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堂等大婚等得秋水望穿,终于将成所愿。初八天还未亮,便起了床梳洗装扮。新做的礼服非常合身,心情大好。马队,礼乐,何先生,何夫人,姜梦翎,一早便赶到了张公馆。伙房午夜三更就灯火通明,上下有四五十人在忙活。齐总管率一众家丁,奴婢早早安排好了人事,清空了正堂,一早便在做最后的装饰。洞房安排在议事房东房,家具嫁妆皆布置妥当。程少麟初一送来的嫁妆,不少已经摆上了。张公馆张灯结彩,一片大红。总共一百零八席,皆编了数字,前面六十四席,均书写了来客姓名。无论是否携家眷,有名有姓的都是安排了两个位置。若举家前来,再另行安排。迎客的人选,皆定的是各地经验丰富的老掌柜,以免招待不周,乱了安排。齐总管,王掌柜配合多年,安排非常妥当,合情合理。
白沙楼清空了一二三层,也开了一百零八席,一应标准,皆与公馆同步。张翰章,张翰初一早也在筹备。不少贵客已提前一天到了,安排在白沙楼内住下。张逸思老先生,张翰旗一早也赶到了三行仓库,这里是招待乡里客人,生意伙伴的主要场所,规格降了一等,可伙食仍是一等一的伙食。至于桔园,只安排了十余桌,主要用于酬谢亲信服务人员,保卫人员,日子定在初九。
不觉已吃过早饭,加上兵勇,两百余人的迎亲队伍便整队浩浩荡荡发往程府。
鞭炮礼花齐鸣,长沙城都沸腾了。来观礼的人,挤满了街道。巡防营闻讯而动,不一会便已到场着手驱散道路两旁的人群。
人群中,夹杂着一众目露凶光的人。
待张翰堂到达程府,程府内亦是张灯结彩。府兵人人精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闲杂人等,几乎无法近前。刘敬棠蔡东坡,亲自领了两队人马,来回巡视。
黄恪强不知道的是,人群中,还有一批人马,正秘密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出手,恐先遭这批人下手。龙兴公司,早就被提督衙门、程少麟盯上了。
吉时一到,程府便鸣炮发亲。程家送亲的长辈,加上族中非要跟来的十余名小娃娃,有近百人。加上亲兵护卫,浩浩荡荡,应是省城最大的婚礼场面。队伍绵延两三里,城中百姓十余年都没有见过如此规格的婚礼。
张翰堂高头大马出门时,公馆陆陆续续就有宾客前来。张老先生一身新装,在门口侯客。前来喝喜酒道贺的人川流不息,着官服的也不在少数。有的是旧相识,是故友,有的却并不认识。张老先生心中清楚,这些官员,并不是给张家道喜,而是前来结识程抚台。
巳时将过午时将至时,齐总管慌慌张张跑来,向张老先生耳语道:“老爷,坏了,里面席满了!”
张老先生心中一惊,看着鱼贯而入的人们,瞪了一眼齐总管:“尚云兄,可不敢开这等玩笑,离开席还有足足一个时辰,你看看这——现在说席满,接下来如何安排?”
齐总管小声对张老先生说道:“您跟我来!”
齐总管将张老先生带至第六十五桌以后,张老先生瞬间明白了:齐刷刷坐着近二十桌身着官服的人。三品至七品官员皆有。有少数几位自己发了请柬的官府中人,并未坐在前面,而是坐到了这些官员中间。张老先生看到这种情况,立马退了出来。悄声对齐总管说道:“将客房全部腾出来,叫后房全送上炭盆,泡好茶,备好瓜果。安排书房,立即将每个客房大红纸贴上‘等席房’。让伙房备足食材。如实无法安排,就将人安排进客房先歇息,客人一看到‘等席’二字,自然心中清楚来晚了。”
齐总管立即明白了张老先生的意图:“明白!还有要交代的吗?”
张老先生说道:“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翰堂他们就回来了,必定自带亲兵护送。公馆防务随即交由他们。因而人力若安排不开,你就去外面找刘敬棠,请他调五六十名府兵、乡勇进来帮你。”
齐总管道:“明白!老爷放心,一定办妥!”
张老先生说完,走到礼房,翻开人情薄,不认识的那些名字,贺礼是相当重。最少也是六十两银子。多的竟然上贺了八千八百两。
不久便人潮涌动,一听,是有人在门口远远看到送亲的队伍了,大声喊着“回来了回来了。”众宾客一听,都往大门口挤去。刘敬棠率众兵士喊道:“张府的贵宾们——车驾回时,请让出中间通路——不要拥挤,不要喧哗——请贵宾们助我们,确保安全!”刘敬棠喊一句,身后的兵士跟着喊一句,颇有气势。众宾客不自觉往身后退了一步。
众人皆往外走,只有梁申图拼命往里面挤,挤到公馆内,找到梁安图:“大哥大事不好了!”
梁安图将梁申图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梁申图小声耳语道:“提督衙门内传出消息,派出了近百名便衣,就藏在人群中。为的就是防黄老板的事!叫他们赶快收手!”
