(12瓶)瓶装青岛啤酒,这对于能喝酒(凌翎父亲除外)的这帮酒徒来说,就这么点儿啤酒当饮料喝都不够呢,而且凌宗耀已经圈定今晚就喝这么多“酒”。这等于说,今晚的吃喝,确确实实吃字当头。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喜欢晚上整点儿啤酒哈”的凌翎父亲脸色变的像鸡冠子了,话语也多了,他应该处在最佳亢奋阶段吧。此刻,他忽地一把攥住凌宗耀的右手(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大干部的“真身”),且不说是声泪俱下吧,但也差不多少了,几近感动涕零地说:
“俺......俺做......梦都,都都,不,不敢想呀!今宵能跟您......这样的国.....家,高高级,大......干部,坐在一张桌子上,而......而且靠的。这这这么近!——哈酒!造化呀,造化!”
“嗨!论辈分呀,俺得规规矩矩叫你声大叔,正正经经的老乡大叔,大叔!侄儿在这有礼了!”凌宗耀即刻接过话茬儿,左手搭在凌翎父亲握着自己右手的手上背上,非常和蔼地说着,随后抽出被攥着的右手站起身,向凌翎父亲抱拳作揖,“大叔呀!大叔,要说造化呀,咱爷俩,俺有幸这当儿能跟自家大叔您坐在一块儿哈酒就是最大的造化,您说对不?缘分呐!呵呵。”
“对对对,缘分,天大的缘分!”凌翎父亲亦起身,按住凌宗耀的肩膀要他坐下,“俺老早就见过你,当时就感觉你非同一般,气宇轩昂,大气有才,一点官架子都没有,按老话儿说,真正的父母官呀。”
“过奖了,大叔。你说见过俺,这俺知道,呵呵。上次俺去咱镇上作报告,不是你头炮打响(起立带头鼓掌欢呼),轰动了整个会场吗,你那文质彬彬的样子,给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哈哈哈。“凌宗耀坐下后说着大笑起来。
“没想到,您还记得按俺这个普通老百姓,起初俺听凌翎说起这当儿子事儿后,说你还对俺还有印象,感动得了不得。”凌翎父亲喝了口茶水,拍打了一下凌宗耀的胳膊说。
“记得,当然记得了。凡是有关老家的事儿俺都特别上心;再有呀,那天的情景反差也忒大了,记不住都难呀!呵呵。”凌宗耀拿起刚倒满的一杯啤酒朝凌翎父亲举了一下,(他倒挺实在,将自个儿满满的一大杯啤酒全干了,待凌四海重新给他去填满后,他居然又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啤酒),然后咂了一口后说道,“你想呀,那么热烈的掌声,那么响亮的欢呼,居然来自一个文静儒雅戴着眼镜的白面‘书生’,完全不匹配嘛这!呵呵呵。”
“俺爸爸,自打听了你的报告后,就常念叨,说你有水平,肚子里有货,讲话生动实在,有理有据,跟听刘兰芳说评书一样来劲儿,来情绪呢!呵呵。”脸上一直带着幸福而激动笑容的凌翎这时插话说。
“真那么动听吗?要是有录音就好了。”凌四海接着说。
“爸爸口才在市里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哟!出口成章,字正腔圆,主题鲜明,切中要害,很具轰动效应和感召力的呀,要在过去,爸爸,就是一呼百应的领袖人物呀!”姜大刚站起身,隔着桌子伸长胳膊拿着啤酒瓶子,端起凌宗耀桌前刚喝了一口的酒杯,将其添满后,趁机拍起马屁来了。要知道,凌宗耀不仅仅是他的岳父大人,更是关乎到他官运升迁走向的关键性权威人物,作为市委副书记的凌宗耀其中的一项主要职责就是分管全市人事工作。
“别听大刚胡咧咧,俺文化水平不高,只是想到啥说啥,可有一件呀,俺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呢。”凌宗耀看着倒满啤酒的杯子,瞥了一眼姜大刚,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用手摸了一把下巴上的酒渍说道。姜大刚随即又起身给凌宗耀的杯子添满啤酒。
