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遭铸大错,便是单陌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今夜格外的漫长,整个帝都仿佛已是一座死城,没有一人前来问津南宫祖的府邸为何会一片火光。
“南宫跃!”男人长剑向左侧大力一挥,森白的剑光刷的一声闪落,南宫政双目眯起厉声喝道:“看来你真是活够了!”
他已不再像刚刚开始那般手下留情,因为他发现这个女子比他想象中要更加难缠。放她走,她居然不走,硬是要拼了命也要护那些没用的人。今夜得见她的这一身本事,对于她的身手很是佩服,但是也不禁为她的头脑感到汗颜!
她难道以为她能救得了这些人?还是她以为还会有第二个白歌前来助她一臂之力?亦或是她认为她就这么牺牲,很值得很伟大?
南宫政的眼神满是鄙夷不屑,无心再与单陌纠缠下去,手中的长剑在身前刷的一声极是利落的旋了半周将二人距离隔开,突然一个收势狠狠的斩向少女的头颅!
身上已有三四处擦伤的单陌眯眼看向那斩落的锋利,本已表现的很是疲惫的身体突的一下乍起向一侧旋身而上,犹如一只被惊醒的凶兽刹那间展露出她的獠牙。诡异而迅速的躲避了几乎不可能逃脱的当头一斩,少女趁势缠身而上,一手持剑,另一臂在空中刷的一抖,袖中的匕首瞬间跌落掌中,欺身加势再度后旋。
寒光显现,下一刻,南宫政半蹲的身体僵住了,从脖颈传来的冰凉触感不用考虑他都知道那匕首是何等的锋利。
“南宫政,下令!”单陌眼神犀利的俯视着眼下的这个男人,虽然他定格的姿势极是诡异可笑,也无心取笑他。刚刚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仿佛镜头回到了几日前在帝都的城门下与白鸣的白日一战,当时也是这般的景况。看来她对于挟持别人还是很有潜力的。
“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南宫政对一旁的领将使了个眼色令人停手,最后视线停在缓缓踱至身前的少女身上。
单陌冷冷的直视着他,径自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不过和你一样,为他人做事。”
“你觉得你应该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么?”少女紧了紧手中的匕首,立时一道浅浅的血线在南宫政的下巴上显现,男人身子突的一抖。
单陌一声冷笑:“被人拿刀指着,你居然还能这么从容。”眼神上下扫了一眼南宫政,续而说道:“别以为你人多,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若不是我觉得拿自己的命换你的狗命不划算,我早就一刀给你个痛快!但是,南宫政,我提醒你,若是你真把我逼到份儿上,让我没活路了,那你绝对也跑不了!不信,就试试。”
“姑娘真是奇怪,”南宫政很快的镇定下来,完全无视脖颈之处的匕首已经将他的下巴划破,目视前方沉声道:“我放你走,你偏不走。眼下这个状况,究竟是谁在逼迫谁?”
“你跟我装什么傻?”单陌的声音很轻,微微侧着头用眼角瞥着南宫政,眼前的这个男人从没让她有过半点的正视,此刻更甚。凑过头去,俯下身轻轻说道:“你想把李炎置到死地,取而代之?”
突然一股夏风席卷着热浪迎面扑来,带起那些腥腻内脏的血腥味道直冲大脑。那些在空气中飘散的死亡之息,让少女突的回想起不久前漫天箭雨的无情掠夺。心下突的一阵紧缩,触目望去,地上那些或许早已僵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堆散在四处,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尸身。一片狰狞的狼藉之景如同那漫天的利箭突的瞬间刺进了她的心里,不是的,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生命有多重要她万分的清楚,但是别人的生命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亦是同样的重要,就算他们注定在这次政变之下献上这一抹血红的刺激,也不应该是在这里,更不应该是由她来带他们来此地。
少女此刻多么的希望她可以与南宫政此刻对换立场,她宁愿做这个持刀人,也好过做这场屠杀的谋划人。
不过是短短一刹那的失神,少女额际的发丝轻轻翻起,飘飞在眼际,将入目的血肉模糊的景况轻轻扯动分裂成片片的狼藉。
南宫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扫了一眼前方遍地的尸首,嗤之以鼻。
她在干什么?她这副模样难道是心生怜悯?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南宫跃,你向来是常年以血洗手的狠毒,在此作戏给谁看?”
少女收回视线,转过头来不屑的看向南宫政:“当然是做戏给该看的人看,你想上位,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突然巨大的哀号乞求之声从被火势几乎吞噬干净的厢房旁边响起,单陌面色大骇,还未将视线转移,紧接着伴随着越来越近的惊叫声渐渐清晰的是从府外永昭大街上越来越响轰隆之声。
即使是隔着这片火海,即使是隔着层层的院墙,即使是有着那样长的距离。那上千的马蹄凶猛而狠狠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势,仍是被她本就已经悬着的敏感的神经觉察到了。
她的双腿似乎都因为脚下土地的震动而在轻轻颤抖了,脑海中浮现着不消片刻这里便会被层层士兵丰涌而进的景象。少女转过头去,那些从刚才响起便没有消去停止的哀号声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偏院房里那些府中的下人们,已被几十名李炎的士兵围成一个小圈。兵士手中的战刀闪着阴冷的寒光不停的挥动,仿佛一个不高兴便会上前刺穿那些下人们的身体,面容阴狠口中出言恐吓着。
“姑娘!是姑娘!”一个刚刚进府没多久的小丫头看到单陌之后,满是绝望与恐惧的眼神突的一下亮了起来,扯着一旁的厨娘奶声奶气的大声叫道:“快看啊!是姑娘,我们不会死了!”
