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爱是你给的痛
C市最奢华的别墅区。
这里并没有林立的高楼,只有一栋栋独立的小洋楼,掩映在繁茂树木之间。它们大多只有两三层,但每一栋的造价都在千万以上;所以,对一般人来说,它们是不可企及的高度。
水若冰刚出院,就一个人来到这里,按响了某栋小洋楼的门铃。正在客厅里闲坐着吃蜜饯的曾太太起身开了门:“是你?你要找的人不在家。”
水若冰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你先别着急下逐客令好吗?我想,你会对我要说的话感兴趣的。”
“哦?”曾太太有些意外,“你想说什么?”
水若冰闲闲的打量了客厅的陈设,凉凉的笑了笑:“这别墅可真气派啊,只可惜……”
她不是一向都很温顺的吗?今天怎么这么怪怪的?曾太太有点惊讶:“只可惜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水若冰轻轻的推开了曾太太把在门边的手,走进了房子:“只可惜将来不知道会落到哪个幸运儿手上——哎!”
曾太太心虚了,无后是她最大的心病。曾氏这么大的企业,曾家那么大的产业,却没有合法的继承人,这让她对丈夫曾先生愧疚无比——可怜曾先生辛苦了大半辈子,难道就这么把一切都拱手让人吗?她真是不甘心。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水若冰打量着曾太太的表情,了然而淡淡的勾了嘴角。
曾太太有些慌张了,水若冰的冷静让她心生恐惧:“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想向你打听一下。”水若冰顿了顿,“如果你能告诉我,我就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我能告诉你什么?我又有什么问题需要你帮忙?”曾太太有些不服气,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嚣张?她原来只不过是个整天哭哭啼啼的小可怜虫罢了!
“义母你紧张什么啊?”水若冰微笑了,“我只是想知道,义父那辆杰里克夫到哪儿去了?还有,义父手下是不是有个脖子上有条伤疤的男人?”
曾太太白了水若冰一眼,傲慢的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帮你拿到你想要的——”水若冰刻意的停顿了一下,挑了眉观察着曾太太的反应,“义母,这个交换条件,您还满意吗?”
街角的那家日式茶室一如既往的宁谧着。
依然是淡淡的音乐缭绕在空气里。
曾世勋拉开一个雅间的门,笑笑的看了正坐在里面喝茶的水若冰:“你怎么突然想起约我出来了?”而且,还约在这里?
“我想义父了嘛。”水若冰殷勤的给曾世勋倒了一杯茶,“义父,请喝茶,你最爱的西湖龙井。”
“真香!”曾世勋拿起杯子呷了一口,陶醉的微眯着眼,“你有什么事要求我吗?”
“义父你真是慧眼,什么都瞒不了你。”水若冰不惜拍马屁。
曾世勋笑了笑:“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明明有事,却闷在心里不肯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水若冰低了眼,犹豫着不敢开口:“你得先答应我,我才能说。”
曾世勋朗声笑了:“你先说了,我才知道能不能答应你啊。”
“求义父放过苏景涵。”水若冰知道她极有可能会失望。曾世勋和苏景涵之战由来已久,他们之间积怨太深,不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抹掉的。
曾世勋并不感到意外:“那你父母的仇呢,不报了吗?”
水若冰恳切的望着曾世勋:“在国外的那些年我每天都想着报仇,我回国也无非是为了报仇。可就算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呢?我爸爸妈妈能活过来吗?最近我想通了很多事,我想我爸妈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我的双手染上别人的鲜血——而且义父,我爸妈这笔债,我本就不想让苏景涵用命来偿。”
曾世勋寻味着水若冰话语里的弦外之音:“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义父,如果您能答应我的请求,那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忘了。”她只要苏景涵没事。
曾世勋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后背过身去,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仿佛一夜之间,水若冰从苏景涵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是完全蒸发掉了一样。
不但早上敲门无人应答,到了公司也不见人影。
但水若冰好像根本不曾离开过。她桌上的文件资料摆放得整整齐齐,她个人的东西也一样都没少。
但苏景涵的办公桌上却静静的躺着一封辞职信。
苏景涵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这个女人,她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怎么可以一声不响的丢下封辞职信就不见了人影!
