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突然有人上门求见,戴着维帽,周身上下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是谁。
接见的是洪玖。只是不知为何,洪玖连通报都没通报就领了他们进来。
夜安闻言,只是点点头,就挥手让于安下去了。“阿念,允舒还有……师兄和二师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白梵念明白,既然夜安不让她管的事,就不会让她知道,只是她还是想要争取一下,“阿哥,我又不会吵着你的。”
夜安注意依旧在案桌上,落笔快而端正飒爽,“阿念,你先和郡主回房休息吧,明天你还有功课。”
白梵念有些丧气地点点头,拉上白逍可就回房了。
房里瞬间空旷而安静,仅剩翻书的声音,直至被来人再次打破平静。
“臣,拜见殿下。”
夜安一顿,停下笔,把笔扔到笔洗里,“起来吧。米振乾,南诏那边,又怎么了?”
米振乾捂着腹部的伤口缓缓起身,行了一个根本不属于鸣安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国家的礼仪,神情恭敬而恳切,“臣,请殿下回国。圣女离国如此之久,古来从未有过一次啊!还请殿下三思啊!”
夜安揉揉太阳穴,冷哼,眼角微敛,似是笑,却是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尽显冰山美人本色。“国事之上我可曾耽搁?”
米振乾抹了把冷汗,只觉得周围气压低得他喘不过气来,“未曾。”
“南诏是否内乱?边疆是否外族压境?”
米振乾头低低的,“前圣女安定内乱,殿下妙计将外敌大伤元气,国泰民安,并未有乱。”
夜安嗤笑,“哦?帝女犹在,天女镇国,我回不回去重要吗?”
“圣……”
夜安打断道:“我是少圣主。”
“祖制……”
夜安毫不留情地继续打断,“我生母是谁?”
米振乾结结巴巴道:“是……是朝涯圣女”
夜安身子微微前倾,“祖制?祖制可曾规定,圣女之女不可继承圣女之位?”
米振乾“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殿下,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夜安却不吃这套,“有,还是没有?”
米振乾把头压得更低了,咬咬牙,“有。臣知错,是臣多嘴了。”
夜安冷冷地看着他着急补救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
米振乾行了个大礼,有些急切道:“臣告退。”说罢,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一直在外面看戏的人终于忍不住笑了,两手轻轻拍了拍,径直进门,“不愧是有年幼少成之称的风语公子啊,果然厉害。”
夜安眯眯眼,懒懒道:“千、钧、焕、颐,滚!”
千钧焕颐“刷”地展开自己的无字黑漆折扇在胸前摇了摇,仰头“哈哈”大笑。若有人看见千钧焕颐的模样打扮必会想起一句话:有匪君子。
夜安也不管他大冬天扇扇子冻不冻死,轻哼道:“你大老远累死累活地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千钧焕颐勾着嘴,收起折扇,像只狐狸在摇尾巴,“非也非也。老冥王有事要我转告,我才来的。”
夜安闭目养神,淡淡道:“仅此而已?”但用的语言晦涩拗口,正是南诏语。
千钧焕颐笑眯眯的,用的语言也变成南诏语,“老冥王说了,最多三年,他只帮殿下拖住三年,三年后殿下必须回去,毕竟,殿下可是少圣主,需要回去继承圣女之位。殿下可别用忽悠米振乾的话来忽悠微臣,殿下可是明白人,为什么有更好的人不选偏偏是殿下,殿下清楚得很。”
夜安没什么表情,“还有呢?”
千钧焕颐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殿下聪慧。”
夜安挑眉,“是你们自己想要和我打太极的,怪我?”
千钧焕颐收起笑,神色方认真起来,“殿下很清楚。老冥王让微臣转告殿下,若想成殿下所想之事,必要快刀斩乱麻。殿下不会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帝王无情,这点就要做到。”
夜安睁开眼,看着他。
“殿下莫装傻。殿下,不该牵扯上杀手组织,更不应该处处退让夜家,任由他人算计。至于宗回,他母亲被除名了,他就不再姓闻人氏,殿下不应该让他拥有闻人绯期这个名字,殿下,还是心软了。”
夜安看着千钧焕颐的眼睛,“你的真心话?”
千钧焕颐一顿,垂眸,“不是。但是殿下,这只能是我的真心话。”
夜安冷笑,“还真是没完没了的算计了。”默了默,自嘲一笑,“放心,该放手的我会放的,毕竟是条不归路,不属于我的,永远不会是我的,我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千钧焕颐知道自己说完了,但本着这几年来的相处,千钧焕颐真心想要留住这个姑娘的真性情,忍不住道:“你,有分寸的,对吗?”
