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宋笛见到少女如此的架势，一把抓向她的手腕，附身近前小声说道：“姑娘，你不是一直都在等今天么？你走就是，不要再管了！”
沉沉的语调刚刚落下，二人身的后回廊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嘶杀声和哀号声！
少女大惊，一把挣开宋笛的手腕：“你和十一快过去救人！”
刚要回身向南宫政攻去，十一又冲上来抓住了单陌，眉头紧蹙：“姑娘，跟我走！”
少女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十一，质问道：“十一，你昨晚是怎么痛恨我的，现在你又可以看着他们死了？”
“少爷要你安全离开，宋将军让我护送你，其他人我不管！”
少女紧紧抿着唇瓣，望着十一摇了摇头说道：“今日若是连这些剩下的人都保不住，你要我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在漫天的杀戮和血光之中，身后的暗卫与南宫政的步兵越战越烈，回廊下的妇女小孩已经瑟缩着紧紧抱成一团，渲染成一副活生生的背景。
“跃姑娘！”宋笛上前，已是遮掩不下的焦燥：“你何必呢？换个位置考虑，不是对殿下更有利么？”
单陌蹙着眉眯起眼睛看向宋笛，冷然道：“你什么意思？”
宋笛眼神有些慌乱的垂下头来，低声道：“我没有意思，少爷吩咐过让你走。你走就是了。”
宋笛的身后早已是一片痛苦的哀号与求饶之声，人之将死，特别是这些安逸惯了的贵族们，在经过了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之后再也没有了那一身的傲骨。
“大人！大人……饶了我们吧……”
“大人！你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我家老爷不会和你们作对的！求求您……”
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整个南宫祖的府院一片滔天的血腥，浓湿的内脏味道搅和着跳动的火焰滚滚上升，一股股的浓烟迅速的升腾之后在夜风中渐渐的溃散。一声又一声的房屋梁柱焦灼倒塌之声不断的响起，前院的整个府宅已如风中残烛，随时便会燃烧怠尽。
少女大退一步与二人隔开距离：“宋副将言下之意便是从此以后用不着我了，大家各走各路，再无瓜葛，对不对？”
宋笛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直视少女：“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少爷的意思，宋笛只不过是听命行事。”
耳边不停的响起从回廊传出的哀求和嘶喊，少女双目沉静的越过宋笛的肩头凝视着，双眉越收越紧。
“那好，”单陌淡淡的说道：“从这一刻起，我与你们再无任何关联，我要做什么事情，自是与你们无关。我是去是留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受制于你！”
“你……”宋笛面色突变，已是忍不住的愤怒集于面上。
“我都和你们没有牵扯了，你难道要把我捆出城不可？”少女忍不住冷冷斜瞥了他一眼，随后不等宋笛有何回应，一个弹起直冲南宫政而去。
说是迟，那时快。转瞬之间，南宫政与单陌就已经交手，几招之下便已不可开交，少女招招逼人的架势，让南宫政略占下风。南宫政起初便不以为意，这女子多少也算是个不可得罪的主，这府里该死的人已死的差不多了，没死的也是必死之人。他本无意再与她有冲突，一直以为她此刻应是在穆西原和南宫祖在一起，哪料到她那日下了白鸣的威冲出城门，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又是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杀个回马枪？眼下又看到她这极度愤怒的狠决模样，想必将这些家眷掳来此地定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思考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南宫政一个后旋翻转到少女身后手臂向下一挥，厉声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保全他们吗？别白费力气了！”
‘叮’的一声脆响，少女头也不回，面色沉静腰身向下一弯手臂持刀在身后一挡，冷声道：“我保全他们作甚？你们之间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抻臂，单陌手腕轻翻，逆持剑柄，锐利的剑锋在月下极速的翻出几个剑花，刷刷的声音与回廊里的嘶喊遥相呼应。少女早已无心再去顾及那些人命，亦无力于伤春悲秋，他们会死，这是既定的事实，谁也不可能改变阻止它的发生。
“宋笛！”单陌大声的呼喊道：“如果这些人全死了，你说那些持权的朝臣将军，会不会拥戴李炎的弟弟李度？”
霎时间，宋笛仿若全身坠入冰窖，一层又一层的寒意从脚底噔时升起。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一面，只是眼前这是个何等的绝佳机会，他只是有一丝的侥幸之心，但愿事情不会向这个方向发展罢了。