他派出去的人一批一批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都说找不到她。
“再去找!”苏景涵一次又一次的咆哮着。
苏景涵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把尖利的爪牙朝向所有人,谁也不能靠近他。他突然发现水若冰是那么的重要,看不到她,他的心像是被整个儿的掏空了。看到她辞职信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他就这样失去她了吗?不!
他苏景涵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是他认定了的女人,他说过,这辈子除了她,他谁也不要。
苏景涵的拳头,重重的落在了办公桌上。“女人,你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一场没有预期的绵绵细雨突然降临,润泽了C市的角角落落。月亮和星星都害羞得躲了起来,世界一片蒙昧的黑暗。
清爽的凉风里,偶尔有夏虫在树丛里发出细微的吟唱。
幽幽的树影下,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细密的雨已经打湿了她的衣服,雨滴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但她丝毫不为所动,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她微微仰着头,看向不远处的居民楼的一扇窗户,有幽微的光正从那里射出来。
谁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两个男人打着雨伞,鬼鬼祟祟的从女子身边经过;但她太安静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他们窃窃的交谈着,好像在密谋什么。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那幢居民楼里。
女子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细雨中,雨滴在她脸上形成了一条条的雨线,她并不抬手去擦,只是稍稍的眯起了眼睛,依然紧紧盯着三楼的那扇窗。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两个男人狼狈的从居民楼里冲了出来,他们紊乱的脚步声拖沓的回荡在夜色里。
他们的身形有些狼狈不堪,跌跌撞撞。
经过女子身边时,其中一个男人忽然骂骂咧咧的低咒:“******,这个苏景涵,老子要他死……”
女子身形一震,忽然飞也似的向居民楼冲去——
“景涵,你不要有事……”女子脚步飞快的扑向三楼。
属于苏景涵的那个房门大开着,房间里凌乱不堪,各种物品杂乱的散落在地上——
好像是恶斗之后留下的现场。
“景涵——”女子心急如焚的扑进房间,脚步有些凌乱。
然而并没有声音来回答女子的叫喊。
女子慌了神,叫喊着跑进其它的房间:“景涵,你在哪里?你出来啊……你不要吓我,你不可以有事……”
回应女子的,是微风拂动窗帘的沙沙声。
女子的身体,无力的顺着墙壁滑了下来,她好似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衰颓的抱了头,虚弱的呢喃着:“景涵,你不要有事……”
苏景涵一手抚弄着额上的淤青,走进房间,带上了门。
“若冰!”看到了墙角蜷缩着的人,他欣喜若狂的惊呼。
女子不可置信的抬头,忽然起身扑进了苏景涵的怀里,她呜咽着:“景涵……我以为……”
苏景涵呵疼的把水若冰抱在怀里,轻轻的抚弄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若冰……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水若冰头也不抬的伏在苏景涵怀里哽咽着:“我……”要她怎么告诉他,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却不能来和他告别,只能在楼下看着他的窗户发呆?
“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爽的衣服。”苏景涵体贴的抚慰着水若冰。
水若冰在苏景涵怀里点了点头。
苏景涵若有所思的想起了什么:“不过你只能在我这里洗了,我去看过,你家的水电都停掉了。”害他刚才去找药箱时差点摔跤。
“好吧。”水若冰也无奈,谁让她把房子退掉了呢。
苏景涵温柔的看着水若冰,伸手顺了顺她乱乱的头发:“你先进去放水,我去你家给你找件换洗衣服。”
水若冰有些疑惑:“你怎么进去呀?”她把房子退了啊,虽然她根本就没有收拾,也没有带走什么东西。
“当然是用钥匙开门进去啊,小笨蛋。”苏景涵笑笑的点了水若冰的额头,“我今天下午把它租了回来。”
“哦。”水若冰答应一声,向浴室走去。
苏景涵走进对面水若冰的家。他的手,在水若冰的衣架上徘徊。一件薄纱包裹的旗袍让他忽然眼前一亮:嗯,就是它了!他微笑着把它拿在手上,信步走了出来。
苏景涵的浴室,朴素中透着精致,最显眼是那个闪烁着象牙光泽的浴缸,一眼可见主人粗放中的点点细腻。
温润的水正从水龙头里持续的淌出来。
水若冰把玩着滑腻的水,温暖的水流划过她手部的肌肤,一股舒服感觉顺着手臂密密匝匝的流了上来。一股倦意很快袭了上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温柔的水流似一个甜蜜漩涡,深深的诱惑着水若冰。
水若冰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此刻正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她皱了眉、继而淡淡微笑,轻轻的一件件褪去衣衫。
浴缸里的水面骤然升高,水若冰舒舒服服的躺了进去,温暖的水像调皮的小虫子在她周身游荡,不一会儿,她的眼皮便悄悄的耷拉了下去。一丝笑意渐渐的浮现在了她的嘴角。
苏景涵手里拿着衣服敲了敲浴室的门,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他侧耳去听,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她不会是睡着了吧?”
