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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父亲上树

刘玉栋

我们都知道老石有一个傻父亲。当然,我们也都知道老石的父亲并不傻。老石父亲的傻是老石的老婆喊出来的。老石的老婆姜丽丽说到公公时,既不叫爸爸也不叫爹,而是喊那个傻瓜,那个傻瓜怎样怎样,那个傻瓜如何如何。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了老石的父亲是个傻瓜。

早晨,我还没起床,老石就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的父亲走失了。说他沿着全市的大街小巷找了整整一夜,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连根毛都没看到,怎么办?老石说完深深打了个呵欠。我听出他的疲倦。我说老石,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石清—下嗓子,说老三你过来吧,大伙商量—下,我给刘相军和马健也打了电话,人多力量大嘛。我说好吧,我一会儿就到。

老石住在旧城区,他们那片儿的平房还没有改造。老石住的街叫布丁街,据说原来算得上是一条宽街,如今就没法看了,再加上练摊的一占,错开两辆小车不容易,所以这条街经常堵。解放前,这里是铁匠聚集的地方,直到现在还有家家户户在墙上挂刀的习惯。老石的祖父是个铁匠,可老石的父亲不是。老石的父亲原先是一个中学教师,是布丁街上的文化人,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变得神神道道,只好提前办了病退,回到布丁街。大家都知道老石的父亲有一些很不好的毛病。老石的父亲提前病退,肯定与他这些不好的毛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都是大家的猜测,谁也不会去问的。

老石的父亲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他活动的范围一般都在布丁街。每当布丁街堵车的时候,你首先看到的就是老石的父亲。他戴一顶油渍麻花的旅游帽,挥动着一面脏不拉几的小红旗,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你别说,老石的父亲一指挥,这路就通了。所以,布丁街一堵车,人们就想起老石的父亲,说老石的父亲呢,老石的父亲怎么不过来?可见,他为布丁街作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但他的毛病也是街上的人都知道的,他最不好的毛病就是黏女人。譬如说有女人打布丁街走过,老石的父亲必然尾随其后,左晃—下,右窜—下,围着女人打转转。如果是迎面走来一个女人,老石的父亲定会撞人家一膀子。再譬如几个女人同着一个小贩买东西,老石的父亲就会凑上去,他也晃着近视眼镜探头探脑,其实他是拿自己的身子磨人家的屁股。为此,老石的父亲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脸上时不时会出现一道道的血印子,还经常有人找上门来骂些难听的。老石很苦恼,他给人家说一大摞好话,赔一大筐不是。他把他父亲关到楼上的屋子里,一关就是十天半月的,可你不能关一辈子吧。老石家的房子是自己盖得那种三层小楼。下面三大间,靠街,借地理位置之便,老石开了一个小百货店,老石的媳妇姜丽丽也不上班,整天忙她的小百货店。小楼的上面有一间房子,外面是一个大平台,老石的本意是想在上面养花种草,哥们儿几个搓个麻将打个牌啥的,可他的父亲得了这样的毛病,老石只好叫他父亲住在上面,以免影响他店里的生意。

我到老石家的时候,刘相军和马健早已经来到了,他们正坐在屋里喝茶。我们几个是多年的牌友,如今早已变成朋友。姜丽丽正忙着给一个孩子拿泡泡糖,见我进来,龇牙一笑,说进去吧,都在屋里呢。我稍微呆愣—下,我发现姜丽丽今天打扮得特别像回事儿,那香味儿直往你的鼻子里灌。我正琢磨着用个什么词夸她一句,这时候马健在屋里喊我。我看到这小子板寸头下面的白脸又肥了一圈儿,一根手指头那么粗的黄灿灿的金链子缠在肉乎乎的脖子上。马健现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总经理助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但比起原先来他确实胖了许多。老石看到我进来,朝一把空椅子挥挥手,示意我坐下,他的脸色很不好,他只是朝我摇了摇头,嘴角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说老石,你别太着急,大伙都出出主意,看看有什么法子:刘相军说:要是他早就这样消失了,那再好不过,傻傻瓜瓜的,还尽给你丢脸。马健说:刘相军,你他妈的可别这样说,他再傻也是爹呀。刘相军说:要不这样,你们弄一个牌子,上面写一个寻人启事,挂在我那“优秀出租车”的牌子前面,我绕着全市的大街小巷转上他一天。我说:这倒不用,我看还是先给晚报的王成果打个电话,让他在晚报上弄个寻人启事。姜丽丽提着两包西瓜子走进来,她说:那得要钱吧?我说:钱可能要收一点吧。姜丽丽说:哎呀,晚报的广告费贵着呢。她朝我一笑,说:你们吃瓜子,边吃边聊。

