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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梦幻都市 夜色温柔

翁伟昂在睡梦中翻来覆去,他在睡梦中仿佛又回到了1993年与范婵相恋的那个夏天,还有决定了他们几个特区人命运和今天生活状态的那一天。

那天快关店时,翁伟昂正在用一台“286”电脑,破解着一个加密了的软件程序。他们那一代的电脑人,都是从玩盗版、用盗版入门起步的。

这时范婵来到店里找他,这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昨天是星期天,他们刚刚约会过。那时他的整个心思都还放在破解加密软件程序上,并没有注意到范婵异样的神情和眼角的泪痕。范婵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自顾自地破解着加密软件程序。

过了一会,范婵像是自言自语的对他说道:“单晓遇难了。”

翁伟昂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忙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范婵说着说着就落下了泪来。范婵告诉他,当姚姬的家人来单位告诉她们这个消息时,她们也都被吓得半死。本来姚姬一整天没来上班,也没有打招呼请假,她们就觉得有些奇怪,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平常电视新闻里虽然常常报道天南地北的灾难事故,可是这个世界太大了,总觉得那些灾难事故都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昨天好像听说了有架飞机失事的消息,可是就像往常的新闻一样,这件事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以为那都是别人的事,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可当单晓遇难的噩耗传来,虽然对她们并没有直接的伤害,可毕竟是她们认识并熟悉的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霎时间谁都无法相信,一个本来好好的人就这样逝去,并且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灾难事故,又是在这样一个他即将和姚姬举行婚礼的时刻。

下班后安华叫上她们几个和姚姬要好的人,随着商场的谢平总经理一起去看望姚姬。范婵和赵裳在路上说好,到了姚姬家谁都不许哭,只许好好地开导姚姬,以防姚姬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是到了姚姬家,一看到姚姬泪人般的样子,她们两个一路上想好的宽慰姚姬的话,就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知道陪着姚姬哭了起来。

姚姬边哭边诉。说她的命好苦,说她想不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落到她的头上,说她觉得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说那怕再让她和单晓说上一句话,过上个一天半日她也就死心了,也就不枉了这夫妻一场。姚姬越哭诉越难过,范婵和赵裳也就陪着越哭越伤心。她们两个哭都来不及,更别说去宽慰开导姚姬了。

其实别说是她们,就算是翁伟昂听着听着也不禁眼眶湿润,长吁短叹了起来。本来觉得死亡是那么遥远的一件事情,可这转瞬之间死亡就真真切切的在了眼前。再想想几天前范婵还在念叨着姚姬请她当伴娘的那些话语时,真觉得人生如梦、命由天定,一个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太渺小了。

翁伟昂关了店门,再也没有心思去破解加密软件程序了。他望着范婵泪水涟涟的样子,心里涌起了一股百感交集的柔情。他紧挨着范婵坐下,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范婵。可是心里的那些感受,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他能做的只是将范婵轻轻地搂在怀里,在他们的身心里,涌动着劫后余生般的激情。

“不......不要离开我,范婵、范婵!”翁伟昂这样喊着,从睡梦中渐渐醒了过来。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这个梦中的情景,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当他每一次面对这个无情的现实时,他才意识到那一天对他来说是多么得宝贵。

翁伟昂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醒来,他不想开灯,屋里又闷得要命,就在黑暗中下床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室外的光亮和噪音涌进了卧室里。他回到床上,在昏暗中回忆着曾经拥有范婵的那段时光,还有那更久之前,他在遥远的大西北,曾经在小城里拥有过的那个家。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在那个冬日里漆黑的清晨,将那个家的钥匙放在餐桌上,最后看了那个家一眼然后转身拉上了门,从此以后离开了小城时的情景。

“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一次次的拥有,一次次的分手,一次次的失去。”翁伟昂望着窗外夜色中沉睡的特区,黯然神伤地悲叹。

1997年已经来到了,转眼之间这已经是翁伟昂离开小城,孤身来到特区的第七个年头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觉到失落,还是应该感觉到充实。

告别了大西北的小城,也告别了熟悉的体制,他不再是国有银行的基层副行长、不再是小城政府的副市长、不再是证券公司的副总经理,不再是党员领导干部,甚至也不再是有着说得过去的身份的人了。

“我是谁?我的社会地位呢?我的归宿在哪里?”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深人静、孤苦难眠的深夜里,翁伟昂痛苦而又茫然地问着自己。

