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秀依旧早起,只是特意找好了两辆带杠的没有纷争的小车。
早班时,大家刚来更衣室,周大姐抱来一大抱工作服。长褂子,皮围裙,皮套袖,白帽子。秀因为平常买衣服,最大的往往都不够大。因此拼命往前挤,追问:“有没有大号的?”追问几次,周大姐才有空回答:“只有两件大号的。”周大姐给了秀一件大号的,秀学着别人的样子,看领子上的码数,再看看别人小号的,奇怪,怎么看来看去都一样。再问,周大姐说:“可能拿错了。”秀灰心地把褂子套在身上,勉强可以凑合。周大姐说:“这是春装,得脱了棉袄再穿。”秀也看褂子又薄又短的,边收了起来,仍旧穿原来的破大褂子,只是把皮围裙,皮套袖穿上,这才像干活的样。
这帽子,秀径直往头上一套。
“哈哈”那边卷发老女人大笑。周大姐:“说句不好听的话,像戴孝帽子一样。”陆荣走过来,把秀帽子向上叠了一圈,里面翻出一道红杠来,原来是秀戴错了。
到时间了,大家穿戴整齐地向菜间进发,整个菜间工作人员一律头戴白帽,身穿白工作服,白围裙,白套袖,戴塑料手套,这才是正规的饮食行业的装束。
可是,好看是好看,可秀一活动,帽子就落盖眼皮上碍事。没有眼怎么麻利做事呢?秀只得用手把前帽沿向上翻一些,这样才舒服。陆荣一见,瞪着眼:“干嘛向上卷,难看。”又过来把秀帽沿拉下。秀抱屈道:“它老盖眼。”又卷上去。
“我这怎不盖。”陆荣说。秀一看她,帽子后面站在辫子上,加上她本来就方头正脑,帽子在她头上就显得得体漂亮。秀解释说:“我头小。”的确,秀不仅手出众的小,头也出众的小。陆荣刚见秀时就诧异:你这么大块头,手怎么这么小?”食堂所有的人都可以大方得体,端端正正地戴工作帽,唯独秀不能。
菜间分菜毕,女工们立刻转到大厅洗刷。秀心情紧张地和大家一起忙,生恐落后。这时陆荣一把抓掉秀的帽子。秀一回头见大家都摘掉了帽子。原来帽子只在菜间分饭菜时必戴,防止头发脱落,洗刷,打扫时就不必戴了。
“披黄卷发”从菜间把剩下的西点烤饼拿来。烤饼上沾有芝麻,内中有发黄的奶状。卷发老女人很在行地说:“面包抹黄油。”看来,这老女人阅历不浅。秀也是在北京飞机场空姐家当保姆,才看到空姐每早都是面包抹黄油。当时秀就疑惑:是不是俄罗斯人都这么吃?
秀吃着“披黄卷发”分给的面包抹黄油,只觉酥香满口,自语道:“这就像做春卷,先卷芯起来,后切段烤的。”陆荣在后面答:“谁知道。”烤饼并不多,每人吃了一个,“披黄卷发”桌上还有一个剩下的。“俏女人”让“披黄卷发”吃,“披黄卷发”又推给“俏女人”。
卷发老女人说:“老伍被调南校区了?”秀说:“听宋主任说在南校区小店里烤肠。”
“是男的吗?”秀问。
“不是男的,是女的。”
矮胖女人说:“听说南校区食堂一下子走了十几个,到隔壁弘扬去了,每月一千二。”
饭罢,大家洗碗欲走,细高个俏女人怜惜地拿起那块小酥饼,放进衣兜里,见秀望她,她快活地笑了,朝秀挤挤眼:“扔了怪可惜的,不如带给儿子吃。”
中午,秀依旧提前吃饱了饭,早早抢好了水,圆满地完成了送水的任务。只是三楼接水,卷发老女人说什么也要自己动手,不要秀靠近。
“这铁板坏了,你弄不了。”老女人始终对秀不放心。
餐厅干活是六人一组,两人一对。和秀在一起的这六个女人中,秀知道细高个披黄卷发女人和细高个俏女人、陆荣都只有一个男孩,日子过得很舒服。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天晚饭时,戏文便唱到引产这段,先是“俏女人”提头:“我大嫂一共引了四胎,环子又上不住,最后只好结了扎。我也引了两胎。”“披黄卷发”说:“我引两胎。”陆荣在这边插嘴:“我也引了两个。”
