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俊么？”少女边走边问着。
“你见了便知。”姜艾边推边哄。
“那，他声音好听么？”对方又问。
“你听了便知。”
“他一定很聪明吧？”
“呆头鹅能灵光到哪去？”
“你不许这么说他……你……”
闺房到会客厅的路很短，少女还想再问时，已然被姜艾推到了门口，和方兴只有珠帘之隔。
“嘿，你的心上人就在跟前咧，”姜艾坏笑着耳语道，“别怪姐姐没教你，第一面可重要得紧。”
“他……不是人家心上人。”少女一转身，差点从她艾姐姐手上挣脱。
姜艾也不顾她有多窘迫，改用冷若冰霜的语调朝会客厅道：“方大夫，此间主人、国君幼妹来见你也。”
方兴“嗖”一声窜了起来，手中象牙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既尴尬又局促。
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咧！姜艾心中暗笑，决心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撩帘，让这二人四目相对。
方兴和少女匆匆一瞥，便齐刷刷低下头去，他们相距不到十步，却只能用余光看到对方的鞋履——少女穿着红色的长裙和绣花鞋，而方兴则更难堪，他的脚上因登山而沾满污泥。
少女体香浓重而甜美，很快漫布整个房间，姜艾心想，这丫头今日莫非把所有香粉都倒身上了？
“方大夫，这位便是我家主人。”这回轮到阿沅来打破尴尬，她也是操碎了心。
方兴这才回过神来，紧握象牙杯的手心已经出汗，匆匆放下杯子，便对那少女作了一揖：“方兴见过主人，多谢女公子救命之恩！”
那少女盈盈一笑，又把脸埋进了袖子里。她十五六岁年纪，内穿浅黄色纱裳深衣，外披着上好的貂皮披风，脸蛋因娇羞而愈加红润，低眉垂眼，手足无措。
这姑娘真是绝色，姜艾心中感叹，我若是男儿身也必会为她而沉醉。对那呆头鹅来说，这少女怕是比他昏迷时不断念叨的茹儿、芷儿之流美出许多。
方兴恍如梦中，瞠目结舌。所谓“食色性也”，三位佳人在他面前走马灯般轮番出现，就算是圣人君子，也难免陶醉其中。
阿沅又给方兴递上一个象牙杯，他想也没想便喝了一大口，其味甚苦，差点没吐出来。怕在众女子面前狼狈，强忍吞了下去。
“艾姑娘，此茶好生苦也！”方兴咋舌。
“这是参汤，名贵着呢。”姜艾不冷不热，扶那少女落座，恰好与呆头鹅面对面坐着。
又是一阵尴尬的宁静。
就在这种诡谲的氛围中，阿沅又接连给方兴递上了炖好的高山冰莲、雪蛤、冰蚕等一大堆珍稀补品，方兴应接不暇吃着，不敢抬头观瞧。
喝得半饱，那呆头鹅才觉失礼——自己埋头进补，却把三位姑娘晾在一旁围观，于是赶紧起身道谢：“在下方兴，承蒙女公子相救，今日听闻有要事相商，在下惶恐，定当效劳，万死不辞！”
那少女嫣然一笑，不敢与方兴眼神接触，而是转身埋头与姜艾耳语一番。
“不要，”姜艾冷言拒绝，“来都来了，你为何不自己问？”
少女用满怀期待的神情乞求着她，姜艾不为所动。
阿沅也急在心上，悄悄对少女道：“主人，贵客都来到面前，你扭扭捏捏多不得体？”
那少女转喜为嗔，用力捏了一下阿沅，阿沅“嘻嘻”笑着跳开，喃喃道：“当人家没说便是，捏我作甚？”
少女小脸涨得通红，方兴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诶，你不许走，”姜艾突然紧紧抓住那少女的手腕，“多不礼貌，至少和贵客打个招呼呀，啊——呀——”
姜艾一声惨叫，原来那少女反手轻轻一扭，便把白衣少女的双手扣到身后，兔起鹘落，好快的身手！
那少女轻松挣脱，却瞬间又变得无比娇羞，匆匆夺门而出，只丢下一句话，声如蚊蝇：
“我叫芈芙！”
“芈芙？这名字真好听。”方兴意犹未尽——这名字确与满屋的木槿芙蓉相谐成趣。
“得了吧你，”姜艾取出药膏，涂抹自己被扭疼的手臂，小妮子力气真大，“刚才怎么和闷葫芦般一言不发，你们啊你们……”
阿沅赶紧给主人说好话：“方大夫不要介意，我家主人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害羞，平日不是如此。”
姜艾没好气道：“那倒是，她平日里可是舞刀弄枪，今日已对我手下留情咯。”
“不妨，不妨，”方兴连连摆手，“还要多谢你家主人款待。”
“这样吧，既然芙妹妹央我替她接待方大夫，那我便有话直说。”姜艾一如既往地冷漠。
“那是最好，艾姑娘请讲。”呆头鹅迫不及待。
“六年前，方大夫在汉水边大展辩才，将莫敖屈虔、令尹熊雪、少公子徇一一辩倒，缔结汉水之盟……”
“原来二公子熊雪已成了令尹？”方兴忍不住插嘴。
楚国官职和中原不同，没有卿大夫之分，令尹一职可是楚国二把手，仅次于国君，在莫敖之上。怪不得他兵权独揽，甚至敢公然攻击王师，继而又私下与虢公长父议和。
“诶，你能不能别打岔，”姜艾接着道，“所以，你这位方大夫的英雄事迹便在楚国上下传扬开了，最终越传越神，说你对楚人历史如数家珍，竟让楚族长老们黯然失色。”
“谬赞，谬赞，”方兴摆手道，“在下对楚国历史只是略知一二。”
姜艾接着道：“方大夫倒也不必过谦，今日一见，果然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她照本宣科，皱着眉头把恭维话说完。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呆头鹅被戴了高帽，倒也惶恐。
“你当然受之有愧，”姜艾摊了摊手，“刚才这些夸赞之词，都是芙妹妹托我转告的，至于是否贴切，方大夫心知肚明。”
“惭愧，惭愧。”
姜艾一直在察言观色，看来这呆头鹅确实和大部分肉食者不同，不像沽名钓誉之辈，倒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如今，芙妹妹烦忧楚国前程，特邀来阁下相助。”姜艾微微一笑，心想这个“邀请”倒是大费周折呐，还让这位方大夫差点断送了性命。
“楚国前程？”方兴面露难色。
“定当效劳？万死不辞？”姜艾绘声绘色地模仿他刚才的口气，“方大夫，话犹在耳呀！”
“这……”方兴踌躇半晌，总算下定决心，“愿听艾姑娘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