这时候马健的手机响了。马健忙掏出手机来,皱着眉头看。老石说:马健,有事你先忙去吧。马健说:没事,操,这个小娘们儿整天黏着我,你看这才几个小时没见我,不管她。哈,兄弟们,手机报来信息了,股市又牛了,全线飘红。马健是个老股民。马健边说着边噼啪着摁他的手机。刘相军把鼻子都气歪了,他心里无法平衡,股市很熊的时候,他请教马健,说马健你是做生意的,炒股炒得又好,如今股市触底了,触底就要反弹,你给我分析分析,让我也买点股票挣点钱。不分析倒好,马健这么一分析,吓得刘相军没敢买。刘相军开出租车,挣的是辛苦钱。钱生钱不容易,要慎重,马健告诫刘相军。结果呢,钱都让马键这样的人赚去了。所以马健一提这事,刘相军就生气,他把茶杯使劲一墩,说:马健,叫你干什么来了,你他妈的眼里净钱,你这是要钱不要爹。马健觉察出点儿味道来,呵呵一笑说:说得好说得好,相军,这叫上纲上线啊,你接着说,接着说。姜丽丽好像听到了股市啥的,她几步跑进来问:马健,快告诉我,“胜利”涨到多少了?十二块多吧,马健说。姜丽丽掐着手指头算,回过头来对老石说:不得了了老石,你还不快去抛了,咱手里一千股呢,买的时候一共才花了七千块,你可以赚五千多块钱,太好了太好了。姜丽丽差点蹦起来,她激动得小脸通红,乳房上下起伏。老石说:等等再看吧,现在还在涨呢。姜丽丽说:还是早抛好,剜到篮子的才是菜。姜丽丽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外面有人要买东西,姜丽丽只好走出去。

天开始热起来,马健的汗襟已透出斑斑的汗迹,他正跟刘相军吹得热闹,说他的房子已经卖到一万多了。操他妈,这人都变态,你价格越高,他越买。老石打开空调,又从冰箱里搬出西瓜。老石说吃吃,这天真够劲儿。马健首先托起一块,啃一口说:不错,沙口,味正,肯定没用膨大剂。他看到老石光让别人吃.自己不吃,就说:老石,你也吃呀,不是我说你,你也太那个,刚才刘相军说得虽然难听点儿,但我仔细想想,还是有些道理,你说他老人家这几年折腾你也够劲了,吃喝拉撒不说,就说人家大姑娘小媳妇指着你鼻子尖骂街的时候,你心里好受吗?所以我说,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反正你找了,找不到有什么办法,你说对吧?马健说完拿眼瞅我。我说也是,老石,反正咱尽力去找,找到更好,找不到也就这么回事,到派出所备个案就得了,像老爷子这个样子,还不如找不到好,这话难听,老石,但我这全是心里话。

我们三张大嘴不把门,七嘴八舌地劝老石,中心意思就是说,找不到更好,老石你就清心了。老石看上去心情也好多了。他说:哎,我有苦没法讲呀,要不是这房子,姜丽丽早就跟我拜拜了。老石吞吞吐吐地还说了些有关他父亲的事儿,说的不是他父亲的那些糗事,是说他父亲多么多么的不容易,母亲死得早,父亲又当爹又当妈,把他和妹妹拉扯大,妹妹可倒好,大学毕业后找了个南方人,远走高飞去了深圳……老石说着,我们听着,心里还有点儿不是滋味,觉得老石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活得也不容易,并且为我们刚才说过的话感到羞愧。最后,老石长吁一口气,说:今天大家难得一聚,喝一点啤酒吧,边喝边想办法。