秀听了大吃一惊,先前单知道人家想生男孩或女孩,而偏偏不如意的会引产,那知这些根本就不想要的也会引产。秀千年服侍引产的弟媳,那手术之痛苦让她望而生畏。秀原以为引产就是吃药把胎儿打下了事,殊不知还要动刀子割宫,且伤口还会发炎。那月子里保养更麻烦。弟媳妇说她母亲告诉她,小月子比大月子更容易留下病症。他们这么容易怀子,也许是因为常年累月跟丈夫同房的缘故。而秀没有结扎,也躲了这劫,也许因为丈夫很少回家。
细高个俏女人快言快语,谈论起关于避孕的事,她说:“有一种避孕药吃了可以管三个月。指导站的药是真的,妈的乡医药站是假的。那次我回去吃了,几个月后身体不舒服,吃不下饭。原以为生病了,就吃药吊水治好多天,也不见好。还是乡医院妇产科大夫说,你是不是怀孕了?一查果然怀孕了,还是个女孩,都五个月了。人人都劝我生下。我用药多了,害怕孩子有残疾还是引了,受了很多罪。我就去医药站找卖药的,你他妈什么都能卖假,这东西也能卖假吗?我去计划办要结扎,你他妈不符合还不扎。我庄桂花上外打工,左妇检又妇检嫌麻烦,干脆自己花钱结了扎。
陆荣说:“我引第二个时,公婆也也劝我留下,我说养不起,贵贱男女不要。”
最后,“披黄卷发”总结说:“你他妈要不是结扎要动刀子,个个还是扎了了结”
这晚下班,老女人终于舒心地对秀说:“下次打水我会告诉你,只要这样就行了。”当秀和老女人愉快地下晚班走在一起时,走在头里的老女人被赵老师截下谈话。秀默默地走过一边。秀知道,不管怎么说,老女人应该还能认同她这搭档,赵老师不会听到太坏的消息。
老女人整日担心的送水也不过如此,秀今晚的心情特别好。
秀在宿舍里心想,明天就是星期五,明早又不用上班,中午10点半才上班,也不知何时可以回家。
回家!学生们下过晚自习都休息了,明天准备回家!秀决定去五楼拜访华老师,问她明天回家的时间。从3层楼又上了2层,华老师正在宿舍和小儿子说话,一见秀来了,忙向秀介绍:“这是我儿子。”
秀一眼就瞅见屋里有个高大壮实的男孩。华本来就高大强壮,儿子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是不是很出色?秀最感兴趣的是宿舍里敞开的后门,她不失时机地问华:“天这么冷,怎么宿舍的前后门都一起开着,半夜寒风一起,学生单人单被,能不生病吗?”
“不会的”华说,“他们人多热气大。夏天时,一走进门,热浪扑人。”
真的吗?秀难以信服。
待秀想仔细看一下华的儿子,她儿子已经出去了。
“唉,我刚刚拖过楼梯刚来。”华说。
拖楼梯!秀好像把这事忘了。她反思自己究竟该干什么?她是在厨房工作,但宋主任不是说过:过一阵子再调回来吗?调回来,也就是说,回来干真正的生活老师工作,和他们一起工作。颜每天要拖两层楼道和楼梯,太苦了。赵老师作为领导也意识到了,曾经嘱咐自己和颜分担一些。华和自己一样去了厨房,不是照常分担生活老师的重担吗?不怕吃苦谁都合得来。自己呢,逃避了职责,得罪了颜老师。她会不会讨厌自己。此时的颜一定拖到她那三楼楼梯,她正该下楼去分担,但她好像被鬼拖着,向华老师打探还要干什么?何时才能回家,直到搞清了,才离开。完了!颜老师肯定把她那层楼梯拖得差不多了。她早该抢过来,颜太苦了,谁也不喜欢她这种邻居和搭档。
秀匆匆来到三层楼梯,颜已快把楼梯拖完了。秀愧疚地对颜说:“我这下子不用打水了,楼梯天天晚还有我来拖吧。这些天,你做的活太多太苦了。赵老师本来叫我们楼层的楼梯自己拖,我没有做到。”
秀想,自己是不是太奸了?打水有那么难吗?难道每晚连两个楼梯都不能打扫吗?其实不至于。
她如何才能取得颜的谅解呢?她尾随着颜的身后,滔滔不绝地跟她谈厨房的事,说她们如何努力,如何你争我抢的干活,干过活如何汗流浃背,如何想歇一歇。说时间是她们挤出来的、、、、、、秀不知道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是想,说的再多也不如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