夜安看向他,一怔,垂眸一笑,“谁说得清呢?这里不是圣雪大陆,鸣安大陆皆是男尊女卑,以男子的身份出现,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赢了,我想要做的事便能成;输了,就会把他们赔进去。”向后靠了靠,“鸣安大陆若非垄断严重,本质上,并不比圣雪大陆差。”
千钧焕颐有些踌躇,“这里,是这样吗?”
夜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千钧焕颐,扬眉道:“所以,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少磨叽。”
千钧焕颐学着她的模样扬眉,“找你帮个忙,找个人。”
夜安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想了想,“你姑姑?”
千钧焕颐摇头,有些黯然,“不是。是我姑姑的孩子,千钧少卿。”
夜安仔细回忆了遍千钧一族,皱皱眉,“到你这一辈,不是颐字辈吗?怎么会取了个卿字?”
千钧焕颐轻叹,“姑姑没能完成任务,反而私嫁外族,本应除名,但耐不住祖母只有一个女儿,死活不肯,就取了个卿字。”
夜安掀了掀眼皮,“难怪,卿字一般指女子,男子用表轻贱之意,这个名字……”说着摇了摇头。闭眼回忆了一遍来鸣安大陆后的所有记忆,眉头紧锁起来,“你……”
千钧焕颐猛地看向她,眼中带着希翼。
夜安无奈。符合条件的确实有一个,韩约。尤其是那双凤眼和千钧焕颐一模一样,而且之前韩约还拿她当挡箭牌,去河中三省找会织锦元绸的织娘,加上他生母的死,就更能确定了。可就算要认,也不是时候啊,韩家正在朝局漩涡中央,这样会把千钧氏牵进去的。
斟酌了一下,夜安还是道:“镇国侯之子,韩约。”
千钧焕颐原先见夜安犹豫,以为她不知道。如今见夜安说得郑重,立刻秒懂,“韩家很乱?”
夜安简约道:“文叶武韩。”
千钧焕颐脸上浮现纠结,闭上眼,神色极其复杂。痛恨、无奈、气愤、高兴、疲惫等等都有,还有一些别的情绪在里面。讽刺道:“姑姑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纠结过后,千钧焕颐还是道:“能不能……”
“等到时机合适我会提醒他的。”
千钧焕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来任性,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在她面前露出最真实的情绪,哪怕明知道,她是君,他是臣,这可能就是夜安的魅力吧。别扭了一下,千钧焕颐道:“谢谢了,朋友——”
夜安点点头,目送他出去。却不想千钧焕颐突然停在门口回头,变回那个狐狸模样,笑眯眯道:“外边的那个影子你还要吗?”
夜安伸向笔的手一顿,凉凉地扫向他,“浮苍留下。”
千钧焕颐仰头“哈哈”一笑,朝某处虚空一抓,把浮苍扔了进来,然后握着折扇出门了。
不一会儿,浮苍悠悠转醒爬起来,摸着额头的包倒吸一口凉气,“*****,竟敢打小爷我!谁啊,活腻歪了哈?”等脏话骂了一堆,浮苍才反应过来他在哪里,愕然看向案桌处,就看见夜安在疾笔奋书,很是认真,不由一脸尴尬,“嘿嘿嘿,我什么时候在这的?”
夜安一脸没空理你的样子,“什么事?”
浮苍这才想起来,连忙道:“有人要我帮忙递个信,大公主希望你能参加这次举办的围猎宴。”掏了掏怀里,拿出一张帖子来放到夜安案桌上,“喏,请帖在这。”
夜安胡乱点点头,表示知道。
浮苍挠挠头,摸着头上的包出去了。
夜安看了眼门外,见没人,停笔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若不是特别熟悉她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察觉到洪玖和墨寒的到来,夜安方收起眼中的笑意,恢复冰山公子的模样,略微抬抬眼,看向他们的目光略带询问。
洪玖没犹豫,拱手道:“少主,几天后的围猎宴,是否要参加?”
夜安没动,眼中却飞快掠过一丝光芒,那模样,就像是权衡利弊的帝王在选择面前徘徊一般。
洪玖偷偷打量了眼就心惊地低下头。洪玖说起来还比白弗大了七岁,成为白弗的暗卫首领前,是当今皇帝培养的皇城九卫里最年轻的七卫首领,掌管负责收集消息的风火营,自然看得出夜安举手投足间像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