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生本想亲自送米小澜到车站,可是米小澜太担心他的身体了,坚持要自己打车走。于是顾清生把她送上出租车之前,两人相顾无言,离绪千种,别在心头,竟不知如何开口说下一句“再见”,就连一句珍重沉甸甸的压在米小澜的齿间里吐不出来。
还是顾清生对她说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做傻事了,外面的人不全是好人的,你要把自己保护好。”
顾清生一反常态,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在米小澜的心坎里。
“我会想你的”米小澜情不自禁抱住顾清生说道。
“我也是”顾清生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
然后,米小澜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她不敢回头,她突然害怕面对顾清生的眼睛,那双眼睛纯粹地不掺一丝杂质,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会总是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痛色,所以米小澜知道顾清生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起初他总是守在家里,但凡门口有个什么响动,他无神的眼睛才会有了那么些许光亮,但是随后这些光亮又会马上被失望湮没了。米小澜知道,他一直在等某个人来。
最后是她不忍心,才要他陪着一块出去玩的。也就是那会,她才看到他脸上出现难得的发自真心的笑意。可是,只要想到她的离开,他的生活又陷入循环的失望中、无尽的孤独中,米小澜就痛得无法呼吸。
刚上出租车,米小澜就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起来,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找纸巾,却发现里面多出来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一沓现金。她记得昨天顾清生非要塞给她两千元钱,让她当做路费,这些钱又是他什么时候放进里面的呢?
“师傅,停车,停一下车!”米小澜催促道。
车子在这段平路上已行驶有段距离了,但还没出小区,路上也并没有其他人,米小澜看到还在目送着她的顾清生,心下一动,她朝着他扯着嗓子大喊道:“顾清生,我还会回来的。”
顾清生原以为自己被病痛折磨的无欲无求了,仅剩那一点点留念也就只是俞致远了。可在他生命最后的旅途中,米小澜像一个精灵般闯入他的生活,让他最后这段黯淡无光的日子里终于有了一抹与众不同的亮色。
他费力的抬起手挥舞起来,然后一步一步转身离去。哎,真是一个傻丫头啊,等你下次回来兴许就看不到我了。他在心里这么默默的想着,凄凉一笑。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米小澜蹲在车边哭的像一个孩子。
“小姐,上车吧,你不是要去火车站啊,去晚了会误车的吧?”司机劝说道。
米小澜听到以后失魂落魄地上了车,她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在这里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她不断从后窗观望顾清生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渐渐变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顾清生回到家中,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只想起了一首短诗:
假如我没有见过太阳,
我也许会忍受黑暗;
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
照耀地更加荒凉。
于他现在的生命而言,米小澜就是那个太阳,可如今,他要如何一个人去忍受这寂寥无边的荒凉。他打开冰箱,想取一瓶冷饮,却被冰箱里塞满的食物大吃一惊。
冰箱内侧还附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不要再喝冷饮啦,一定要按时吃饭哦。
顾清生笑了,她说过,她还会回来的,对吧?他第一次对俞致远之外的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期许。可是他现在的身体怎能允许他再生出别的妄念呢?