我们就开始喝酒。嘴对嘴,手把手。姜丽丽给我们切了些火腿,又弄来一只真空扒鸡和一些香酥花生米啥的。她看上去心情不错,一会儿忙外面,一会儿忙屋里。姜丽丽穿着一件火红的真丝短袖上衣,上面的开口很低,她弯下身子往桌上放东西的时候正对着马健。每到这时,马健的眼睛就发直,特别是姜丽丽给他满酒的时候,这小子几乎把脸凑上去。刘相军嘴里嘟哝着什么,他可能是怕老石发现这事儿,忙跟老石聊些不疼不痒的话。老石始终低着头,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既看不出他的悲伤,也看不出他的高兴(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按照我们三个的说法,那老石应该高兴才对)。我说:老石,你考虑一下,如果在晚报登个启事,有没有这个必要呢?老石想想说:我看行不行的,你先给你朋友打个电话问问。我说好吧,你们先喝着点,我去打个电话。说着我站起来。

老石的小商店里有公用电话,放在卖小商品的玻璃柜台上。我走过去的时候,一个年龄跟姜丽丽差不多大的女人正在跟姜丽丽说着什么。她抬头瞥我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她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样子很诡异,但我从那个女子的眼睛看出她是兴奋的。我拨通了晚报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的,我说我找王成果。她说王成果不在。我说王成果他干什么去了。她说她也不知道,她说她好像这两天都没看到他。最后我问她:如果在晚报上登个寻人启事,大概要多少钱。她说她不知道。你问一下广告部吧,说完她嘟囔几句,就扣上电话。我听出她好像是说怎么这么多寻人的。

这时候,姜丽丽在旁边拽我一下,说:老三,你能写会画的,不妨写个寻人启事,我到对面打印社里打一打,复印个十份八份的,你们走的时候,顺便在周围的电线杆上贴—下,大伙也算尽了力。旁边的女人不住地点头。我一听,这个主意倒不错,便说:拿笔来,我这就写。

马健在屋里喊我:你捣鼓个球,还不进来喝酒,我们一瓶都下去了。姜丽丽一边找着笔,一边说:马健,你个王八蛋,光知道灌那马尿,看我一会儿进去,非把你放挺不可。马健说:嫂子,你不用进来我就挺了。姜丽丽把笔递给我,哧哧一笑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写好的寻人启事交给姜丽丽。姜丽丽和那个女人一看,接着就大呼小叫起来,哎哟,不愧是舞笔弄墨之人,你看写的,你看写的,多清楚多明白……在两个女人火辣辣的目光下,我好显摆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露出一副小菜一碟的样子。姜丽丽推我腰一把,说快,快喝酒去吧。我说:别忘了复印上一张照片。

我回到屋里,马健他们已经喝掉半箱啤酒。马健说:你干什么去了,罚一瓶,快喝。我说我写了个寻人启事,嫂子打印去了。刘相军摇摇头说:那玩意儿没用,不过话说回来,这都是当小辈的一片心,这样吧,回头我带上一些,晚上跑出租时顺便发发送送。来来,喝酒,老石说着,一仰脖,咕咚咕咚下去半瓶,喝完“砰”地把瓶子往桌面上一墩,重重地叹口气。马健说:老石,刚才我说的那事你再想想,这是现实问题,光回避不成。刘相军说:你他妈的说起来简单,这是再找个妈呀,你得伺候好啊。马健说:找个妈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强吧,今天跑了,明天丢了,时不时地还让人家找上门来骂一顿。

