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带了户口本,敲了蓝色印章的结婚证,离婚证。
列车行驶非常缓慢,我和恩然并排而坐。
“证件都带齐了吗?”我问。
“嗯。”她的眼睛通红,很显然她也没有睡好。
“怎么办?”
“你离的那么果断,现在来问我!”
的确,离婚前一天我还和她一起去了肯德基。
我们对相而坐,她吃汉堡,我吃烤鸡翅。她还把没有吃完的半个汉堡给我。
“我们是不是太仓促了?”我问。
其实我比谁都明白,我和恩然从提出离婚到办理离婚证也就两天时间。
至于恩然说离婚的次数我是无法数的清楚到底是多少次,但最后一次提出来到离婚只有两天,仅仅只有两天。
“你说呢?”
我对视了她,她眼睛白了白我。
真的想再从她的脸上找到我厌倦的理由,可是却找不到了。她本来就有一副好的容貌,至今仍然无懈可击。
她的家里放着上千封情书,如果她嫁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写情书的里面随便一个,也不会有我这样的待遇。
“要不,我们复婚吧!”
“想得美,哪有那么容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她的话依然高傲,这是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自信,至今也没有削减,还有日渐增长的苗头。
火车需要开八个小时,从江南到山东,从一个以米为主食的地方开到一个整日里以馒头为主食的区域。在我看来,以什么为主食并不重要,关键是对待婚姻的态度。
我和恩然结婚之后,在家里呆了四个月,然后一起来到了嘉兴。我们没有从父母那里学到什么,如果说儿时的影响来看,我们的父母整日里都是在地里忙农活的,他们也都偶尔发发脾气,吵吵架,但一直没有离婚。
南方,开放的城市。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我们看到的只是大家光鲜亮丽的一面,夫妻如何相处却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但总的来说,总觉得别人的婚姻都是幸福的,我的婚姻却是不幸的。我想恩然应该比我感受的更加真切,因为她想走出婚姻的愿望更加强烈。
我们处于没有可借鉴的婚姻里。
加上现在手机的盛行,聊天软件,娱乐软件的增多,于是夫妻间的生活也被悄然剥夺。
恩然累了,她悄悄地靠在我的一侧睡着了。我怕她睡的不舒服,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枕的舒服一些。
火车走过了大片的稻田,然后走进了涵洞,穿过一个涵洞,又是另一个涵洞。直到我看到一片高大的杨树下面是破败的村庄。虽然破败,但却让我觉得熟悉,因为那是我和恩然小时候共同住过的村庄。村庄不尽相同,却异常熟悉。
恩然醒了,看了看自己的姿势,然后马上离开了我的肩膀。
“到了吗?”她揉了揉眼睛。
“快了!”我说。
“哦,快看,那不是我们村吗?”
“不是。”
“但差不多,不是吗?”
“是的。”我的回答很简单,因为我随着家的越来越近,心里便越来越沉重。
“我看到这样的村庄,就想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是吗!说来听听。”
她指了指窗外的距离最近的房屋说:“你看,那个房子是不是和我家的差不多,也是在最南边。记得小时候,我放学回来一出学校门,就能看到母亲在门口和邻居们聊天。她也远远的就能看到我,因为我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嗯,没错,连院子也都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东屋也和你们一样,把东屋当做厨房。”
“应该一样,你不看他们东屋现在都在冒烟了,那一定是在做饭。”恩然现在兴趣来了,她靠在窗户上望着外面,仿佛回到了童年。
她是个不会把心事装在心里的人,所以只有我还在想着如何面对家人的“审判”。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六点一刻。
“你猜这户人家做好饭了吗?”
“不知道。”
“我知道,并且我还知道他们做的什么饭。”
“你就吹吧!”
我没有管恩然,然后继续说:
“他们刚刚做饭。男主人正坐在院子里剥蒜头,然后把剥好的蒜头放在蒜臼里。她的妻子把馒头刚刚放进蒸笼上还放了两个鸡蛋,现在正在生火。”
“说的给真的似的!”