单陌双目轻眯，南宫政整个人身从身后宏大的阵容中抽将出来，在少女赤红混浊的瞳孔里凝成一个惨白的点，周围的一切瞬间黯淡下去，独独这个白点，分外的不入氛围，简直让她不能容忍这一抹的存在。
横扫，南宫政侧身闪过；下劈，南宫政后弯左旋；前踢，南宫政大退一步……
士兵们牢牢的将这二人围成一个小圈，随着二人招式的进退而忽远忽近，却完全没有任何机会挤进这一对一的对决。
一个不算太长的持久战，由于心头极度的愤怒使得少女呼吸已经有些不稳。周身溢出层层的细汗，掌中本已干涸的腥红此时在汗渍的稀释之下再度开始粘稠，灼烫着她早已沸腾欲裂的心。
这一切本就与她无关不是么？她应该功成身退，阿祖与她撇清恩义，两年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没有那么大的怜悯之心，这两年来，无论是否有她这个人，那些手中没有武器的人们都是要死。
但是今夜这宅院里的人们不同，如果没有她这个人，他们今日会被人拿刀如此指着而无法改变结局吗？
旋身时，少女已经很是吃力，即使是她，在面对一个成年男子，单打独斗总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让她占到上风。薄薄的衣衫在空中翻腾，打出一个个柔美的浅花，后旋的身体在空中看到回廊下的宋笛和十一。他们已经再度和隐卫一起捍卫那些仅存的妇孺……
还好……还好……以阿祖的识人眼力，身边怎么可能会有内奸？
面对连绵不决涌上前的士兵，仅凭他们几人，又如何战斗的过？体力总有耗完的时候，宋笛，十一……
如果你们在此刻最终到了战死也无法保全他们，即使大家全部都死在这里，对于你们一直跟随着的人，南宫祖他会距离他的大业更进一步的。有李度的人马在此刻如此保护着那些朝卧的家眷致死，那么李度不上位，还有谁能？
南宫政长刀一挥，少女一个分神，只觉持剑的手臂瞬时火灼般的刺痛，一股热流从手臂流下，细细的淌过她的皮肤，痒痒的，热热的。
“殿下！”
“如何？”白衫男子在这一声之下突的从软塌上一个坐起，一对幽深的黑眸跳动着急燥的火焰：“申宵！怎么样了？”
“暗卫刚才回禀，南宫政已经带人把南宫祖府上朝臣的家眷几乎杀尽了！”申宵垂着脑袋，慌张的说道。
李墨本就白皙的皮肤倏地变的刷白，瞳孔猛然扩开，噌的一下站立起来：“她呢？”
申宵一怔，吱唔了几声，一颗脑袋垂的更低了。
“我问你话呢，她人呢？！”
申宵抬起头来，小声道：“回殿下，姑娘还在南宫祖的府上。”
男子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身形瞬时一晃。申宵见状连忙起身上前扶住李墨，担忧道：“殿下，您快坐下！”
李墨失神的跌坐回软塌，一双眼睛仍是那般黑亮，却聚无焦点愣愣的盯着前方久久不发一语。
申宵看在眼里，虽然面上没有作出疑问，心里已是十分的震惊。之前李墨让暗卫冒着危险从戒备森严的皇宫潜去南宫祖的府邸查探时，他还在奇怪，一向淡泊如水的殿下，从何时起开始关心那几个皇子之间的事情了？
若不是现在亲眼所见，申宵绝对无法相信。
这样的失神，这样的急燥，这样的慌乱……
申宵曾经从不怀疑，他的殿下此生绝不会有眼下如此的模样。而此刻竟然让李墨将这些全部用实际行动彻底证明了。若是看到李墨这个模样，申宵都觉察不出，那他在李墨身边这十几年，就是白活了。
殿下在担心那个人，不是只担心一点点。在整个帝都处于这样低压的局势下，在整个皇宫已被李炎的人马控制下，在水竹苑已被包围李墨处于软禁之下。殿下他派出暗卫竟然是为了一个女子？
“殿下，要不要派人将姑娘救出？”申宵小心的开口说道。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男子缓缓收回心神，轻轻的调匀呼吸，胸膛缓缓的起伏着，闭上那浓黑的双目，躺回软塌。
“她不会走的。”绵长的发丝从男子身下的软塌垂散下来，反着角落的烛光，暗红的黑亮。
申宵退到一侧，不再言语。
“南宫祖。”
极轻极缓的三个字在屋内被人唤起，这毫无关联的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念出声时却像一个大大的讽刺。
单陌，你当初是如何说的？你不是只想活着就好么，你不是做完了你该做的就会走么，现在，你为了这个人将自己至身死地都可以了？
申宵看到李墨这个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上前一步说道：“殿下，姑娘若是不走，我们将她掳来便是！”
一阵轻笑突的响起，在这死寂的房间内听起来格外的诡异。
李墨抬起手腕挡在眼前：“她都要为了那个人去死了，我救她做甚？”
申宵听闻此言，暗自松下一口气。还好，殿下若是真出手，怕是会惹火烧身。但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却有一股郁结纠了起来。
殿下他……
算了，会过去的。
申宵行完礼便转身退了下去，塌上的男子突的大睁双目猛的直起身来对着申宵大喝道：“申宵，她若是不走就把她打晕了！若是没有机会，只要保她完好无损当场折手折脚也得给我把她扔出帝都！”
申宵大惊失色，实在是万想不到李墨居然有这个念头，连忙转身言道：“殿下……”
“她以为她想为谁死便可以死了？除非我先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