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萧北炎的命令,虽是在有些紧绷的环境下,影卫还是心中一喜。
前几年,王爷对体内的寒毒根本不怎么在意,任底下人心急如焚,他也总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跟着他久了的老将领私下都说,看王爷上战场时那不顾一切的劲儿,这位爷怕是真没拿自己性命当回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安瑶姑娘出现后,他已经主动吩咐了两次,加紧寻找刺莲。
影卫们真巴不得把安瑶当神仙供起来了。
安瑶自不知影卫们的这一点私心,难得出来一趟,却牵扯上了无辜的性命,这让她心中颇有些沉重。待验尸的结果差不多,应当再无遗漏了,便要和萧北炎回去。
萧北炎看出她心情低落,回府的途中便弃了马,陪着她坐上了马车。
安瑶面容沉静,开心时那眉飞色舞的小样儿完全见不着了,眼角眉梢都带了一点沮丧。
萧北炎捏捏她的耳垂:“难受了?”
安瑶叹了口气,点点头,也不避讳,轻轻地靠在了萧北炎肩上。她向来是活力满满的,哪怕几个月都被困在靖王府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也能活得有滋有味,笑得眉眼弯弯,于是难得的一次低落时,便格外惹人怜惜。
反正,自己是绝不想看她皱眉的,萧北炎想。
他自己都为心中这一下子冒出来的念头有些惊奇,却又那么自然而然。
靖王殿下难得尝试着安慰人:“你大概不知,这摄魂不是片刻之间能完成的,需有人与目标长期接触,试探、寻找他的弱点,再一点一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他。”
“所以这人,看起来是因你我今日之行而死,实际上,怕是早被人控制了的一枚棋子,在尽心尽力地‘扮演’着正常模样罢了。他的性命本就捏在幕后之人的手上,随时都能因对方一个小小的目的而死去……那人有这样的本事,整个京城不知还有多少被控制的人。”
“本王保证,一定尽快将那人揪出来,也会给死者家人一个交代。”
安瑶静静地靠在萧北炎肩头,听着他一字一句认真的分析,心中一口浊气慢慢地吐了出来。内心的歉疚依旧未散,精神倒是振作一些了。
“日后一段时间,我想在靖王府闭关,尽快把身上的咒还是蛊什么的弄清楚。”她的神色渐渐坚定。
不管身上到底有什么蹊跷,终归是埋了一个定时炸.弹,得尽快排除才是。在那之前,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不论是连累了无辜之人,还是伤了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她绝不愿再看见的。
“成,那为了能再带你出府玩儿,本王可得日日催着周舒砚和木先生……”周舒砚轻笑了一下。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急雨般响起,瞬间由远而近。待到得近前,又倏然减速,停下了。
勒马声未定,便听有人翻身下马,隔着车帘喊了声“王爷”。
声音甚是焦急。
萧北炎一把掀开车帘:“何事?”
“太妃……太妃娘娘,上午开始便身体不适,就在方才,忽地晕过去了!”来人是西宫的护卫,神色焦急,看那满头大汗的模样,显然是一路飞奔过来的。
萧北炎的手猛地一紧:“太医呢?太医到了吗?怎么说的?”
“当值的苏太医和何太医都在诊断,方才顾太医也赶到了……试了放血和针刺……暂时并未见效。”护卫报告。
萧北炎的呼吸一下子重了起来。
“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安瑶伸手覆在他手背,发现男人向来沉稳无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内心不由地叹口气,母子连心,哪怕瑾太妃做过让萧北炎寒心的事,一听说她出事,萧北炎还是会焦急无比的。
亲卫见势,早便将他的乌云盖雪牵了上来。萧北炎转头,眼睛雪亮,看这安瑶有些犹豫:“你……”
“我自己回府便是,光天化日,又有那么多人护着,还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当众劫人了不成?”安瑶示意他尽管走,“你快去西宫,万一……”
顿了一下:“把木先生带上吧,万一有人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手段……”
按说,西宫虽是皇族疗养度假兴致的地方,但戒备也足够森严,萧北炎抓得又紧,不大可能有歹人轻易混入。但这个节骨眼实在太巧,有人都光明正大地来跟踪她和萧北炎了,难保不会有人被控制了对瑾太妃下手。
萧北炎显然也是担心这一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飞身而起,落到了马背上:“木先生,劳烦您与我走一遭,赤影青影,护好马车,她出一点问题,我拿你们试问!”
周舒砚也打马上前:“放心吧,我也会送姑娘回靖王府的。”
两名影卫,四名亲卫,加一个周舒砚,萧北炎一点头,一抖马缰,与西宫的护卫一道,匆匆飞驰而去。瘦削的木先生坐在其中一人的身后,低调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安瑶掀着窗帘,看萧北炎打马而去的背影。明明那背影还没消失,不知为何,她却升起了一种世界忽然空旷了的感觉。
“怎么?这一会儿的分别都不舍得呀?”周舒砚骑着马,嬉皮笑脸地对安瑶说。
他骑马和萧北炎不同,萧北炎骑在马背上,腰身永远笔直,若非必要,目不斜视,整个人就像一把锋锐的刀,随时准备出鞘。而周舒砚,则是晃晃悠悠,笑意盈盈,活脱脱一副世家公子样儿。
但他吊儿郎当归吊儿郎当,与安瑶的距离却把握得刚刚好,没正形中透着骨子里的君子端方。
当然,嘴上仍旧是欠的:“啧啧啧,这热恋中人的黏糊劲儿呐,真是要不得……”
马车绕过闹市,得得地向着靖王府走。年关将近,到处都是人,车驶得有些缓慢,亲卫们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后眼见靖王府已经遥遥在望,心下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们目下走过的这条街上多茶馆酒楼,近期似乎来了些杂耍班子,因着节目新颖,颇受欢迎,于是整条街都是吹拉弹唱的伴奏声,和着场内的阵阵叫好声,应当是有人表演了什么高超的技艺。
安瑶一个人在马车上闲着也是闲着,便好奇地往外看了两眼。忽地便见人群中,一双幽深无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只这一眼,便觉天旋地转,浑身都失了力气。
而也是这一刹那,所有给杂耍伴奏的吹拉弹唱声,像潮水一样涌向了她的脑海,越来越响,越来越沉,似乎形成了一个又大又深的旋涡,即刻便要将她淹没。
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咚”的一声,一个似拨浪鼓的声音在她耳膜上重重敲响。
安瑶又是一阵心悸,全身的冷汗疯了一般地往外冒,但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