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不知所起,她想替身边这尊大爷,在高家人都基本齐全在这的时候,站在他身边替他挡挡话刀子,给他顶顶门面。
聂氏脸色骤冷,心下已然不悦。
但作为高家主母,又是在高家众人面前,拿捏住分寸不显怒意也不难:“倒是好一张利嘴,罢了,都回去吧,别耽搁了大爷的吉时。”
说完,眼也不抬就让身边的曲妈妈搀扶着扔下众人回府去了,聂氏院里的几个丫鬟也急急的上前几步,在高景行和元书意跟前福了福礼也跟了上去。
元书意目光追随着聂氏的背影。
披在聂氏身上的薄料丝绸披风缎光浮动。烛光打在那绸缎之上,暗红里晃着银白的丝线,低调中透着大富大贵的气态。
是用银线来绣的……确实是高门大府,这件披风就比她今日穿的那件大红喜服用料要考究得多。
聂氏一走,此刻站在高家大门前的众人里,数高景行地位最高,一时间没人再敢说话。
但也只是一刻,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就破了这个局面。
“大爷,少夫人,封哥儿等着我回去。”
元书意终于从聂氏那背影里挪过眼来。
这一位——嫩粉色的长裙上洒了一大把的红白牡丹瓣,腰间一条素白的带子缠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身,低垂的眉眼下是净白的容颜,脖颈上缠绕着一个赤金的圆条圈子,上面坠着一个平安如意锁。
难道是哪一位小姐?元书意眼睑一动,不对,头上梳的是妇人发式,发间插着一只同样的赤金钗子,上头雕刻的几朵牡丹花错落有致,虽材质单一可一点都不俗。
元书意打量她的时候,她也有意无意的朝元书意看了一眼。
眉眼带笑。
“嗯。”
还是高景行那疏离的调调。
元书意猜不出这一位是高府的谁,微微侧头,桃依不知何时退到了远处,正和谁在说话,这下身边也没人能提点她几分。
这下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于是简单地笑道了声:“自然是封哥儿要紧。”就只笑不语了。
施姨娘走后,其他的女眷也相拥着在高景行和元书意跟前留下几句吉祥话,纷纷跟着往府里去。只是元书意一个都不认识,只能保持住脸上的职业微笑,一一点头。
一群披着各色斗篷的女眷,带着身旁伺候着撑伞挡风掌灯引路的丫鬟,不消片刻就消散在眼前。
方才还站着不少人的高府门前,现在除了立在门边的家丁守卫,剩下的人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
这高家的人际关系……
“大爷和府里的人都不对付?”元书意问道。
身边的人抬手理了理袖口。
“方才不是说我为高家尽心了么。”高景行冷冷说道。
元书意挑眉:“尽心不代表和睦啊,我又没有瞎,这分明就是不和。”
看来高景行在高家这人缘很不咋地啊。
不过,也难怪他待在漠北一直不回来。
听桃依说过高景行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难道是因为生母的关系?
“后悔吗。”
高景行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落在元书意的耳里,这三个字是实实在在的有分量。
后悔,这会儿后悔还能穿回去?
客观事实不以她主观能动性为转移。
“说这话还有用吗?来之安之,徐徐图之,”元书意看着那高家大门上的匾额,笑道,“大爷,你我都没有回头的可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大爷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比我还糊涂吧?”
他们的婚事和皇家牵扯上了,若现在就抗旨不遵,虽然太后和皇上看起来并没那么不讲情面,可她也不能斗胆赌他们会放过她和高景行。
和离的事一时半会急不得。
到底是皇家,和平民百姓是不同的。
“知道就好。”看了元书意一眼,高景行面无表情进了府门。
“嗯嗯知道……”元意朝一边的桃依扬了扬下巴,一道跟着高景行进了府去。
进了高景行的院子,元书意还没觉着怎么样。
但当她一脚踏进高景行屋子的时候,她才惊觉大婚之日还有一件事等着她。
只是……
元书意心中惴惴。
高景行在官帽椅上坐着,正由着一个小厮倒茶伺候。
元书意眉头一皱,放轻了脚步,挑了一张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
“桃依,有什么吃的?”元书意问道。
桃依一路跟着元书意进来,一颗心砰砰直跳,听到元书意突然一问,吓得一个激灵,说话都磕绊了几分:“奴、奴婢去小厨房看看……”说完又朝高景行这边瞧了一眼,才低头转身匆匆出去。
“随便端点就成——”元书意朝着桃依的身影喊道。
作为一个现代人,元书意自然是轻易就能察觉到桃依的小心思。
想着就笑了,这古代的女子,尤其是作为丫鬟的,指望着能一朝荣华,成为主子家的妾氏也算是一条捷径。
不过。
就那个满脸凶相的高景行,也这般吃香?