这时候老石摆摆手,说:兄弟们,不是没人给他介绍过,人家女方年龄稍大点儿吧,他还看不中。我们都同时愣了片刻,突然,马健一口酒从嘴里喷出来。这小子扭头跑卫生间去了。

不一会儿,姜丽丽扭着身子走进来,手里晃着一张纸,说你们看看,这样行不行?马健拿过去一看说:不行不行,照片太模糊,这看上去哪像老爷子,整个历史课本上的一个人物。刘相军接过来看了半天,说这写得有点简单了吧,比如老爷子脚上穿着什么鞋子,胡子的长短,眉毛的浓稀,鼻子的大小,都得说一说;对了,老爷子喜欢指挥交通,说不上正在哪里指挥交通呢,这也得写一写吧。我正想说两句什么。这时候,一直低头喝酒的老石挥了挥手,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跟姜丽丽说:你看着弄就行了,反正啥事都是你说了算。姜丽丽一听不愿意了,杏眼一翻,说:姓石的你什么意思,你哄鸡啊还是撵鸭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好心变成驴肝肺咋的,他妈的那个傻瓜,我早就受够了。说着就要往老石跟前扑。马健一看事不好,急忙站起来,双手掐着姜丽丽的胳肢窝,便把她托出去。老石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脸色涨得通红。刘相军说老石你别着急,一切都会过去的。

马健半天都没有进来。我们仨坐在屋里,谁都不说话,酒也没心情喝了。只听到墙上的石英钟“咔、咔”地响个不停。我抬起头,瞅了眼石英钟,时间已过了中午十二点。

这时候,有一个老人在外面喊老石的名字。老石答应一声,还没等站起来,那个老人便急乎乎地走进屋,说你们没看电视啊,电视上刚才播一个老头爬到一棵大树上不下来,公安局都去了人,那镜头离着远,晃了两下子,我也没看清,可我咋觉得那个老头像你爹似的呢。

老石一听,呼一下站起来,连问几个在哪里。老人说:我听着像是在南山公园那块儿。我们叽里咕噜,来到街上打出租车。马健提着裤腰带从店里跑出来,说你看你看,我这泡尿还没尿完,就来了新情况。

出租车还离着很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棵大槐树下面,有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停在旁边,还有110警车、120急救车和电视台的采访车。马健说:呦,树上要真是老爷子的话,这一不小心成名人了。刘相军说:闭上你那臭嘴吧,不管咋说,人找到比啥都强。

这棵树至少有十几米高,枝叶茂密,树冠庞大,不到跟前根本看不清树上的情况。我们下来车便往树下跑。一个警察伸胳膊拦住我们,说:你们干什么的?老石说:我找我爹呀,我爹走失了,我看看树上是不是我爹。警察一听这话,便不再拦我们。我们来到树下,昂着脖子往上看。在树冠中部的一个树杈间,果真蜷缩着一个老头,他穿着一件白汗衫,手里还攥着一面小红旗,透过高度近视眼镜,正瞪着惊恐的眼睛朝下面看。老石一看,二话没说,“噌”的一下蹿到树干上,撅着屁股就想往上爬。被旁边的警察一把拽下来。老石说:那就是我爹呀,我得上去把他弄下来。警察说:先别忙,你再看看,你爹上面那个人你认识吗?

上面还有一个人?我们都很吃惊,于是昂起脖子,把目光拉得更远。果然,在老石的父亲上面大约两米高的一个树杈间,还有一个人蜷缩在那里,双手紧抱着一个较细的树枝,脸贴在上面,随着树枝的晃动,身子好像也在晃动。这是很危险的,因为接近树顶,树枝较细,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尽管看不清面孔,但能看出来是个女的,穿着一件跟树叶的颜色差不多的绿色短袖衫。

老石瞅了半天,摇摇头说:好像不认识,我看不清她的脸。

警察问:你父亲什么时候走失的?

老石说:昨天下午,我找了整整一夜。

警察点点头,笑笑说:恐怕在上面待了一宿。早晨就有人发现了他们,我们接警后早就到了,一看这情况,又通知了消防队,你看,消防车也早来了,可你父亲他不配合,情绪很激动,我们怕出什么差错,不敢轻举妄动。你来得正好,赶快跟他交流交流。

老石的双手放在嘴上,撑成喇叭状,仰着脸喊:爹,是我呀,快下来吧,回家了。老石的父亲挥着小红旗,指着头顶喊道:她不下来,我不下去。老石说:你先下来,她才能下,你挡着人家的路了,你怎么指挥的交通啊?老石的父亲说不,我下去她就跑了,我不下去。老石说:快下来吧,她还能飞了吗?