当翁伟昂告别了体制后,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从此以后他的人生目标似乎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赚钱。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品味到了这种欲望所带来的激情澎湃,更感触到了这座魔幻都市的现实和丛林般市场经济的冷酷。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翁伟昂才真真切切的融入到了这座魔幻都市里。他清醒而又无奈地意识到,他必须加入它,而且还要将自己改变,变成这个现实和丛林般市场经济所需要的模式。他必须,也只能在这座魔幻都市中生存和谋取成功。

不知不觉中,翁伟昂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被改变了,他真的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沉迷消失了,他看见了一条在他的青少年时代,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走的路。他的眼睛中重又闪着光,莫名其妙中仿佛意识到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于是曾经的屈辱和磨难转化为了一种兴奋和激情,使他的身心重又振奋了起来。

时光流逝,转眼就到了1997年的大年三十。可是每到春节,特区却反倒没有了往常的那种热闹和喧嚣。因为每到春节临近,中国就会开启春运高峰,于是漂泊全国各地的数亿打工游子们,就会在“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中华传统精神的感召下,人山人海的加入到一年一度的返乡过春节的洪流中。而主要由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各省打工、创业者建设起来的这个特区,每到春节期间更是唱起了空城计。再加上禁止燃放烟花炮竹,所以此时的特区只能偶尔听到一些零零星星、偷偷摸摸的鞭炮声。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窗外亮起了片片灯光。翁伟昂强迫自己关了电脑,总算使自己从转椅里挣脱了出来。长时间地玩电脑游戏,让他觉得眼睛酸涨,全身乏痛难耐,于是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筋骨。他像往年一样,没有加入到全国那数亿人的返乡过节、全家团聚的人山人海中,并且给了家人和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在春节期间,他要承担起看店值班的责任,以便让文幻、郑晨和安华可以安心回家过节。这个亦真亦假的理由,从各方面都满足了他的需要。说这个理由是真,是因为这个店虽然不大,但是存货的价值不小。比如说在那个年代,电脑市场上销售的小小的内存条的单价,就要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贵。说这个理由是假,是因为只要他付上一点春节加班费,无论是文幻还是郑晨,都会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放弃挤火车、坐硬座回老家过年的艰辛旅程,留下来安安稳稳的守店值班。

所以作为小老板,翁伟昂其实是自己让自己留下来守店值班的。这倒不是他想省下给侄儿侄女的压岁钱,因为每年过节他不回去时,他都会提前把红包邮寄过去。只是回到首府过春节,就像是把他从桑拿房扔进了冰窖里。一下飞机,就得换下上飞机时穿着的短袖T恤,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可是要换裤子就太麻烦了,所以只能两腿打颤地咬牙走出机场往家里赶。可是对他这个在大西北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来说,这些其实只是小问题。真正让他逃避回首府过春节全家团圆的,还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对那小城故事的缅怀和伤感。

如今的翁伟昂年近中年,却依然是孑然一身。看着一年年长大的侄儿侄女,还有一年年老去的父母,他的心里总是有那么几分难言之隐。对于他(她)们这些单身人士来说,春节有点像是催婚节。而且就算此时他逃避了一大家子人团聚时的尴尬,他的内心深处仍然会感到一阵浓似一阵的茫然、空虚和无奈。

此时此刻,将自己留在了特区过春节的翁伟昂,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缕析着自己纷乱的大脑,借以调节一下自己燥乱的身心。可是过了不久,他的心思又不知不觉的被电脑游戏《三国志英杰传》夺了去。

本来以为马上就会爆机通关的,可没成想曹操原来是诈死。最后关头却突然活了过来,并且功力奇强。而他的大队人马冲杀到了现在,早已经是人困马乏,无论他如何调兵遣将、苦心谋算,可就是爆不了机。想来想去要爆机的话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用《游戏克星》修改武将级别,增强生命值,除此之外恐怕就只能从头再玩了。

投机取巧,在翁伟昂看来即失去了游戏的乐趣,又没有了爆机时的那份成就感,也多少有违他的性格和价值观。可从头再玩又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知道他可是废寝忘食了两天两夜,才把这款游戏打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今晚上是除夕夜,他已经和姚姬约好一起共渡良宵的。于是他咬了咬牙,无奈之间只好暂时作罢了。

一旦放松下来,疲乏就来侵袭翁伟昂的身心,踱步不再是一种享受,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又半座半躺在了长沙发里。他闭上了眼睛,本来只想打个盹养养神的,可是这一睡就陷入到了沉沉的梦乡里。当他醒过来再看表时,差不多已经到了十点,他骂了一句便一轱辘爬起身来,锁好门下了楼,向他的天津大发走去。

