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卖给她,但不是卖的这匹马……当时街上很乱,小的也是一时疏忽才没注意她牵的是二公子定的那匹……”卖马人指着元书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了泪人儿。
“你个狗奴才——”聂喜一脚就踹了过去。
直踹得卖马人翻了个跟斗。
“你这也太霸道了吧?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知道吗?”元书意几步走过去,挡在了卖马人面前。
“别和我扯什么圣人君子,小爷不吃这一套!我告诉你今日小爷踹的就是他!拿了小爷的钱还敢干出这种事来,我看他是活腻了!”气头上,聂喜口无遮拦的毛病出来了。
“二公子息怒,您的银两已经派人送回聂家去了,聂夫人体谅小的们,替您同意不再追究,二公子就饶了小的这次吧。”卖马人赶紧爬过来,解释道。
亏得他机灵,在高家拿了银两,立马就去聂家将聂喜先前给的银两退了回去,不然如今就是满头官司了。
想着惹起这事的主角,此时也是她站出来帮着说话,卖马人心里不是滋味。
“你看,他已经将钱退给你了,这马现在就是我的,聂二公子还有什么不满?”要不是昨日街上乱,她也不会害得这个人受这一踹,今日事发,她自然要担起责任。
“说得好听!你懂不懂个先来后到!”
“这马我很喜欢,我也能看出它很喜欢我,聂二公子想必先前见过这马吧?要不这样,咱们就让这马来挑主子,如此我也做不得假,你看公平不公平?”
“怎么个挑法?”聂喜明显有些心动了。
聂喜虽是个混世魔王,但此人最讲公平义气,这个提议正中他胃口,故没再扯些歪理,就答应了。
高佑知笑着朝门外喊:“来人啊,将那匹马牵来——”
众人都聚到了前厅外的四方庭院。
西域公主站着元书意身后,盯着她的目光里满含探究。
“你先来,以示公平。”元书意手一摆,作请道。
聂喜讥讽地摇头,示意身后的随从递上一根细棍子,折成一长一短的棍子,一头摆平,再抓住另一头递到元书意面前:“咱们抽签定先后。”
既然他喜欢这样,那她也没道理说不:“好啊。”
说着就伸手去抽了一根。
聂喜张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根长棍:“看来运气在小爷这边,承让了。”
聂喜上前一步,看着这匹令他神魂颠倒的马。
他已经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日日去马场和它亲近。
从不能近它身,到如今能抚摸它的马背,替它刷洗毛发,他着实是用尽了心思。
他不相信,就凭元书意才与它相处两日,就能生出比他还深厚的情谊。
“迎风,来。”聂喜牵过缰绳,翻身上马。
元书意身后有人轻笑道:“你要输了。”
回头一看,是那个女子,正站在稍远的廊下朝她招手。
想了想,元书意走了过去:“哦,大概吧,公主费心了。”
“你怎么知……”予努皱眉。
她不信高家的人敢告诉元书意她的真实身份。
可公主二字已经从元书意嘴里说出来了。
“猜的,”元书意笑道,“看来猜对了,哈哈。”
“既然你知道了,那更好,”予努神色陡然变冷,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唇边挂着得意的笑,“这可是你自己求来的,怪不得我。”
见识过她的出其不意,元书意警惕地躲闪,谁知身边突然围了一圈的人,紧紧围成一堵人墙,从外头看只道是几个人站一块说话,实际上元书意已经被堵得动弹不得。
予努挥着匕首朝她脖子来,元书意艰难抬手挡住了。
“你当众杀我,不怕大宣的律法?”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元书意没能完全控制住予努的力道,下颚已经有冰凉的液体往领口下滑。
“你喊一个试试?看这把刀子会不会就这样捅进去?我一个公主杀一个庶民,你们大宣又能如何?”予努笑得更露骨。
元书意一动不动:“你总该给我个理由吧,西域公主。”
予努手一松,将匕首撤了回去,像个胜利者居高临下地看着元书意:“你知道了我是谁,这一刀你就挨得不冤枉,”予努突然靠近,“你最好今日就消失,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予努后退一步,一个眼神示意,站在元书意身边的人立即四散。
众人都在看聂喜耍着马技,并没有注意到元书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抹了一把下颚,一手的血。
元书意心里轻叹。
这几日,估摸是血光之灾。
这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这一个个的,有完没完。
“嘿——你怎么跑那边去了!瞧见没!这马认的可是小爷我!”
