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不得又被桃依念了几句。
元书意在里屋坐下,舒舒服服泡着脚,别提多享受了。
想必高景行今夜是不会过来了,左右还睡不着,她让桃依去唤了元府那四个小丫头进来。
一个个端详过去,倒都是普通之姿。
“你们可有名字?”元书意动了动脚,手撑着椅子,看向那几个小丫头。
“请少夫人给奴婢们赐名。”
又看桃依一脸平静,并没有意外。
元书意点点头,看着这个身着水绿青衫的小丫头,笑了:“你是管着她们几个的?”
“回少夫人,在元府是奴婢管着她们,如今到了少夫人屋里都听少夫人安排。”
“嗯……”元书意点点头,“桃依你不是给我热了吃的?”
桃依也不是蠢笨的,知道元书意私下有话要对这四个丫头说。
虽然聂氏说过要盯紧,但人家是少夫人,和几个原来府里的丫头说话,她一个奴婢没有权利说不。
“奴婢这就去看看。”
那边屋门一关,元书意眉头就开始皱了起来。
跟前那四个小丫头本也以为元书意是有什么要事要单独和她们说,可桃依都走了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是没见元书意说话?
四个小丫头微微动了身形,元书意眉头憋不住松了松,拿起身边的帕子佯装擦泪:“唉……”
“少夫人……”四个小丫头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还是紧张的凑前了一些。
“唉,”元书意复叹了一声,“这几日你们也瞧见了,我在元府是个什么样的,不知是上吊时出了问题,还是落水时出了问题,我如今呐,这脑子里像有了毛病似的,一日日的竟将以前的事给忘了去……”
透过帕子瞅见那四个小丫头皆是变了脸色,元书意抽了抽鼻子,又酝酿起来:“我真是怕啊,怕哪一日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了,到时可不得让高家给赶回去?我这命怎的这么曲折?才回了元家,立马又嫁了人,眼下又记不清事,往后在高家该怎么自处啊?总归容易让人瞧出破绽去,到时候可不是都得送回去……”
果然,那四个小丫头面色各异,你看我我看你的各自都思揣起来。
元书意撤下帕子,眼里闪烁着水汽,再蹙上眉头,那模样确实是可怜。
叹了口气,理了理手上的衣袖,接着忽悠:“唉,你们若是有想回去的,现在可以说说,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们回去,想来在我的大喜日子里,元府也没人会为难你们。”
只听噗通噗通几声,眼前几道人影悉数跪落在地。
“求少夫人可怜,奴婢只想跟着少夫人,哪里都不想去!”
“求少夫人饶命!”
“少夫人……”
“……”
“你们这又是何必呢……”元书意从一旁的柜子里抽了几张薄纸出来,一张一张的摊开摆在桌上,“这些是你们四人的卖身契,不想回元府也可,卖身契你们拿着,想去哪儿去哪儿,离开京城也是可以的,往后见了元家的人,大可说是我发落了你们,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再为难。”
方才一直给元书意回话的那个小丫头抖着肩,匍匐在地的小脑袋里已经在思量了。
“我也不是诈你们,跟着我往后不一定可同富贵,但一定会患难,你们也应该知道高家不是单门独户,这一大家子的人,我对付她们容易还是她们对付我容易啊?”这话也是真的。
为奴为婢的,命向来不在自己手里,眼下也是个重新开始的活路,她也不想困着她们。
“这卖身契你们就拿着了,无论往后你们是走是留,都收好罢,给你们一晚上时间,要走不用通报我,不走就继续待着,”元书意又从那柜子里拿出几袋银子,放在那四张卖身契上,“这是给你们往后营生的银两,虽然不多,但做点买卖还是足够的。”
每个钱袋里都是五十两碎银子。卖身契和银子都是今日她吩咐桃依找好放在这个柜子里的,为的就是这一会儿。
“少夫人……”那丫头还想再说点什么。
元书意挥了挥手,看着那四个小身影匍匐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别跪了,动不动就跪,往后落下病痛还要不要腿了?拿好自己的那份都下去,想好了收拾收拾明早离开,去哪儿我不过问,你们自己决定。”
那四个小丫头也不敢再做声,乖乖的过来拿了自己的那份卖身契和钱袋,统一给元书意行礼就出去了。
桃依回来就看到元书意已经半躺在梨花月洞床上,像是入睡了。
“少夫人……”桃依轻声唤了一句。
元书意翻了个身看过去。
桃依小心拿着食盒,见她还没睡,抿嘴一笑:“少夫人,宵夜拿回来了。”
却没成想元书意问了一句:“知道你们大爷在哪儿吗?”