随着春节长假,股市也要放大假了,翁伟昂真的觉得有点不适应,所以他又投入到了电脑游戏的天地里。他将家里的电脑也升了级,当然也没必要升级到最新的,最新的还得卖钱呢。所以他在店里翻腾了一番,然后就将他的“486”电脑升级到了“奔腾MMX”。本来只打算把CPU升级到“5X86”就算了,这样一方面可以省点钱,另一方面他只喜欢玩策略型游戏,一般来说这类游戏对硬件的要求并不是很高,所以虽然慢一点,可慢也慢不到那里去。可是升级后试了试,用起来总觉得心里面不舒服,再想一想最近一段时间虽然在股市里损失惨重,但是这点小钱还是花的起的,于是他咬一咬牙、狠一狠心就又把CPU升级到了“奔腾MMX”。可这一换就像是洪水开了阀,主板自然得跟着换,内存也得增加,而且无论如何二百兆的硬盘是实在用不下去了,至少得换个“1G”的;“CPU”速度上去了,可显卡跑不起来也白搭,起码得换个“S3PCI”的;8位声卡也太掉价了,应该换上个创通16位的;2倍速光驱更是太不中用了,干脆一不坐、二不休换个32速的吧!总之除了电脑机箱没换外,壳子里面的东西差不多都让他换了个便。

这台兼容机如果放在柜台上可以卖四千多块钱。花钱的时候痛快,可过后不免又感到了几分伤感,到不是在乎这四千多块钱,只是因为这份痛快,仍然难掩他心底里那太多的忧伤。为了麻木自己,这样鸟枪换炮后,他就一头扎进了电脑游戏的虚幻世界里。在那个虚幻的游戏世界里,去获取一种在现实世界中渴望得到,却又无法得到,不太可能得到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这种感觉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显然要比游戏本身的乐趣更为重要,而这对于他那被疯狂股市和无奈现实摧残至极的身心而言,是绝对必要的抚慰。

翁伟昂将家里的电脑升级后,就亟不可待地将一张张盗版光碟插进了光驱里,然后将一个个盗版游戏安装到了电脑中。于是从《DOOM2》到《美少女战队》,从《大富翁3》到《仙剑奇侠传》,从《金庸群侠传》再到《三国志英杰传》,都被他杀了个天昏地暗。就这样,他暂时忘记了雄心壮志,忘记了爱恨情仇。这样一来,本觉难熬的春节长假,也似乎轻快了起来。

可是现在当翁伟昂重归现实,从那电脑游戏所带来的虚幻成就感和满足感中清醒过来,又要面对这个新的农历新年时,他感觉更多的还是空虚和茫然。

翁伟昂开着天津大发在除夕的夜晚穿行在特区里,虽然公路上路况很好车也不多,可是他现在头疼脑热的,所以没有提速升档。他看了看油表,决定还是先加油去。他想此时加油的车不会太多,除了出租车外,不会有其它的车这么晚去加油。

正如他猜想的那样,加油站里只有几辆出租车在加油。虽然加油没费多少时间,可是待他加完油赶到姚姬的发屋时,还是过了十一点。他的心里毛毛的,多少有些担心来得这么晚,姚姬又会给他脸子看,可是到了发屋他的心就放了下来。

往常清清淡淡的发屋这时候却坐满了人,姚姬正被红红火火的生意忙的团团转,连搭理他的工夫都没有,更别说给他脸子看了。所以他在姚姬的发屋里只待了一小会,就被姚姬打发了出来。这到正和了他的意,他重新钻到了汽车里,放倒了驾驶座,半躺半坐在驾驶座里,不但没有丝毫受冷落的感觉,反倒觉得一阵轻松舒适。他半睡半醒、半醒半睡,断断续续的思絮在他的脑海里飘荡着。

单晓遇难,从情感的角度讲给了姚姬太大地打击,但是从经济的角度讲却又给了姚姬财务自由。因为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所以单晓不但给姚姬留下了一套新房,而且还有一笔抚恤金。这样一来,姚姬就不用再在新潮商场上班了。她花了一笔钱盘下了这个发屋,也加入了下海潮中,自己创业当小老板了。

姚姬在东北工厂当工人时就学会了理发剪发。那时候在车间里,工友们都是互相理发的,而且每当学**做好事时,这门手艺就派上了用场。慰问部队时,理发。看望五保户时,理发。**纪念日,理发。

