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我这边的习俗是上午要去坟前祭祖,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具体时间规定,但农村人就喜欢赶个早。今年也是奇怪,雨下个不停,而且相当猛烈,不像是冬天的雨,雨量大雨速快,给路上行人增添了不少阻力,最大的麻烦是火点不着,预备的祭品无法燃成灰烬,按阴间的道理来说,亡者应该收不到没有化成灰的祭品,不过这倒也验证了人们对于这种活动的忠实程度,很多人都是草草了事,香烛往泥里一插,纸钱随便点一下,像完成任务一样,赶紧收工回家,我家早有准备,事先准备了纸盒跟汽油,纸盒是以防地上有积水,汽油能让火焰在雨中不灭,可谓尽心尽力。一直说中国人奉行实用主义,在拜神祭祖这方面也是尊崇这一主义,比如古代某地区祈雨,然而久旱无雨,这时候人们就有可能把司雨的神仙的神像从庙里拖出来,或鞭打(这个好像有点狠,我也不确定,反正是侮辱性的行为)或摧毁,主要的意思就是既然没作用,那就上一边去;再比如亲尽则毁,以前家里会有神龛之类供奉祖先牌位的东西,我对这个是很怀疑的,很可能是家里条件比较好的才会这么做,种地的哪会有这闲情逸致,亲尽则毁讲的是如果亲情已经没有了,就撤掉亡者灵位,这里是从客观角度说亲情,也就是说你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太爷爷,那轮到你当家做主的时候,你就可以把他的灵位撤掉,不是说我对谁谁谁的感情淡了,所以就不给他祭品。皇帝的祖宗祭庙一般会供奉七位祖宗,开国的,确实厉害的,现任皇帝的亲爹这些都是不可以撤掉的,能撤的大概是那些无作为的,昏暴的等等。另外,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牌位,不管是自己家里还是别人家,只有爷爷奶奶的父母的肖像,是从来没有还是在文革中被销毁了,有机会应该去弄清楚,不过祖先坟地就在二百米左右的坟场,倒用不着置于家中的牌位,先前也说了,种地的实在没有能力去早中晚给祖宗焚香祭拜。如果非要说中国人奉行实用主义,我也是不太信的,至少去坟前求祖宗保佑就没有什么用,无产阶级唯物主义革命工作者怎么可能相信这些,随着中国人的素质教育逐渐普遍,逐渐深化,这种带有迷信色彩的活动迟早会被人遗忘,不过比较个人化的思念还是可以保存下来,但是据我观察,除了我爷爷那辈人,几乎都是在把这件事当成一间任务去完成,正如我前面所说,有些人会认真地完成任务,有些人则马虎了事,因为这是很个人化的东西,毫无结果可言,你认真也不一定会获得什么,你不当回事儿也不需要承担什么后果。处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你怀念已故之人可能都会变得矫情,我不知道这是农村人的凉薄还是大张旗鼓热热闹闹无法体现出上坟的沉重心情,说实话,我不沉重,而且周围鲜有人沉重。还有除夕夜十二点,我们这边有一个“开门”的传统,也就是在十二点过后,打开家里的大门,然后燃放鞭炮,算是有个开门大吉的意愿在里面吧,十年前我对于鞭炮所产生的动静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最近几年,记忆深刻,大概就是震耳欲聋吧,从这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中国经济的走向是十分明显的,但是“开门”是一个实用性比较强的传统吗,首先我们不谈甚至可以直接略过“开门”的实际意义,但有几人会在“开门”的时候想到开门大吉呢,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循守旧,趋于惯性,甚至有些人还会想到其对环境的破坏,但依然“开门”,这就是传统的力量,这就是惯性的力量。焚香倒拜之际,听到一个讽刺,因此又联想到一个讽刺,本来两个讽刺是主题,但改着改着就面目全非了。
村里有位赌神,据说没输过,新近又有个传奇故事,一小时赢了四千,家里人说他从来不上坟,但是天天赢钱,我们这些一年两次,除夕清明从不缺席的人,反而运气不太好,哈哈哈。赌神可能是说说的,他就算再厉害,也只是在我们村以及周围玩玩,赌技高超应该是公认的,但赌博的运气成分是极大的,尤其是某些全靠运气的赌博游戏,比如牌九、斗牛等等,除非出老千,否则就是运气决定一切,这愈发凸现了祖宗保佑不具有实用性,不过应该不会有人去求祖宗保佑赌博多赢点钱吧,一般都是身体健康,学业有成,事业有成什么的。写祖宗保佑的时候一直想插一个高中英语老师跟我们说过的一个很新颖的想法,但一直插不进去,因为关系不大,索性安排在这里吧,因为想法很独特,我觉得也很好。一般我们上坟,要么烧完纸钱,拜上三拜就撤了,最多会心中默念几句求保佑的话,但我那位英语老师说祖宗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能休息了,我们做子孙的还要去拿这些事去麻烦他们,自己就不能解决了吗,让祖宗安安心心的休息,不好吗。
烟雾弥漫的旷野,如果亡者也算人的话,如果阴间也算空间的话,这片旷野的人均占用面积倒是不会太高。亡者阴居之处,算是山清水秀,不过除夕一到,便是灾难,幸好有雨而无风,装满纸钱、金元宝、香烛的塑料袋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便被过河拆桥了,在我看来它们是有点凄惨,在阴居之所,居无定处,风餐露宿,命运都由外在因素决定,这都是我把自己的情感投向了塑料袋才产生的人独有的感觉,因为我在这种环境中是凄惨的,但塑料袋没有所谓的情感,就存在而言,它们会存在的更久,这要根据塑料自然化解速度来计算。我也不知道燃烧祭品会产生什么气体,但可以根据我在两个不同时间点看到的场景来判断,这种活动对于环境的破坏有多大,第一个时间点,在五十米开外,我看到的是雾气,可见度还相当高,雾气也可以说是水汽,怎么形成的我不知道,这个时候上坟的人还没来多少;第二个时间点,两个时间点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二十米左右,我看到的是封土堆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不是仙境而是阴间,从处境来看,更像阴间,烟是颗粒物,形成原因是燃烧祭品,这个时间点人差不多都到了。我们毫无意识,全凭传统赋予我们的本能去做着这件愚昧的事,说实话,我“贡献”颇多,一路上我都在轻松地内疚着,我没有去行动,去制止,制止谁,我连自己都制止不了,伟大的政治家都改变不了什么,我又何必逞能,一切都得慢慢来,我们不是注定永远愚昧,教育可以改变很多,一捧白色鲜花就可以寄托情思,何必用冥币堆砌呢。想到这里,第二个讽刺来了,那位赌神倒是被动地为环境奉献了自己的绵薄之力,如果要评奖,在我们村他倒是不二之选,我家应该缴纳罚金,下雨都挡不住破坏环境,哈哈哈,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