“你不信,你看他们厨房的烟是黑的,那说明正在生火,如果馒头熟了,开锅应该冒白烟,不是吗?那个女主人还对男主人说,等下再捣蒜泥,因为鸡蛋还没熟,她怕蒜泥氧化了,味道太重!”
恩然这时候果然扭过头,那个房子已经很远了。远远看去果然是黑烟。
“就算你是对的,也不一定是做蒜泥呀!”
“那你说他们做什么饭。”我问。这时候我确实绷不住了,笑出来了。
恩然这时候到我嘴巴上拧了一下,我坏坏的笑了。
这时候,恩然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又默不作声了,身体往车窗前移了移。
“怎么了?”我问。
“我刚才忽然想到我们没有关系了。”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们这一次回去是有着另外的身份的,那就是毫无关系的人。但我和她只是说有了没有关系的一张离婚证,其实我们都忘了我们有这样一个证明。
“你哭过吗?”
“哭过。”她说。
“什么时候?”我问。
“昨天。”
“离婚的时候呢?”
“没有,你呢?”恩然问我。
“不告诉你。”
“你肯定巴不得甩了我吧!”
我没有说话,恩然又继续说:
“看你那天签字多干脆,还和工作人员聊天。”
想想那天真是如此,我还向工作人员询问每天有多少离婚的,有没有售后服务,需不需要缴纳手续费之类的话。说实话那时候我是在给自己的伤心寻找一个出口,否则我真的害怕我会哭。
“嗯,回去就说我提的,以免家里人责备你。”我给她说。
“为什么,明明是我提出来的。”她说。
“你不会狡辩,我比你好一点,毕竟我的脸皮比你厚。”
“那不是很委屈你?”
“算了,我已经习惯了。”
“其实你对我挺好的。”
“才知道。”我说。
“我是说一直挺好的,从未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有时候我都想你打我一顿,可是那一天却一直没有到来。”
的确我和恩然不存在任何的打骂,恩然本就是一个不会吵架,不会打架的人,她在这一方面是善良的。
“怎么就离婚了呢?和做梦一样!”
“我们的婚姻是冷战冷死的,不是吗?”
“嗯!”我是同意恩然这句话的。
“你真的很冷,冷的吓人。也许你没有感觉到,可是这种冷难以抵挡,就算是酷热的夏天也能发出透骨的寒冷!”
我自然没有体会到,我梅雨季节之前,也没有过任何的出格的地方,那时候压根也不认识蔷薇,更不认识兔子女孩。我也知道恩然所说的冷一定是指的对于夫妻夜生活的冷。
我属于那种不是很强势的人,特别是夫妻夜生活方面,我从来不强求,完全看心情。
“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想违背任何人的意愿。还记得我们新婚的第一夜吗?我当时是万分珍惜你的,我们疯狂的接吻,当我提出要求的时候,你拒绝了,我并没有硬来,尽管那时候饥渴难耐,但是我还是尊重了你的意愿,不是吗?”
“可是这些年来你对我也应该有所了解,总不能一直是新婚吧!”她说,并且带着委屈的口气。
“本性使然吧!”
“本性,本性让你失去了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
想想也是,但是至今我还是不能跨过那条看不见的鸿沟,去强求她,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做那样的事情。但因为我的不强硬,然后她更加心情不好,然后我再次失去心情。
不知不觉我走进了一个这样的循环,因为自己的不够强势,让她产生生理上的不满足,然后导致心情低落,然后引起了我的冷处理。随着时间的积累,同时积攒出更多的对生活的不满。我在她对生活不满的抱怨中失去了耐心,最终离婚。
我们现在并排坐着,随着家乡越来越近,我们都越来越怕。我是如此,恩然只会比我更加害怕,因为对于母亲她的害怕大于尊敬。她和我靠的更近了,没有说话,但是我从她的呼吸中感受到了一种颤抖,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表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