下岗后走南闯北,姚姬也在理发店、美容院干过。如今自己创业就从开个自己的发屋干起,对她来说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半躺半坐在车里,望着姚姬的发屋。如烟的往事漂浮在翁伟昂的脑海里。他回想着他的小城故事里的江春敏和卫芸,还有到特区后,加入到下海潮后遇到的范婵、姚姬。当然了,还有单晓和张文俊。他在虚幻中不禁问着自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他渴望得到、梦想得到的没有得到,可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的,或者说从来想不到会得到的,却糊里糊涂、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比如说姚姬,又比如说他现在的这个小老板、半职业股民的身份。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以前不愿相信、不想相信的,现在终于都不得不相信了。他本以为就像道德家们在小的时候灌输给他的那样,命运总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现实告诉他,在这个世界里永恒的是未知。不会有什么先知的,更不会有什么战无不胜的英雄伟人。至于说那些道德家、预言家们,很多时候就连巫师都比不上。

单晓遇难的悲剧告诉他,没有人能预知未来,甚至连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也无法确知。你可以去猜想、去推测,也许有一部分碰巧会如你所愿,可是这个概率从来不会,也不可能会是百分之百。这或许就是他还在渴望未来、渴望明天的原因。此时此刻,也正是因为这些永恒的未知还在吸引着、诱惑着他,让他的内心依然充满着梦想、充满着欲望、充满着对未知的渴求和探索,他才会在这空虚而又茫然的生活中坚强地生活下去。

他以前不相信,或者不愿相信的所谓的命运,就这样在暗暗召唤着他,在冥冥中指引着他。使他总是热切地渴望着、梦想着得到他所希望得到,他所需要得到的那一切。他年少轻狂时所梦想得到的那个未来世界,就像专门为他而准备的。可是流逝的岁月,已经渐渐消磨掉了他的狂妄。他不得不相信命运了,他为自己苦涩的命运而悲叹,也为自己的一些好运气而暗暗庆幸。所以现在每当他陷入绝望和无奈时,他就会长叹一声,然后对自己说道“唉,这都是天意。”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总是会想起江春敏和卫芸,还有范婵和姚姬。他也会时常想起赵冠文、唐南、白飞,当然了还有单晓和张文俊。虽然战争年代的流血牺牲,对于他们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已经变得遥远,可是死亡的阴影却从来不肯离去。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哭得像个泪人一般的姚姬,又回想起了范婵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时的情景。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深深地镂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直到今天仍是那样得清晰,恍惚间就像发生在昨天。

第十八章夜色温柔

“嗨,好好的,你又出什么神、发什么呆啊!”

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接着觉得肩头被重重地推了一下,翁伟昂这才从往事中不情愿地醒来。楞楞地,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那样,望着已经坐在了他身边的姚姬。似乎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哎,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姚姬好奇而又怯怯地望着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扭开了头,躲开了姚姬的手,他望着车窗外怪怪地冷笑:“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

姚姬望着他,被他的这个样子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姚姬的这个样子,他才有些明白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又被那些往事勾了去,竟然连姚姬打开车门坐到自己身边都没有发觉。

“为什么这只是一个梦?为什么要让我醒来?!”一时间他感到五内俱焚,他在心里这样地悲叹,觉得心里空空的、揪揪的。

“我们去哪里?”像是在梦里,翁伟昂听到自己这样本能地问道。

“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姚姬看他说了话,总算松了口气的样子。

“还是去‘摇石’吧。”他又楞了一会,最后总算这样说道。

“好啊,咱们就去那里。”

翁伟昂开着车,向着上次他请姚姬和小教练吃饭的“摇石夜总会”驶去。一路上他们什么话都没说,世界像是死去了。有一刹那,翁伟昂真的希望世界就这样死去。不堪回首的那些往事,伴随着支离破碎的梦想撕扯着他的心。此时此刻他仅仅在用意志,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用本能支配着他自己,而没有了丝毫对生活的热情和对生命的热爱。他这时才真正的、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万念俱焚。

当他一时之间陷入到了绝望的境地,当他感到万念俱焚的时候,眼前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希望,这样的未来成了一个漫无边际的噩梦。他的信心、他的渴望、他的欲望和吸引着他去争取、去得到、去占有的力量,也似乎完全地失去了、崩溃了。

天津大发在特区的街道中行驶,翁伟昂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这是个除夕夜,没有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甚至也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紧张、忙碌的生活气氛,就像是巴西的狂欢节上没有了桑巴舞一样。到是远处偶尔传来的警车的警笛声,多多少少地让他感到了一丝生活的刺激。