想到这里,顿感疲倦袭来,他去卧室找了一个毯子,却发现毯子下面压着他给米小澜的那2000元钱。他早就猜到她不会收下了,所以才会又在她的包里放下一些钱。穷家富路,他怕她在路上缺钱以后又想出什么鬼点子。
可想到自己就和她短短相处了几天,就有这种默契,他又笑了。拿起毯子坐在阳台上的老爷椅上,晃晃悠悠地晒着太阳。
俞致远推开家门就看到这副景象,顾清生在阳台上的老爷椅上睡着了。他仿佛看到了暮霭之年的顾清生在等着他回来,有了这种错觉,他以为他们真的可以白头偕老地走完一生。
俞致远走过去,轻轻地亲吻顾清生的脸颊,顾清生被他弄得很痒,睡意渐无,只得醒来。他搂着顾清生,说道:“走,咱们回屋睡去。”
顾清生只要一想到别人也享用过俞致远的身体,心里就一阵恶心,他只能说道:“我累了”
“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你不可能不想我。”俞致远也不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直接亲吻上来。
顾清生拒绝不了,索性由他。一夜沉沦,顾清生把米小澜留下那张便利贴紧紧攥在手里,随着这场旖旎风光,这张纸在手汗的浸透下已失了原本的模样,但顾清生还是舍不得松开手,直到俞致远生生掰开了这只手,想知道顾清生的手里到底紧握着的是什么。
结果摊开手来只是一张看不清字迹的便利贴,“是写给我的情话吗?”俞致远想不到顾清生还会这么浪漫。
只见顾清生眼角滑落一滴泪,俞致远慌了,“对不起,宝贝,我回来得晚了。最近真的太忙了。”
顾清生轻轻地推开他,自己走到浴室里淋浴,温存过后带给他的不是极致地欢愉,而是全身上下蔓延的苦痛,他咬着唇忍着痛。水雾里的蒸汽让他想要昏厥,可他还是硬抗着走出了浴室。
俞致远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遍,顾清生已顾不上他,沉沉睡去,在睡去的前一秒,顾清生还在想着,她说,她会回来的。
顾清生睡到日竿三头,俞致远已经离开了,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是俞致远这些年在他这里的常态。顾清生早已学会逼迫自己习惯。
顾清生起床为自己准备饭菜,其实他已经很少动手做饭了,但想着米小澜的嘱托,他就想着要把自己照顾得好一点。他希望,等米小澜回来的时候,他可以看起来比现在稍微健康一些。
泪水不知不觉地掉落在做好的意面上,原来一个人吃饭的滋味可以这么难受,可一直以来,他不都是自己一个人吗?他一边吃一边吐,他不断地劝着自己再多吃一点,哪怕再难受,再想吐,都要再多吃一点啊。
微信里米小澜的对话框总会时不时地响起提示音,顾清生每一条都会看了再看,可从来不回复,羁绊这种东西都是从加深联系中产生的。他舍不得删除,便留下她的微信,米小澜有时会发些笑话,有时会发些养生知识,她用一种极其笨拙的方式表达着对他的关心。
米小澜回到家以后便疯狂地对赵明宇围追堵截,想尽快地追要回财款。可赵明宇总爱对她玩一些猫捉老鼠的游戏,她这只笨猫怎么也抓不到赵明宇这只狡猾的老鼠。
随着时间的推移,米小澜越来越焦虑,她越来越担心顾清生的身体。米小澜把顾清生给她的钱都用微信转账的方式退还回去,可是他从来没有点收过。虽然微信上顾清生也从未回复过她任何只言片语,但是米小澜就是知道,顾清生一定在等着她。
抱着这份笃定,她像热锅里的蚂蚁,希望用忙的团团转的方式来暂时麻痹她对顾清生的思念。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梦中萦绕的都是顾清生,米小澜无法解释。
米小澜的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真的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小澜,我觉得你从杭州回来以后,人一下子就长大了。”米小澜的妈妈这样对米小澜说道。
“或许吧,妈”
“在天下为人父母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儿女的开心快乐更为重要,你当初瞒着我和你爸,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去支持你对象的事业,我们的确很生气。”
“我知道错了,妈妈”米小澜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愧疚的眼泪。
“都过去了,妈妈看到你这段时间有多么努力地想要把那笔钱追回来,感觉我的女儿长大,我觉得很欣慰。可是比起那笔钱,妈妈更希望你快乐”
“我知道的,妈”
“可是这段时间,我觉得你很不开心,你每天都很压抑,实在不行,那笔钱就算了。”
“我不是因为那笔钱而难过,我是因为.....我在杭州遇到一个人,他教会我很多,比如坚强,比如善良。”
米母慈祥地看着米小澜,米小澜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可我回来以后,却总是想起他,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真的很想他,妈妈”
“我一直担心你走不出赵明宇带给你的伤害,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米母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接着说道:“如果想他,就去找他,你这段时间一直失魂落魄的原因,是因为你把心丢到那里了。那就去那里再把它找回来。”
“可是妈妈,赵明宇欠我们的钱.....”
“钱什么时候都能要回来,可是爱情是转瞬即逝的事。”
米母的一番话让米小澜恍然大悟,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追讨,可陪伴顾清生的时光却所剩不多,她为自己拎不清轻重而万分懊悔,只要想到,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无人照顾顾清生,她就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