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如今看着裴晋被夏瓯强拖进门,脚下迈出的步子几乎是虚软的,脸色惨白惨白,嘴角甚至还有咳出的血迹……
她才彻底慌了,彻底知道这些年外面的闲言闲语,不是空穴来风。
七天了,裴洁至今不知道哥哥发病的原因是什么,她只知道爷爷大发雷霆,气得几度晕过去,问夏瓯,夏瓯的嘴巴比什么都实,撬不出半个字,她想问夏江,才发现夏江已经好久没回过裴家,连电话都打不通……
裴洁早就习惯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这家里好像谁都有秘密,唯独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也懒得去管去问,尽自己妹妹的本分,表达了对哥哥病情的担忧,该干嘛干嘛去,仅此而已。她并非冷血,只是这家里没人与她有真感情。
“小宁呢?有消息了吗?”夏瓯问,眉头皱得更深。
裴洁摇摇头:“没有。杜叔叔和老徐在外面都翻了天了,魏雪的家里也去过了,电话也联系不上,杜叔叔现在去YS娱乐,找魏雪的老板和经纪人。”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夏瓯,最终还是问:“那个女人,真的是小宁的妈妈?”
夏瓯知道瞒不下去,点点头。
裴洁无言。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裴宁不是裴晋哥哥的女儿,毕竟他们俩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可是谁又知道呢,两个人身上都有裴家的血液,相像也并不奇怪,何况裴宁从小在哥哥身边长大,长得越来越像也是可以解释的。
这家里的秘密果然只瞒她一个人。
她没有过多的感慨,伸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刘海:“我走了,爷爷还等着我汇报情况,那女人跑不远,爷爷第一时间已经布置下去,出城的路都有人守……”她说着出了神,“只是我们知道得太晚,如果魏雪已经跑出了城,找起来就困难了。逼不得已,总得报警。”
裴老爷子是解放前起的家,手里有些见不得光的人脉,这几十年裴氏做正当生意,用不上这些,但人脉还在,没丢。裴老爷子觉得裴家的孙女居然随随便便就被人骗走太丢脸,坚决不肯走明路报警,或许在他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人脉才更可靠。
她行色匆匆地走了,留下夏瓯在裴晋门前守着。这间屋子是裴先生私人的重症病房,裴家有钱,什么仪器都可以买回家里来摆着,但裴晋的病情一向坏不到这种地步,买这些不过是当时看见夏瓯在看一本医学杂志,对着杂志社的广告图双眼发光。
大约如练剑之人对绝世宝剑有渴求一般,医科生也会对这些神奇的先进的医学设备倍感兴奋。
当场裴晋就说:“怎么,你喜欢?喜欢我就给你买。”
夏瓯吓了一跳,说你知道这一套设备值多少钱吗,几千万!何况我买了也用不上,放在这里纯属浪费。
裴晋笑得漫不经心:“怎么会浪费?说不定哪天我就能用上。”久病之人,大多对生死看淡,可夏瓯的看不淡,非要裴晋把这句不吉利的话收回去。
后来裴晋真的一声不吭就把设备给他买回来了,夏瓯哭笑不得,心想这简直就是暴发户的作风,这设备买回来没地方用,摆着看看能看出个花儿来?他说裴先生,你这样一掷千金,我怎么有种被你包养的情妇的感觉?
这是他记忆里唯一一次同裴晋开玩笑。后来他琢磨着,该把这设备捐给医院,裴晋也不反对,夏瓯前后联系,最近终于刚刚联系到了一家医院,继续这台机器,他都跟医院说好了时间,让他们找专人上门收货。
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就用上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夏江打来的。夏瓯一愣,急忙走到院子里去接:“喂?你在哪儿?”自从上次从裴家出去,夏江就彻底没了消息,他怎么打电话都是不通,每天焦虑地关注着报纸的当地新闻,生怕哪天就在报纸上看到“XXX发现无名女尸”这样的新闻来。
他太了解夏江,不到最后不死心,可一旦死了心,就绝不愿多活。
电话那头的夏江只是沉默着。夏瓯无奈:“你走了之后裴先生就犯了病……七天了,还没醒来。”
夏江终于有了反应,语气里都是倔:“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终究就算我守在他边上,连条狗都不如。还不如滚得远远的。”她语气里有哽咽,可不愿让自己示弱,强忍着把话题转开:“小宁呢?我有点想她。”
夏瓯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夏江在电话那头冷笑:“她比我想得更蠢。”
“她毕竟是一个母亲。”夏瓯说。
“并不是能生孩子就能做母亲的。就好比那个女人……”夏江的声音里彻头彻尾都透着恨意,“在我被那个那人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她连站出来维护自己女儿的勇气都没有……魏雪和她一样,都不配做母亲!”
夏瓯无法再辩解。夏江简单说了两句,很快就挂了电话,她真的就没有再谈起裴晋,似乎真的就彻底死了心。
夏瓯心里有隐隐的担忧,怕她不能活。
她这一辈子都活得浓烈随心,从前跟着那些小流氓混,后来进了裴家掌管精诚文化,都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活,她不欺骗自己。
后来有一次,夏瓯到监里去看夏江,她穿着囚服,素面朝天的模样,头发还像往常那样拢在脑后,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凌乱。探监室里有一扇小窗,那天的夏末的阳光就从那扇小窗照射进来,斜斜掠在她的脸上。
她说,哥,我这辈子都活得随心所欲,没什么顾虑。我想要的,我就敢去争,我彻彻底底地活过,此生不悔。而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无所顾虑,去争你想要的,彻彻底底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