1997年的春节在二月初,这个春节似乎有点异样的气息,总好像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样。是因为香港即将回归吗?不能不说97情结是这一境之隔的两地人的心结,随着回归日的即将来临,气氛多多少少的有点紧张。毕竟两地的社会制度不同,涉黑案件和刑事案件也很敏感,警车的警笛声也似乎多了起来。这些想法在翁伟昂的脑海里闪了闪就过去了,毕竟事不关已,在这个时候他又哪有心思操这个心。而对于此时此刻全家团聚的绝大部分中国人来说,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打麻将、聊天、包饺子、看春晚,才是正劲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翁伟昂开着车已经驶到了“摇石夜总会”门前,他泊好车,便和姚姬走进了大门向二楼走去。他机械地做着这一切,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灵魂,像是被某种力量摇控着,只知道应该这样去做,必须这样去做,也只能这样去做了。

在二楼坐定后,翁伟昂本能地掩饰着自己波澜起伏的内心,好让自己显得和往常一样。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他的大部分心理活动都逃不过姚姬的眼睛。因为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天赋的话,那么察言观色也许就是姚姬的天赋了。

他们没话找话地聊着天、吃着菜,虽然彼此都各怀心腹事,但是其实谁都没有在意对方的那些心腹事。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在这样一个公众场合里,谈话的样子要比谈话的内容更为重要。他们知道他们在演戏,尽管事实上谁都没有在意他们,可是他们却都好像觉得冥冥天穹中,似乎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不过人类交谈的本能,确实有着某种奇妙的作用,就算谈的是一些毫无意义、无聊至极的话题。可当他们交谈的时候,就好像他们是知已、是朋友、是对方所需要的和被需要的。于是渐渐的翁伟昂不再感到孤独寂寞,脑子里那些纠缠着他的私心杂念,也暂时被抛到了一边。

装腔作势的交谈渐渐侵入了翁伟昂的内心,他的心被从痛苦的记忆中重新拉回到了现实的欲望里。于是现实的氛围又开始包围他,占据了他的大脑,在这声色犬马间他又开始感觉到了现实的魔幻、现实的诱惑。啤酒在他口中重新有了味道,菜肴也渐渐恢复了清香,姚姬的艳影更是重入了他的眼帘,他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

此时的北国风光,还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这南国风情,却是“千里翠绿,万里花香。”

这时的翁伟昂才注意到,今夜的姚姬是这样得靓丽可人。她换上了长裙,头发也已经重新烫过、焗了油。眉毛、唇线也重新画过了,总之她白皙阔美的脸庞上的每一寸地方,都被精心地修饰过。在这南国的香艳中,姚姬高挑、丰腴而又柔和的身体曲线,在那近于完美的衣着打扮下,又使翁伟昂的身心里的那个本我躁动了起来。他几乎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得救了。他重又意识到他拥有着这一切,他是这一切的主宰,这个念头让他终于兴奋了起来。

金樽美酒、玉盘珍羞、佳人良宵,只要这个念头在翁伟昂的脑海里闪过,那么再这样子地闲坐下去就成了一种折磨。

不知不觉的已经过了零点,远处大屏幕投影电视里转播的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也已经进入了高潮,可是屏幕里的那些俊男靓女们一点都提不起翁伟昂的兴趣。

翁伟昂和姚姬聊着天,不过这时候的他们已经不再是机械地、做作的、没话找话的了,他们的交谈又荡漾起了柔情蜜意。姚姬自然感觉到了这种变化,虽然翁伟昂不能肯定姚姬是否猜出了他刚才所有的心腹事,可他可以肯定姚姬至少已经感觉出了其中的一部分。

对于那时的翁伟昂来说,姚姬是这样得善解人意。他们心照不宣,都明白这样子地闲扯下去既没意思也没必要。于是翁伟昂埋了单,他们便离去了。这夜色吸引着他,既使他冲动又使他迷茫。冥冥中他茫然地问着自己: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

翁伟昂翻过身去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然后闭上了眼睛。他想睡了,觉得自己已经无欲无求了,他渴望着睡眠,渴望着在睡眠中得到解脱。

在睡梦中,那几个身影又开始在翁伟昂的脑海中飘浮。他尽力驱逐着那几个身影。因为那几个身影就像古埃及的尼罗河水般定期泛滥,总是要用那一段段的情殇来折磨他。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时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流走,可是他却无法留住时光的影子。当他不得不猛然回头时,才发觉失去的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那一切就那样已经永远无法改变,就像每个人都不愿面对,可又不得不面对的“生、老、病、死”一样。尽管你想回避它,尽管很多时候你觉得那一切离你很远,可是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它、接受它。这就是生命的永恒规律,这就是自然界至高无上的法则。这个自然法则不会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愿不愿意承认。好在至少在这一点上,世界还算公平。