想起自己曾经多次睡着在浴缸里的经历,苏景涵不禁淡淡的勾了勾嘴角。轻轻的把门推开一条缝,舒展猿臂把衣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苏景涵君子的掩了门悄悄走开。
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明,几粒小星星点缀在黑暗里,营造出点点欲语还休的娇羞情怀。
水若冰伸了伸胳膊,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浴缸时她只有无奈。浴缸里的水已经温热,她利索的清洗了身体,拿了浴巾包裹上。
看到衣架上的旗袍,她愣了一下,很多回忆霎时浮上心头。那件旗袍所联系着的种种似乎昨日重现一样,她想起她穿着它在钢琴前倾情演奏曲惊全场的情景,那场演出之后,她的名字在斯坦福广为传颂。但她却谢绝了之后的不少邀约,不肯再登台演出,这使她扑朔迷离起来,许多慕名寻访的人也因此求而不得——苏景涵正是其中一个。
水若冰轻轻摩挲着旗袍那光滑的面料,虽然许久没穿,但她一直用一层薄纱包裹着它,得当的保养让这旗袍仍然崭新。她笑了笑,换上旗袍,打开门走出了浴室。
“你洗好了?”沙发上看报纸的苏景涵抬起头来,笑看着水若冰,那丝笑里似乎有着淡淡的揶揄。
水若冰微微脸红:“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苏景涵听了,笑意满满的放下手里的报纸,专注的审视着眼前人的着装:“这旗袍真漂亮!”
可不是,鸭蛋青的颜色,天湖绉的面料,精细的内嵌镂小碎花,束裹在凹凸有致的身躯上,清新如雨后碧桃,娉婷似二月春风。
水若冰微微笑了笑:“这件衣服被我遗忘在衣柜里,很久没穿过了。”
“那你是说是我使它重见天日了?”苏景涵笑了笑,“看来我很有眼光,发掘出一件宝物……”迷恋的目光逡巡过旗袍,停滞在水若冰水样的眸子里。
“也可以……这么说吧。”水若冰想起自己该离开了,几个小时后,她将搭乘班机取道巴黎去普罗旺斯,那个种满薰衣草田和梦想的地方,她想在那里,她可以远离她无法释怀的一切。
苏景涵微笑着走过去,拉起水若冰的手:“来。”
水若冰有些讶异,却还是乖乖的任由苏景涵拉着来到餐桌前。
苏景涵殷勤的安置水若冰坐好:“你等一下,我去拿夜宵。”
水若冰看着苏景涵把一盘盘精致而丰盛的食物摆在眼前,心中很是疑惑:“苏董,你……会做菜?”
苏景涵呵呵一笑,心虚的为水若冰倒了杯红酒:“我只会一点……我想你应该饿了,才献丑做的,你随便吃点吧。”
对于苏景涵的说法,水若冰倒也不在意,在外面淋了雨折腾了一回之后,她真的饿了。
“很好吃啊。”尝了一口,水若冰就知道苏景涵的厨艺很好,并不是他所说的“只会一点”。
“是你做菜太好吃了嘛,我才不敢承认自己会做菜的。”苏景涵有心狡辩,“来,喝点红酒暖暖身子吧。”
水若冰无语的白了苏景涵一眼:原来你早就有心算计!不过看在这桌佳肴的份上,先不跟你计较……
“若冰,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苏景涵夹了块鸡柳给水若冰。
水若冰敛眉:“……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
苏景涵笑了笑,宠溺爱怜的看着水若冰:“你先说。”
水若冰的眉头难以察觉的微微一皱,但她还是微笑了:“不,苏董,还是你先说吧,我想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好——”苏景涵牵起水若冰的手,轻轻的摩挲着,“若冰,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好吗?”