聂喜喜滋滋地叫嚷了一声,心里乐得直冒泡。
“这傻小子,”元书意拿帕子捂住方才被划伤的脸,看了予努一眼,看着那张嚣张的脸,终究是什么都没再多问,朝聂喜那边走了。
走到马下,仰头去看马上得意洋洋的人:“看得出你也稀罕这马,可你当它是玩物,而我当它是上阵杀敌并肩作战的战友,它理应在该在的地方,它的命理应更值得,不该在这个地方陪你玩物丧志。”
聂喜一听这个,满肚子的火气生生压了下去,他得以理服人,他要让在场的人都看看,看看这个出尔反尔的虚伪高家少夫人:“怎么,是输不起了?小爷我可最恨你这种半道认怂的,有种的就来试试看,这马认不认你!”
“行吧,”元书意也不多废话,看着马的眼睛,“你愿跟我走吗?去你该去的地方,找你该找的人。”
马儿睁着漆亮的眼,眼珠子上清晰映照着元书意的脸。
一声凄楚的长鸣,前蹄陡然腾空,马背上的聂喜一个猝不及防摔下马,惹得庭院里的下人纷纷上去扶。
嘶鸣声后,马儿低垂下头,急促地喷着口鼻,元书意笑着给它梳理脖子上的鬃毛,马儿渐渐平息,伸舌头往元书意脸颊上轻舔几下,以示亲昵。
元书意轻抚去这马眼下的泪痕:“没事,我带你去,他不会不认你的。”
等聂喜扶着腰站起来,元书意已经翻身上马,跟在场的诸位道别了:“今日献丑了,不到之处还望海涵,我还有要事去办,还请老爷夫人恕罪!”
高佑知颔首同意:“去吧,兴许还赶得上。”
京城城门。
高景行跟城门上的将军拿了通行证后,带着一队几百人的精兵纵马而出。
元书意险险追上。
“我说,你能不能别一声不吭就出发?不知道要告知一下吗?”
“爹他知道,”高景行松了松缰绳,目光平静,“你也知道。”
高景行身上多加了件鸦黑斗篷,伸出来牵缰绳的衣袖满是泥土,一看还是昨日那件。腰间的长剑不是原来那把,但能看出和她见过那把是同一个匠人制造出来的。
“我是知道,可你临出发也不能这么仓促,一句话都不跟家里说,”元书意小心下马,走到高景行那侧,“你带上追风吧,这名字挺适合它的,听说是这马原来的主子起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高景行看了眼等在二里外的将士:“它早就不属于我了,你喜欢就养着吧。”
2“可它属于你,”元书意拉住了高景行的衣摆,“你不该这么对它,你明知道它认得你,却又知道你不要它了,一直克制对你的亲近,你怎么热心这么对它!”
“你又知道什么!”高景行冷冷一甩衣摆,目光落在元书意下颚的一刀血痕上,“我要走了,你好生保重。”
“难道就因为它是你娘带回来的,你就这么抗——”
高景行一跃下马,揪住元书意的衣领将她死死地攥住:“住口,你不配知道这些事。”
城门边已经投来不少的目光,但高景行周身杀气,愣是没人敢上前。
已经快到极限了,元书意几乎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有人撞开了她脖子上的手。
“你疯啦!什么仇什么怨犯得着要人性命啊!”
是聂二公子的声音。
元书意软在了地上,扶着脖子感受大动脉飞快跳动的脉搏感。
聂喜看元书意瘫坐在地上,眉头一皱。
甩开手里的缰绳,想去拉一把,又想到元书意是个女的,而且这女的男人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呢,怎么就轮到他做这个苦力了?
“还不扶起来!”聂喜看着高景行气不打一处来。
要说他和高景行之间的纠葛可能说上一江河,他都懒得说。
如今是两看生厌,哪儿哪儿不顺眼。
高景行自然也不会有好话:“聂大人怎么还没将你关起来,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高景行你说话客气点!要不是看你爹的面子,小爷我早揍傻你这王八犊子!”新仇旧账的他可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有完没完?”呼吸顺畅了,元书意自己站了起来,伸手将聂喜挡了回去,“你先靠边,我先说。”
聂喜易怒,但看元书意都这副鬼样子了,还能站起来跟高景行叫板,他也就忍下了。
元书意想了想,从手腕上褪下那只木镯,拉过高景行的手,刚好套了进去:“这本就是个男镯,算是护身符吧,一路多保重,家中的事我会打理,你只管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