也是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三年前的那个大年三十的夜里,翁伟昂和范婵约好了一起玩通宵。当他到范婵的叔叔家接她时,他盯着范婵简直有点看呆了。那一晚范婵换了发型,她的披肩长发重新烫过了,额前的秀发打了摩丝向上梳起,垂肩的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般的形状,她秀丽的脸庞也经过了细细地修饰,一双毛茸茸的、黑黑的眼睛,在她那江南女子秀丽的脸上,显得既妖娆、又清纯。他敢肯定那是范婵一生中最美丽的一段年华,而就是在那样的美丽年华里,他拥有着范婵,完完全全地拥有着她。在他的怀抱中,范婵是那般得柔顺,那般得乖巧。他们在特区除夕的夜色中漫步,虽然他们远离各自的家乡,可是心里却是那般得快乐,那般得满足,颇有几分“海内存知己”的感觉。

就像那个年代的情侣们一样,后来他们走累了,就进了一家通宵录像厅。录像放的是什么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只在乎他们俩个人在一起。整整一夜他们都在他们的包座里耳鬓厮磨,他们就这样相伴着渡过了整整一个除夕夜。直到第二天,1994年大年初一的清晨,他才送范婵回她叔叔家。当他走在回自己小店的路上时,虽然精疲力竭,可心里却是那般得轻松和满足。

那时翁伟昂觉得他的生活也许就是这样了。开店挣钱,只要再买上一套小房子,他就要把范婵明媒正娶地娶过来。他比范婵大十岁,只要把这个小娇娘娶回家,他这个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从此以后也就在这个繁华特区里成家立业、安身立命了。从此后忘记他曾经拥有过的身份和远大理想,忘记他的小城故事。在这个温柔乡里,做一个自得其乐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老百姓。

那时翁伟昂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愿想、不敢想他和范婵会分手。虽然自从相恋后他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闹点小别扭,可是用不了几天就会雨过天晴,每次和好后他们反而更是如胶似漆。他又怎么会想到,怎么会相信他们真的就这样分手了呢?

每当翁伟昂独自面对这样一个无法改变的现实时,他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场的梦。每当夜深人静,每当扪心自问,每当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灵魂时,他就被痛苦、悔恨、无奈包围着,难道他就只能在这样的痛苦、悔恨、无奈中度过一生吗?

不,他心底里一个倔强的意识告诉他,他不会甘心于这样的人生,可是他又应该怎样改变他已经不算年轻的人生呢?为什么命运偏偏要让曾经年少得志、春风得意的他,来承受这一切呢?

命运如此地捉弄他,“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难道真的要“降大任”于他吗?那么这个“大任”又到底会是什么呢?

翁伟昂苦苦地思索,苦苦地自问着,他哀叹着他的生活怎么会弄成了这个样子,他的人生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哀婉的回忆就这样咀嚼着他的灵魂,他还那有心思再睡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不愿吵醒姚姬,于是干脆爬起身来,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翁伟昂穿好衣服摸着黑走到了客厅里。客厅里漆黑一片,他就沉浸在这片黑暗中。他不想开灯,此时此刻他需要黑暗。光明会给人带来希望,而黑暗却能使他更真实的面对自己的灵魂,聆听自己心灵的声音。

他走到窗前,凭着感觉摸到了窗帘绳,然后拉开了窗帘。窗外的特区也沉沉地睡去了,仿佛此时此刻在这座魔幻都市里,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冥思苦想、抚今追昔。

那天直到范婵说她回去晚了叔叔、婶子又要数落她时,他才恋恋不舍地送范婵回家。一路上他搂着范婵的腰,慢慢地走在喧哗的特区街市中,望着夜色中的霓裳艳影、灯红酒绿,他不由地对范婵感叹道:“我觉得人实在是太渺小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遇难了,可是这个世界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无动于衷。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一切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范婵问他明天下班后有没有事,说姚姬为了单晓的丧事,这两天住在单晓家,她打算明天下班后再去看看姚姬,他答应范婵明天陪她一起去。因为单晓的家在东莞靠近特区的一个镇子里,去那里得坐很长时间的公共汽车。那段时间的社会治安不是太好,所以第二天下班后,翁伟昂就陪着范婵来到了单晓家。