水若冰无奈的笑了,只是说件事而已嘛,干嘛弄得这么怪怪的?
苏景涵走到一边揭开一块黑色的幕布,露出了一架钢琴,黑色的琴身如流水般锃亮,黑白相间的琴键更是明亮耀眼,让人赏心悦目。
水若冰有一刻的闪神,下一刻,流畅的乐曲已经跳跃在苏景涵的指尖。
苏景涵安闲而深情的调动着十指,在琴键上舞动着,弹奏着那首即使在他梦里也依然鲜活无比的曲子。
胧胧的雾气升上了水若冰的眼眶,她身不由己的走过去,坐在苏景涵旁边,看他十指翻飞。
苏景涵只用一只左手弹奏,右手拿过水若冰的右手,放在琴键上。水若冰会意,默默的配合着苏景涵的节拍弹奏起来……
两个人,一个左手翻飞,一个右手舞动,却是同一个旋律。
水若冰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的他,似乎化身为了一只翩跹的蝴蝶,吸引着她,跌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梦境。
苏景涵一手揽着水若冰,微微笑着,眼神却并不旁骛,只把一腔柔情倾斜在黑白的琴键上。
一曲终了。
“看来苏董真的很喜欢这首曲子啊。”水若冰淡淡的笑了笑,试图掩饰她涌动的心潮。
苏景涵揽过水若冰,深情的看着她的眼睛:“我学了很久、很久……只因为……这首曲子——是属于你的。”
水若冰有些震惊的看着苏景涵:“苏董你说笑了,我又不是创作这首曲子的人,它怎么会属于我呢?”
苏景涵不理会的轻吻了水若冰的额头,喃喃而语:“我该叫你什么好呢?水若冰,Angelia,还是……朵儿?”
水若冰低了头:“你……都知道了?”终于,你还是知道了呀……
苏景涵紧紧的拥住水若冰:“是啊,我都知道了。”一句话说完,似乎一切已经讲明白,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水若冰在苏景涵怀中稍稍点了点头,轻轻的闭了眼,伸手反抱了他的颈。
“朵儿……”苏景涵看了看水若冰微微颤抖的唇瓣,呢喃一句,动情的吻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窗外三两的星不安分的眨着眼,似是春睡刚足,又似是睡意惺忪,闪烁在无边的夜色里,绵亘着一些莫名的情绪。世界,一片蒙昧……
第二天一早,苏景涵在耀眼的阳光中醒来,他眯着眼睛微笑了。
空气中还飘袅着昨夜浓情的温度,苏景涵想着水若冰娇羞的表情,轻轻舒展手臂去摸索,却没有触摸到预期中那温软的身躯,他倏地睁开眼,却发现枕边人已是人去楼空。
“朵儿……”他紧张的跳下床,到处找寻她,最终却只能颓然的面对一张寥寥数语的信笺。
“景涵:
我走了,到一个没有回忆的地方。
我不该爱上你的,可我却还是爱上了你。所以,请你不要找我。
不要找我,我的心里才能始终有你。
朵儿 即日”
短短的几行字,浓缩了多少爱恨,这一点,苏景涵已经分不清,他只是看着它,审视着每一个字眼,徒劳的寻找着她可能留下的痕迹。
“朵儿,你去了哪里?”苏景涵痛苦的闭了眼,“我爱你呀……”
难道昨夜的一切,缱绻温情的种种,已经像风一样,都飘散了吗?难道你不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了吗?
我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和你说,有那么多个美好的明天想要和你共度,有那么多美丽的梦想想和你一起实现……这一切,你都不向往、不留恋吗?
还是,你始终不能原谅我,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去弥补曾经那个愚蠢而无知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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