“我说,他大叔呀,你有福呀!“凌宗耀喝了一口刚倒满杯的啤酒(姜大刚再次给添满啤酒),拍了一下凌翎父亲的胳膊说。
““我说,他大叔呀,你有福呀!“凌宗耀喝了一口刚倒满杯的啤酒(姜大刚再次给添满啤酒),拍了一下凌翎父亲的胳膊说。
“哦,新......社会,大,大......家都(DU)......有有福儿呀,托......共产(HAN)......党的,福。”凌翎父亲并未领会凌宗耀的话意,只是重复了下挂在嘴边的套话,此刻他说话时,舌头开始变得不太好使了。
“我说你有福,你看你,培养了凌翎这么有出产(R市方言,同出息)的大才女,留学生,忒不简单了呀!只有好的家教才能培育出优秀人才呀!”凌宗耀带着钦佩的眼神望着凌翎父女俩说道。
“托......托共产(HAN)党(GANG)的......福!木(没)有党(GANG)的好......政策,木(没)有(ROU)改革(GUO)开......放,像(HANG),俺这(ZE)寒......门出(KU)身的农,农村丫......头那.....那有机(GEI)会上大(GA)学(HUO),还还,出国(HUO)深造呢,直(zi )......接(ZHE)想都(DU)别(BO).....想(HANG)。”凌翎父亲尽管舌头不怎么好使了,但并不怎么迷糊;不过,喝酒倒是越来越猛了,好像留着后劲似的,他再次兴致勃勃地向大家敬起了酒,而且都是自己先干为敬。
“爸爸,别再喝了,你已经醉了。”凌翎最了解父亲的酒量,见他今晚高兴多喝了不少,就走到父亲身边硬生生地将还剩半杯啤酒的杯子从他手中夺了下来,他担心父亲酒后胡言乱语,出洋相,坏事儿。
“......嘿嘿,老哥(GUO)......”凌翎父亲呆呆地坐在桌前,眼睁睁地看着凌翎将自己酒杯拿走,一副无奈的样子。随即苦笑着居然对凌宗耀称兄道弟起来,明显差辈了,说明这当儿他或许真的喝醉了,属于醉酒失言;但凌宗耀却清醒(啤酒对他而言就是饮料,就算今晚喝一打啤酒,都不带醉的)的很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见不得这种差辈儿乱伦,有违纲常伦理事情发生,这还得了,大逆不道了不是。不过,谅凌翎父亲可能是醉话,他并不怎么太生气或过于与之计较。
“嗨嗨嗨!说啥呢,不会真喝醉了吧你?!看看清楚哟你,俺可是你老侄儿,小你一辈呢!迥然喊俺老哥,你这不是折俺寿吗,呵呵,大叔。”凌宗耀双手摇晃着低头耷拉脸的凌翎父亲大声说道。
“不不......不,这(ZE)儿......木(没)有(ROU)大......叔(HU),只(ZI)......有(ROU ),兄(HONG)弟(ZI )......”凌翎父亲固执己见,果真是醉话呢?还是有意为之。抑或他并未醉酒,如他打心底里想让凌翎在这个家明确身份,自然就不能和凌宗耀以叔侄儿相称或相论了,须得平起平坐称兄道弟才可,当然这话儿(以兄弟相称)清醒时不便于说,他想借“醉态”说出,也只有如此才敢说出口,这样就不至于引起凌宗耀过分强烈的反感或抵制,弄不好还有可能刺激一下凌宗耀那颗守旧固执的心境,无意中麻痹一下他类似强迫症般的死板教条的思维方式或思想意识,松动一些他矜持着的“呆滞理念”;看着明事理的凌宗耀,骨子里却依然残存着守旧愚钝的角隅,与新时代思想意念格格不入,凌翎父亲意在用心理疗法,根除凌宗耀心灵中落后的封建毒素,以便尽早将他从厮守着的封建伦理道德死胡同里解放出来。凌翎父亲可谓用心良苦,为了自己大女儿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