天已经渐渐地有点黑了。姚姬不在,单晓的亲戚告诉他们说,姚姬上坟去还没回来,招呼着让我们先坐着等一会。单晓的家是自建房,院子很大,几家人住在一起。夜色越来越浓,更给单晓的家,笼罩上了一层凄凉的景象。

过了一会,姚姬和单晓的父母、姐姐上坟回来了。她的头上蒙着一条长长的白纱巾,悲凉的神色中透着几分哀婉的美丽,这时他们才知道,单晓是回族,这在岭南地区并不多见。

翁伟昂已经记不太清那天姚姬穿着什么衣服了,可是姚姬在那白纱巾下的哀婉的美丽,却一直深深地镂刻在了翁伟昂的脑海里。所以每当翁伟昂怨她、恨她、甚至想报复她的时候,她那蒙着白纱巾的影子,就像幽灵般的在翁伟昂的脑海里浮现。

当姚姬看见他们的时候,她的泪又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呜咽,或许是因为翁伟昂在场的原故,她终于忍住没有哭出声来。他们到单晓的房间里坐下,范婵和她说起话来。但是这间房并不是他们的婚房,因为单晓在特区买了一套商品房做他们的婚房。

翁伟昂无事可做,也无话可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她们说话。过了一会,单晓的姐姐端来了简单的饭菜。这顿饭是不可能有什么滋味的,他们边吃边聊。大部分时间都是姚姬在说话,说的还是昨天范婵告诉翁伟昂的那些话,只是今天没有哭诉罢了。姚姬说她觉得这样的事,不应该落到她的身上;她说她最恨的,就是他们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上;她说老天如果能让她再和单晓过上个一天半日的,她也就心满意足了,也就不枉了这夫妻一场;她说她多么多么的羡慕翁伟昂和范婵,说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有多么、多么得幸福,让他们一定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每当翁伟昂回想起姚姬说过的这些话时,一股无名火就在他的内心里升腾。

“难道她真的希望我和范婵幸福吗?难道她真的希望我和范婵珍惜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又该怎样解释她的所作所为,她又怎么会、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来?”

有很多次翁伟昂都想这样质问姚姬,可是每次话到嘴边他又开始在心里为姚姬开脱。谁又能料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一切呢?那个时候谁不为姚姬的命运伤心难过,又有谁不为单晓可惜呢?

翁伟昂和范婵就那样一直听着姚姬的诉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开导、宽慰姚姬。他想姚姬听到的开导宽慰的话,就算没有一卡车,也早有一箩筐了。所以其实用不着多说什么宽心话了,就让姚姬这样诉说下去,她就会好受一些的。

姚姬说起了她和单晓相恋的事,说起了单晓年青时在空军部队时的飒爽英姿。再后来她终于说到她不想在商场里干了,她说起了几个她知道的人下海创业的事情。她提到了金强和张文俊,说到如今的他们,多么多么得潇洒得意。当她说着这一切时,在她悲凉的目光中渐渐地浮现出了几分热情的光芒。翁伟昂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姚姬已经缓了过来,似乎已经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翁伟昂和范婵从单晓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姚姬送他们出门时,看的出她已经平静了许多。她摘去了白纱巾,哀婉的神情中透出更多的是疲倦。

在压抑的气氛中待了这么久,翁伟昂和范婵都觉得轻松了许多。当他们重新回到了他们的两人世界里,都想两个人一起走一走,说说悄悄话。于是他们没有坐车,而是一直走着回特区。尽管走着回去得用两个多小时,可是他们都不在乎,只在乎他们俩个人在一起。一路上翁伟昂搂着范婵的腰,他们就那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特区走去。

回想起搂着范婵阿娜腰身的那段时光,回味着和范婵的那几番云雨情长,再想想姚姬和单晓。那时候的他是多么得幸运和幸福。他本是那个世界里最快乐的人,可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真正地意识到。只是觉得那一切都是自然的,那一切命中注定就应该是属于他的。可是到了今天,当他真正意识到了那一切的宝贵时,那一切却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难道一切都是天意,难道一切都是命运,又是什么毁了那一切呢?”每当翁伟昂陷入痛苦迷茫,每当他在绝望中想给自己一个答案的时候,他就总是会回想起那个夜晚,回想起戴着白纱巾的姚姬,回想起他搂着范婵走在回去的路上时的情景,回想起他不时地叮嘱着范婵的那些话。他叮嘱范婵说,她以后有空的话要多去陪陪姚姬,经常陪姚姬出去散散心、玩一玩。

当时的翁伟昂是一片真情、一片好心,可是结果却是他不曾想到过的。范婵倒是真的听了他的话,从此以后经常陪着姚姬出去玩。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可是姚姬呢?她又怎么会、怎么能够做出那些事来?