不是说阎王爷瞧见都要怀疑是不是散落人间的亲兄弟吗?
看来谣言的杀伤力还是不够大啊。
这么想着,元书意不自觉又朝高景行看去。
这么一看,倒是顺眼了一些。
再看看,好像还挺耐看的。
好一会儿后。
元书意不自然的转开了视线。
高景行一早就察觉到了,不咸不淡的喝着茶:“怎么,不多瞧瞧为夫,可就有很大一段时日瞧不上了。”
元书意心下小赧,面上不显,将手里那帕子整了整:“大爷说的什么话,来日方长。”
定是今日事情多,神经麻痹了,才会出现这种视觉失误。
“下去吧,”高景行挥退了小厮,向元书意走来,直到进无可进才停下,负手从上而下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你我之间,只会有交易,千万别生出不必要的情意……”
“如若真的日久生情了,”元书意抬首看进高景行的眼睛,眼角一抹冷笑:“大爷会取我命么。”
“你的命,不用我动手多的是人想要。”
“是吗?我以为头一个就是你呢。”元书意笃定的语气。
高景行的眸子阴冷了几分,随即而来的是浓浓的哀意,别过头不再看她。
高景行撤身往后走了一步,步态僵硬,似要不稳:“到那时……”
到那时,不是他要杀你,而是他不一定能护住你了。
这一句,高景行不愿说出口。
元书意还在等一个结果,谁知等着等着高景行抬步就往屋外走。
“哎——你走什么?话还没说完!”元书意一个箭步拦了过来。
“让开!”
这喝声带着一股杀意,元书意后脖子一抖,本没有站开,但顿了顿,还是放下了手。
算了,他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说出来也并不能保证什么。
“你安心在这里。”撂下这句高景行便毫不犹豫的迈出了屋门。
桃依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房里只剩元书意一人。
“少夫人……”
“来来来,正等着你呢,”元意坐在方才高景行坐过的官帽椅上,轻拍了拍紧挨着的桌面,眼睛盯着桃依手上的食盒咧开了嘴,“哎呀这闻着可香了……”
不等桃依端齐几样小汤面点心,元书意拿着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是什么馅儿的啊?”吃着指了指一旁的碟子。
“肉馅的……”
点点头又指去旁边的碟子:“这个饼是红豆馅的?”
“这个是桃花馅的……”
元书意津津有味的吃着,面上自然。
想想方才那一幕,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元书意哼了一声。
走了也好,省得她让那两个小丫头蹲在外头守着时机进来救急……
这么一想,那两个小丫头!
“竟忘了这——”
元书意刚要唤那两个蹲墙角的丫头出来,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
“少夫人,奴婢们是来伺候您更衣的。”
几个红衣小丫鬟排成一排在门边站着,各人手里都拿着东西。
她知道更衣的意思,但是看着手里最后一个大饼子,才咬了两口:“能不能等等?我这还没吃完……”
“少夫人,定下的吉时不能耽误,您先去更衣,奴婢再去小厨房给少夫人端新的来。”桃依上前解释道。
洗漱还讲究吉时?
“这个给我留着吧,待会儿我再吃。”元书意默默的放下了大饼子。
净房里,元书意站在浴桶边上,瞧着大浴桶里水雾蒸腾,又瞧着围在边上的那几个小丫鬟,尴尬的嘿嘿一笑:“我自己来,你们先出去罢。”
“夫人吩咐,让奴婢们伺候好少夫人更衣。”为首的小丫鬟垂首,不卑不亢的说道。
得了,这是领命而来的。
可再怎么心理建设,她也不能让这么多小丫头看着洗啊。
计上心来,元书意朝净房外喊了一嗓子:“桃依——”
“来来来,你让她们先去外头候着,我不习惯让新来的伺候,你来就可以了。”
桃依看了看那几个小丫鬟,元书意知道桃依是认得那些人了。
“少夫人这里有我,你们在外头等着罢,回头我去回禀夫人。”桃依说道。
那几个小丫鬟见是桃依发话,也不再坚持,给元书意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还是桃依的话有用呀。”元书意笑看过去。
桃依闻言膝盖颤了颤:“少夫人取笑了,桃依怎么能越过少夫人去,您这么说桃依往后就没脸来少夫人身边伺候了。”
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句话,来来来,去后头拿几桶热水过来,这水冷了一些。”元书意说道。
打发了桃依,元书意以最快的速度给身子过了一遍水,等桃依将热水拿过来,她已经穿好了里衣,正在扎外衣的带子:“我洗好了,你把热水放这,让外头的小丫鬟倒进盆里,端出去我泡泡脚,今日给我累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