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最终在天黑之前走出了郊外,来到了从未接触过的外面城市。
街道很宽阔,商店里琳琅满目,人多到比少女活了这么久见过的总和还要多得多,五彩的灯光像海水一样涌来,使人应接不暇。
过往的人匆匆忙忙地各自走着,没有人迟疑或犹豫。
为什么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少女茫然地站在一个十字路口。
她该去哪里?奶奶说爸爸妈妈就在城市里,这里就是城市了,可是她并没有见到他们。该到哪里才有爸爸妈妈呢?是不是因为厅堂的茶几上摆的那张照片太久,爸爸妈妈现在的样子已经变了,所以她没有认出来?是不是因为她长大了,所以爸爸妈妈也没有认出她来?
少女努力地分辨来来往往每一个人的模样,但他们都是漠然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很大,比她想象得还要大。这个世界很忙,没空理她。
忽然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很轻柔,行人撑起伞,将自己隔绝起来,变成一朵朵五彩缤纷的小圆圈,而少女仍站在雨里。
在她看来,那已经不是雨了,而是洪水,是灭顶之灾,自己从头到脚被浇得湿漉漉的,却又不明白那水从何而来。
不知等了多久,对面有一个男人撑着黑色的大伞朝少女走过来,声音低沉浑厚:“你迷路了?我知道你的父母在哪里,跟我走吧。”
他伸出手来。雨幕使少女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莫名地感到安心。她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男人手掌心的纹路,节骨分明。
男人似乎很有耐心,也不再多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良久,“谢谢你。”少女将手放上去,认真而郑重,仿佛将自己的生命托付上去。
男人轻笑,拉起她的手,转身带路。
也不知是不是苏柏繇的缘故,事情进行得比浟白苏想象中还要顺利,很快她就言木处得相当好了,甚至要比一般女生特别那么一点点。只是很细微的差别,比如给其他女生讲题讲一两遍便自己做作业,不想再多说的样子,面对浟白苏却十分有耐心,不厌其烦地举例子,直到她完全掌握为止;比如浟白苏值日那天早早到学校帮她打扫好教室;比如……都是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情,让人无可指摘,却又能让她感受到不同。
言木善解人意,有时浟白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能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简直不能再完美。
浟白苏知道,言木有一颗温柔、坚定而又强大的内心,他的灵魂是干净到闪闪发光的,所以她才会喜欢他,羡慕他,信任他。
为了与他有更多接触,浟白苏选择将自己彻头彻尾地伪装起来,变成很多人都喜欢的那种温柔、娴静、柔弱的女生。
所有人都说她变了,变得更讨人喜欢了。
只有浟白苏自己知道,她的笑容是假的,她的言语是假的,她的乖巧是假的,她对外界所展示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很早就已经将逢场作戏融入骨髓,浓妆艳抹,带上层层面具。唯有,唯有她的本质是不变的,那颗千疮百孔又缝缝补补的腐烂之心,永远被关闭起来,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如果黑暗中的蛾子体会到了光的明亮,那它会不惜将所有东西燃烧起来以获得温暖,包括自己。
很快期末就过了,天气难得很好,浟白苏踩着轻快的小碎步,一路愉悦地走回家,推开门,“爸妈,我考了年级第……”
然而她的话语被生生截下,哽在喉头。
——浟白苏看见浑身酒气的爸爸正骑在妈妈身上,拿着妈妈平时切菜的刀,手起手落,一刀一刀地往妈妈身上砍,眼神疯狂而又阴冷。
妈妈衣衫已经不成样子,浑身是血,头发凌乱,表情惊恐万分,绝望又微弱地挣扎着。
浟白苏的大脑卡顿了零点零一秒,随后夺路而逃。
她拼命地跑到楼梯口狂摁电梯,再爸爸赶来之前进入并合上了电梯门。
浟白苏靠在电梯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的肺泡正在破裂,气管撕裂般疼痛。最痛的还是心脏,急促而无规律地跳动着,眼前阵阵发黑。
都疯了吗……
浟白苏到底楼时看了一眼电梯,另一个电梯的数值正从三在下降。
她不敢多停留,立马使出全身力气继续跑。
沿途的人惊异地看着她,她也顾不上了,因为她不敢确定这些人会施以援手,而且那个人喝醉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以她更不想牵连其他人。
浟白苏的学校不准学生带手机,所以她的手机一直在家里,刚刚没进门,所以没能拿出来。
她记得这条街的左拐角那儿有个警察厅,所以只要跑到那里就可以了。
“杀人了——”
少女被带到了一个很大的房子里,却并不豪华,相反,有些阴森森的。
男人进去后对里面的两个中年女人吩咐了几句便走了,少女不适应地望着四周,微微地瑟瑟发抖。
那两个女人审视了她几轮,其中一个站出来开口让少女随她们去洗浴。
“那,我的父母呢?”少女提问。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的,先洗干净再说吧。”女人有点不耐烦。
少女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想要见到爸爸妈妈的愿望如此强烈,所以她不敢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