姚姬仍然在梦乡里甜甜地睡着,她那里知道她给她所爱的人的心灵,造成了多么难以弥合的伤口。她的嘴里还偶尔的念念有词,像是在做着一个时断时续的梦。她用脚蹬了几下被子,然后翻过身去,扑到了翁伟昂刚才睡着的位置上。翁伟昂的心里一紧,生怕姚姬发觉他没有睡在她的身边而醒来。

姚姬把大半个被子都踢开了,这是她的老毛病。翁伟昂凝视着她的身躯,心里不由的重又涌起了柔情。他轻轻地把被子盖住了她的全身。

翁伟昂站起了身来走出了卧室,又回头望了姚姬一眼,然后轻轻地把卧室的门关上了。他在沉沉的黑暗中站了一会,不知现在该干些什么,他觉得那么得压抑,于是就悄然离去了。

他打开锁走出了姚姬的家门,回过身来把门轻轻地带上,然后又用力地推了推,当确认门已经被锁上时,就向楼下走去。

翁伟昂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懒的去开楼梯里的灯。走出了楼房,清凉的海风向他袭来,他麻木的灵魂重新有了知觉。

这就是那时的翁伟昂所要面对的现实。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走,生命在无声中消耗,可每当他面对现实时,却总有一种一事无成的茫然。年青时他可以用小小成功来宽慰自己,可是如今已经快到中年的他,仍然看不清未来的方向。当这种纠结的感觉在他的心胸中奔涌的时候,他感到的只有痛苦和无助。他知道他的内心渴望着一个辉煌的未来,可是却没有能力去创造它。

于是他就感到焦躁,不得不问自己,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吗?

他找不到答案,也无法给自己一个像样的解释,他头痛得厉害,知道如果不想让自己崩溃的话,那么他就只能,也必须放弃这些思考了。于是他开动了汽车,挂上了档,松了手刹,驶出了院子。将睡梦中的姚姬和那些恼人的心事都抛在了脑后。

翁伟昂开着车钻出了巷子,驶上了公路。特区的除夕夜是这样得死气沉沉,整条公路上甚至连出租车都没有,只有他的车在公路上缓缓独行。不过这到使他的心里轻松了许多,在他的心里涌出了一种主宰般的感觉,仿佛这整个世界此时此刻才是他的。这些虚幻的感觉给了他一种虚幻的满足,让他的心又重归了平衡。他一直挂着三档,就这样不快不慢的,在特区的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不知不觉地翁伟昂开着车行驶到了火车站的路口,这里总算有了点人气,能够让他感受到一点特区的气息。在桔黄色街灯的灯光下,他看到前面的路边停着一溜车,还有两辆警车也在路边停着,车顶上蓝红色的警灯在幽幽地闪动着。

这个时候查车,多少让人感到一些奇怪。大年三十的,警察们也真够辛苦的。翁伟昂想了一下,觉得该带的证件都带在身上,晚上喝的那几杯啤酒,折腾了这么几番后,早就该挥发掉了,再说他又没有超速行驶,所以用不着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样想着,于是仍然开着车不紧不慢地向前驶去。通常的情况下,只要警察不挡的话,尽管开着过去好了。可是这一次看到他的车过来,一个交警早早地就迎上前来,打着手势命令他在路边停车,他减了档,在路边停下了。

他的天津大发刚一停稳,那个警察就已经到了翁伟昂的车边,他摇下了车窗,掏出驾驶证和行驶证递了出去,可是那个警察却连他的证件看都没看一眼,就大声地命令他快下车。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怒气,但是理智和本能还是驱使着他马上下了车。

从车里钻了出来,被颸颸的海风一吹,翁伟昂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处在了几个警察的包围之中,不远处还有两个手持冲锋枪的武警战士,他们的对讲机里传来了紧张的对话声。周围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他的心顿时猛跳了起来,一种可怕的感觉霎时间包围了他的全身,一个个幻觉在他的脑海里狂闪而过,仿佛有一种末日般的感觉向他袭来。还没等他清醒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就一把把他的身子翻转过去,让他把双手放在车顶上,然后就像警匪片里那样,从上往下将他的身上搜了一便。搜完后又命令他转过身来,严厉地问他“身份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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