马健喊道:叔叔,快下来吧,布丁街又堵车了,都等你回去呢。

老石的父亲抬着脸往上瞅,他不再理会下面的声音。我们大眼瞪小眼,最后一起瞪旁边的警察。警察说:怎么办?事不宜迟,他们在树上的时间太长了,年龄又偏大,如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老石说:这样吧,让消防车过来,我上去,他是我爹,我知道怎么办。老石露出一副很坚定的模样。

消防车伸出橘红色的钢臂,缓缓地把老石托起来,老石旁边,还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消防队员。他肯定是给老石打下手的。随着树枝树叶哗啦哗啦一响,老石的父亲变得暴躁起来,他昂着脖子,扭着身子,挥着旗子,嘴里还骂着老石的小名。

我们都很担心,担心老石的父亲从树上掉下来,或者他再往上爬。如果他爬到那个女人坐的地方,树枝肯定要断的。可是,随着老石慢慢地靠近,老石的父亲也慢慢地软下去,他两手攥着树干,佝偻着身子,缩着脖子,把头夹在两只胳膊之间,耷拉在下面的两条腿也不自觉地抖动起来。他说:别打我,别打我呀。声音中带着由于恐惧所产生的颤音。声音不大,但树下的人还是能听得见。透过晃动的树叶和老石父亲的腋窝,在那副高度近视眼镜反射过来的光中,我似乎感觉到丝丝寒意。

突然,树下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原来老石已经把他的父亲抱在怀里。老石的父亲蜷着瘦小的身子骨,双手捂着脸,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老石和他的父亲快到地面的时候,刘相军和马健跑上去,一人提一只胳膊,把老石的父亲从老石怀里提出来。老石的父亲耷拉着头,如同一个罪犯似的,夹在刘相军和马健的中间,一动不动。警察分开围观的群众,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提着担架扑上来,眨眼的工夫,他们便把老石的父亲放倒在担架上。这时候,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掌声,那个坐在树端的女人也被消防队员解救下来。她的双脚一沾地面就骂起来:那个臭流氓,那个老不要脸的,那个下三滥,那个挨千刀的,那个乌龟王八蛋……这个女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长得还有模有样的。警察问老石:这个女人你认识吗?老石盯着这个女人,目光有些散乱,他摇摇头,又摇摇头,他好像想起一些什么事情来。

电视台的美女记者跑过来,把话筒举到老石面前。这位美女记者我们都在电视上见过,今天一见到本人,觉得比在电视上还有气质。让我没想到的是,老石一见摄像机镜头,眼泪“刷”一下淌下来。他先是说了一堆感谢的话,感谢电视台,感谢公安局,感谢武警消防官兵,感谢120急救中心,感谢各位朋友。老石抹了一把眼泪,说他的父亲年纪大了,偶有神志不清,自己没看好父亲,让大家虚惊一场,非常不好意思。美女记者问: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她吗?她为什么也爬到树上去了?老石又抹了一把泪,说这个女人他虽然不认识,但一看到她,他就想到自己早已去世的母亲,她和母亲长得太像了,父亲肯定是错把她当成了母亲,才一路追到这里来的。老石红着眼圈说:我一定要向这位女士当面解释清楚,取得她的谅解。

我发现,这位美女记者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她把话筒从老石面前挪开,放在自己嘴边,说道:各位观众朋友,事情的来龙去脉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个事情的本身是非常危险的,还好,两位老人成功地得到解救。让人想不到的是,事情的背后,还蕴藏着这么感人至深的故事,一位神智偶有不清的老人,遇到一位长相酷似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的女士,竟然追逐十多里路,还爬上一棵十多米高的大槐树。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可见爱的力量之巨大……

这位美女记者嗓音美妙,解说得非常投入,最后,她侧过身子,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老石说:祝福这位石先生,恭喜你的父亲失而复得,祝愿你的父亲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老石瞪着红肿的眼睛,仰着一张憨厚的脸,不断地点着头,说着谢谢。

马建说:我操,能爬上十米高的树,身体能不健康吗?

刘相军说:吃饭倍儿香,身体倍儿棒,还怎么来?

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晚报的王成果。王成果张口就问:老三,你找我了?我说:成果,你过来一趟吧,这里有个素材,倍儿棒。

(《作品》2011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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