梁安图一脸不可置信:“当真?”
梁申图道:“事不宜迟!再晚一柱香,我们这些人,只怕性命都保不住!”
梁安图一听,拼命往门外跑。兄弟二人都心知肚明,必须在枪响之前,将消息送至他们所有参与者手上,或才能捡回一命。
不远处的街上人群中,已有几名不小心露出刀的人被便衣刺死拖走。围观的人们依然在欢呼。
不多久便有人前来向程少麟前来报告,程少麟依然不行于色。
转眼间张翰堂就到了公馆大门前。威风凛凛。身后跟着程老先生,程老夫人,程少秋,少秋夫人,少秋的小公子,程少麟,何先生,何夫人。他们身后便是花轿和喜娘。再往后,就是前来送亲的程府长辈。众宾客看到车驾已回,自觉让出了道路。张翰堂一边行礼答谢宾客,一边引领众人进入会客大厅。齐总管高喊道:“上亲到——鸣炮——亲家进门——喜盆喜茶伺候——”瞬间鞭炮烟花齐放,等候多时的二十八名奴婢端着脸盆热水毛巾喜茶出来。程右贤象征性地摸了摸脸盆,便随张翰堂往里走。张老先生站在堂前等候,见到程右贤,便上前行礼道:“亲家一路辛苦,快快上坐!”
齐总管见程府老少已落座,喜娘已将新娘背至新郎面前,便接着喊礼道:“鸣凤锵锵,卜其昌于五世;夭桃灼灼,歌好合于百年!今张府翰堂,世泽贻芳,才誉素着;程府少蓁,名门淑媛,绣阁名姝。允称璧合珠联之妙,克臻琴谐瑟调之欢。增来鸿案之光,结此凤仪之好。
仰赖书珩先生斧柯忝执,通好语于两家;玉帛相传,蒙坚金之一诺!是宜同襄盛礼,昭告嘉宾。诹吉于正月初八日午时一刻,为张迁思先生哲嗣与程右贤先生令媛行结发之礼:天上无双,人间第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合拜——敬茶——送入洞房——礼成!”齐总管一边拖着长音高喊,宾客一边喧闹个不停。很是热闹。拜堂事毕,便引导上亲于正堂,两边侧堂安排的席前落座。张家叔伯,依着程家辈分,对等作陪。坐下不到一柱香,齐总管再次喊礼开席,比原来预定的时间提前了两柱香,正是考虑到“等席房”也快满了。
有不少宾客从未见过巡抚,在门前来回晃荡,想一睹巡抚大人风采。程右贤心情大好,频频与门外的客人招手示意。正吃饭间,陆陆续续有官员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名帖,前来向程右贤敬酒。但大多识趣,交了名帖,饮尽酒杯,就退下了。程右贤看了看名帖,有些名字认识,有些听说过,不自觉拿起名帖,与来人对了对,算是记下了。不一会,手边的名帖便堆起了一摞。
张老先生说道:“右贤兄,名帖可得收好,礼房人情薄可收了不少重礼,名字我都没见过。将来还人情,都不知还给谁!”
程右贤哈哈笑道:“亲家多虑了。我都放在这,待我们走了,你慢慢对。将来需要你去还礼,我自然会告诉你。”
张老先生点了点头:“快动筷子尝尝,厨子不好,亲家恕罪,不要责怪。”
程右贤伸手夹了块江鱼:“手艺不错,不过亲家,今后有空多来衙门,尝尝我那新聘的厨子,可不比白沙楼的差!亲家亲家,不走就不亲了!”
张老先生笑道:“右贤兄放心!今后家业归翰堂,我清闲得很,不来看你,还真没地方可去了。”
一桌人听张老先生说,都开怀大笑起来。
张翰堂与少蓁同来向张程两家的长辈敬了酒,便马不停蹄赶去了白沙楼应酬。少蓁自始至终,只抿了一小口,就已经晕晕乎乎,面色潮红,更平添几分风姿。
招待完白沙楼的宾客,再回来时,程老先生已经与官员们喝成了一片。少秋几经催促,都被少麟阻止。这种场合,需要程老先生多喝一些。
程家小娃娃们正与张家的小娃娃玩得高兴,除了程府长辈,其余人都不想回去了。宾客们大多吃完午饭,稍作寒暄,便都退去了。可依礼节,大婚之日,亲家万不能留下吃晚饭,张老先生又不便催促,只得将晚饭时间一推再推。
天黑时,张翰堂醉得不省人事,被家丁们抬了回来。
在黄恪强派来的人准备动手前,将消息送到了这些人手里,也都抽身走了。回到集结点,一清点,竟有五六人没有前来报到。黄恪强心中暗暗吃惊:这些人,怕是回不来了!
黄恪强即刻遣散了这些人,指明这些人立即撤出省城,择机往武昌转移!必要时候,直接去梁公馆,由他去安排他的船队组织撤退。安排完以后,赶去龙兴公司。这等大事,必须与宋维仁,陈先生,贺先生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