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随意做了一个局,她就义无反顾地跳进来了。
她当真以为,那天仅凭她那蹩脚的布置也能逃出府?
她当真以为,酒楼那么多人,为何那些纨绔子弟偏偏给她灌酒,而且还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府中?
她当真以为,她昏迷不醒的这几天她娘就死了这只是巧合?
她当真以为,那个从天而降的叫琈佑的男孩,会真心对她?
她当真以为,她见到顾千昼的竹马和烟花,都只是她运气好?
他是百年老树幻化而成的精魄,在人间游荡渡过几十年时光,收集人类的各种情感,来凝成他的七情六欲,这样他才能熬过天劫长久地活着。但他独独缺少爱魂,因为这几十年他见惯了世间险恶,尔虞我诈,所以他从不真正不走近任何人类。
后来,院子里的主人顾千昼生了一个女儿,他看着那个女婴慢慢长大,和很多无忧无虑的女孩一样,喜欢热闹,喜欢疯耍,没有一点身为贵女的自觉,还经常对着他的本体说话,甚至会为了逃课躲到枝叶茂盛的树上来。于是有一天他就想,也许他可以接近她。她的爱,想必是真挚而纯粹的,十分美味。
人类这种生物很奇怪,很多东西要失去了才幡然悔悟,明了自己有多么珍惜。于是他有意无意地引导他们杀了她最珍视的人,勾出她最浓烈的爱。他擅长调控人心,在他的种种操作下,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当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出现了。像救赎的神明一样,对她好。不出所料,她相信了他。此外,那时他是没有心的,所以他不能理解少女从不说出口的心思。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以前被忽略的一些细节,但他并不在意。她终有一日会作为人类而死去,而他永远都会作为妖怪活着。
正如他所说,人类于妖怪看来不过是如蜉蝣般短暂脆弱的东西,没人会愿意为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停留。
可是,心为什么会隐隐抽痛呢?
也许是接收了沈如锦的爱,便连带着她的心痛一并融合了吧,真是麻烦。
总之,到最后她的爱达到极致、将演化为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取走了她的爱魄。这份爱比他想象的要厚重、深沉,还有一丝痛苦。这种对他来说恰到好处。
他抹去了沈如锦的一部分记忆。突然有点好奇,现在她在做什么。
沈如锦缓慢地走出屋外,倚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月。
“沈娘子?”小素疑惑,“夜凉,快回屋吧。”
沈如锦没有回答,也没有动。良久,她垂下眸,眼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奇怪……好像缺了什么,依旧是那样的月,依旧是那样的院子,院子里的树依旧发着莹莹的光辉……可她总觉得空荡荡的。
“小素,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她微微低头,“好像,是一个人……”模模糊糊的身影。
小素难抑兴奋地搓搓手,道:“娘子这是在想念未来的官人啦,徐郎君可是个好人,也难怪……”小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注意到沈如锦越发的沉默。
有一些莫名的情愫在她心口氤氲开来。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困惑地摇摇头,回到屋中。
日子如水般逝去,一切都波澜不惊,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她不会再在半夜望月,不会再深切地思念一个人,不会再有那似有似无的喜欢。她的心在曾经的某个时候关上了,无论谁在她身边都关上,再也打不开了。她终于学会在最合适的时候用手帕拭着泪哭,学会在最合适的时候掩着嘴笑,学会理解大人们的世界。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执念,但又想不出,只得作罢。
还有半个月就要嫁给徐三白了。沈如锦既没有期待,也不反感。无所谓了,反正她是要嫁给某个皇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