桃依愣了愣,直到元书意倾身吹灭床边的那盏油灯,才回过神来忙应道:“知、知道。”
“那就给大爷送去罢,就说我初来乍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权且先给个见面礼吧,”元书意拉下床边的帐子,看还亮着烛光的外厅,还有站在那里的那抹僵直身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礼轻情意重,希望大爷别嫌弃的好。”
“她真是这么说的?”
高景行手一顿,外书房里只在桌案这侧点了双灯,桃依站在离房门没几步的地方,高景行手上那柄长剑剑光凛冽,恰好直照过来,吓得桃依缩了缩脚。
“少夫人是这么交代奴婢给大爷带话的。”桃依战战兢兢的回道。
高景行瞥了一眼桃依还拿在手里的食盒:“是她做的?”
“是少夫人吩咐小厨房做的……”桃依一哆嗦,没敢说是元书意半途不要了再拿过来的……
高景行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剑眉一展,寒气渗人:“我的院里不养满口胡言的奴才,哪来的滚回哪去。”
桃依身子一软,顿时跌落在地。
这下也不管别的了,放下食盒端正了身子就给高景行连连叩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是少夫人晚间想吃宵夜命奴婢去拿了,奴婢回去的时候少夫人说要歇下不吃了命奴婢给大爷送来,还吩咐了那些话,千真万确,奴婢知错了,求大爷宽恕,不要将奴婢赶出去……”
这一刻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若是就这么被赶出去,就这么回到夫人院里,她哪里还会有以前的风光?
她只会成为满府的笑话……她不要回去!
哐当一声,长剑入鞘。
礼轻情意重?
呵。
唇边溢出隆冬霜寒之气,高景行渐渐眯起了眼。
“下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桃依听得那哐当一声后半点动静都不敢发出,这么些年大爷的脾气她并不清楚,可大爷在边戍的功劳她是知道的,此时那些听过的关于高景行的传闻拼命的窜了上来。
高景行冷血无情鬼面魔心,屠城之时一个不留,一个不留啊……
要不……去求少夫人?
桌案后头坐着的高景行着实让她害怕,也只能坚定的抓住最后一个办法。
虽然这件事就是由少夫人让她送宵夜引起的,可是能救她的也确实只有少夫人。
打定主意,饶是一颗心像是坠落进了冰窟,桃依还是没忘了规矩,给高景行行过礼才退了下去。
怎么说,虽然才和元书意相处不过半日,但桃依笃定的相信,只有元书意才能改变大爷的决定。
没有理由,只凭直觉。
月色澄亮,躺在床上的元书意揽着薄被,睁眼看着帐顶,毫无睡意。
屋子里只留了外厅那对大号红烛在持续燃着,执着的占据着元书意余光的视线。
本是有许多事可想可理,但这么一会儿了,她的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
发了长长的一阵呆,她才长叹了一声。
“难道真的是真的?”
难道她真的就是穿越了?难道她真的就要这样每个夜晚都看着这个帐顶入睡?
真的要插手高家的家事?真的要待在这不确定的环境之中?
“真的要独守空房了?”帐门一飘,高景行就躺在了元书意的身侧。
嘲讽的笑意。
没有一丝丝防备,元书意只僵住一秒,接着抬脚就要将突然入帐的人踢出去:“你才独守空房你全家都独守空房王八蛋别想欺负你姑奶奶你给我滚出——”
一只粗糙的大手结结实实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再想挣扎,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逼到了最里侧,背后紧贴的就是坚固的墙壁,双手被另一只同样粗糙的大手牢牢扣住。
“你干嘛!”从高景行躺在她身侧的时候,元书意就看清是他了。
不会是现在又反悔想圆房了吧?她可不同意!
想到打起来不是他对手,元书意暗自着急,要怎么掐了他那些不应该有的念头?
“高家怎么都比外头好,你真成了少夫人后半辈子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不好么。”高景行看着元书意,看那双方才还惊慌的眼,听着他的话渐渐的冷了下来。
“大爷,我一没姿色,二没意愿,三没价值,你上我,难道就为了爽一爽?”元书意今日是瞧见过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的。
巧合得不得了,这副身子的脸和她作为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的脸那是一毛一样,扔人海里淘都淘不出来的那种,他当真下得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