几十个家仆听到此声纷纷向孩子手指的方向望来,立时,本是一团死气幽怨的人群突然迸射出巨大的希望与生气。人们再不是刚才那般战战兢兢如同待宰的羔羊,完全不顾那些团团包围着他们的士兵,人群慌乱,仿若看见了救星一般疯狂的向这边涌来。
少女大惊,唯恐他们的过激行为刺激到那些士兵,奈何自己现在正在与南宫政对持,只能在原地大声的急道:“快别过来!小心!”
“啊!”
一声尖锐的惨叫在人群中乍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哀号声陆续的从人群中冲出。又有几名士兵冲上前控制着人们的燥动。
一排弓箭手突的站出,迅速抽箭搭弓瞄准……
“不要!”少女面色惨白,大步跨出就要冲上前去阻止。
不要……不要再死人了……不要连你们也搭上……
然而那些手持弓弩手握兵刀的士兵,又怎会如她所想所愿听命行事?一排排的寒芒迅速射出,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思索去考虑角度,笔直的寒锋在火势下是根根刺目的腥红,毫不迟疑的射向那些与单陌两年来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们。
做得一手美味甜品的厨娘,喜欢缠着单陌教他认字的小影,性格内向的阿琪……他们四下躲闪着,因为巨大的惊恐而使得面目变得极其扭曲,冲出口的尖叫声已完全不似是出自于人类之口。
“不要!快回去!快回去啊……”单陌疾奔着,冲出喉咙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姑娘!小心身后!”十一在回廊下大声的呼喊道。
正在一路疾奔的少女身势突的一个下坠,一声沉沉的闷哼破喉而出,整个脊背从肩膀到腰际一阵火燎般的疼痛。下坠的身体还未稳势,颈边突的一阵凉风,单陌面色比之前更为惨白,一个侧滚,避开了那要命的一斩。
永昭长街上的铁蹄声愈来愈近,越来越有力。整个大地似乎在她脚下微微的颤抖着,如同一道道催命的灵符,以奔跑不及的速度向这个方向驰来。
顾不得身后的刀伤,少女咬着唇瓣直立起来,紧了紧手中的佩剑,眼神狠狠的盯着南宫政。随着身体的直立,脚下不作任何停留,持剑直上!
无需再多说废话,南宫政现在已经连阿祖府上的人都敢动了,他出自于何目的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又一群人马就快赶来了,她已经没有活路了,而南宫政,就一起来吧!
南宫政面色一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本以为最终拿这府上的下人们来要挟她,会让她软下去,谁知他完全低估了单陌在府上的人心,那些下人一见到单陌便如同见到了希望疯一般的竟然要与战刀抗衡。而眼下单陌那誓必要即使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活的杀势,让他不禁骇然。
但凡在战场上怕死的,总是最先倒下的。
周旋了数招,南宫政一个狠手,左手突的前抻扣住单陌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刻不容缓大力的狠狠挥下!单陌灵巧的迅速低下头来在二人的手臂下一个钻出,眼看就要平安无事的躲开,岂料南宫政的剑势突然凌空一个拐向在空中侧转过来向少女还未钻出的腰际迅速砍去!
乒!
南宫政突觉从剑柄处向上传至手臂一阵撞击,震的半面身子瞬间发麻,沉重的佩剑再也握持不住,噗的一声扎入地面三分之一!
紧接着,从身前响起一阵诡异的骨节错位之响,少女握着的佩剑在这恐怖的脆响之下突的滑落,狠狠的钉进地面。南宫不可置信的大睁着眼睛看着少女钻出的腰身继续向前方扭转!
而他紧紧抓着的少女的手腕,并未脱出……
少女的整个身体仿佛已经与那只手臂彻底脱离,南宫政紧紧抓着的仿佛只是一只衣袖一般,任那抹纤细在空中纵旋了一周!
“你******不活了?!”
一声怒吼在远处的院墙上声嘶力竭的吼起,少女置若罔闻,目不斜视死死的盯着南宫政。
这一瞬,南宫政看到了她的眼睛。
在那旋身的带动下,少女额鬓的发梢有些凌乱的飘起,如此柔软。
与那对兽眸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那未被钳制的玉臂,在空中大张弯起,如同一只振翅的烈鹰透着凶狠之气,手指瞬间弯曲成爪狠狠向男人掏去!
这一瞬,南宫政看到了她的手。
在那振臂之势下,如同极缓的镜头寸寸没入男子的眼眸。他清晰的看到白皙的手掌极缓极缓的弯曲,淡淡的剑茧收入掌内。
然而整个极清晰的套路突然间加快了速度!
男人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清了她的手势!
无名指,小指,完全没有动作。
中指轻挑,其余两个前指瞬间张扩!
“啊——!啊——!啊——!”
伴随着令人耳根发麻的恐怖声响,两个近身相搏的人瞬间分离。
院墙上站立的黑衣男子呆住了。整个府内所有在战斗的士兵定格了。回廊下的妇孺不再尖叫了。府内的下人们不再挣扎了……
少女已经平平稳稳的站立于地面。那被南宫政放开的手臂在身后耸拉着,随着身体的刚刚落定而在风中诡异的摆动着。
少女抬起下颌极缓的向前一步一步的走去,俯视着在地面上滚成一团尖叫不已的南宫政。
冷冷一笑,抬起那只刚刚如同利爪一般的手,温柔的举向天空向上望去。
天空中,圆满的皎月一旁,少女柔柔的面含微笑,稚嫩的小手两指轻捻,一颗浑圆的眼珠与那满月极是相衬。
宛如天空中高悬着两个满月。
除了那血淋淋的眼珠后面粘连的纤维神经和那长长的粘稠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