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门口一大早上就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些难受的身子都抬不起来的百姓,店里的伙计给他们俩一人拿了一个面罩,张唯礼匆匆带上就赶去老医师那边询问情况。
那医师刚把完一个脉,见他过来了赶紧将这里的情况汇报:“家主,以老朽浅薄的见识,这就是痘疮无疑,我先给他们开了....”
医师还没说完,张唯礼看见了被人搀扶着冲进来的张有,于是示意了一下医师把药方拿去跟张有说。
“怎么样了老伯。”
“就目前的症状来看,应是痘疮,我让那些症状稍微轻一些的人回家用黑大豆、绿豆、赤小豆、甘草煮食喝汁,症状稍微重一些的得内服和外敷一起,并且时常注意不能外出吹风,饮食上也要有忌口,但隔离工作还是有所欠缺,收效甚微。”
“药方给我看看。”
医师将手上写着药方的黄麻纸递上去,张有接过仔细看了看,药材和斤两都无误,是常见的治痘疮的处方,遂把药方还给了医师,他见张有没话要说了,忙坐回位置上给一个呻吟连连的老妇把脉。
张唯礼走到张有身边,神色严肃的盯着乱哄哄排着队伍的人群,小声耳语:“这传染病来的太突然了,可以说是一夜之间就到了现在这程度,我怀疑是人为的。”
后者没有接他的话,伸手拦住了一个刚抓完药的年轻人。
“打扰一下这位小哥,敢问你家住何方,家中有几口人啊?”
“家在城东方向,家中还有老母和妻儿。”
张有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长出来的东西以及大致的体征,能确定就是痘疮无疑,只不过妻儿老母都是体弱人士,若是这贸贸然的回家去,怕是她们也会被感染。
“小哥是什么时候有的症状,之后还与谁接触过?”
“昨日夜里发现的,今早便赶来了医馆,只与妻子接触过。”这年轻人倒也是配合,张有问什么他答什么,回答的也算是清晰,少了许多弯弯绕绕,可眼下这放人也不是,不放人也不是,只好看向张唯礼。
张唯礼此时却不在自己的位置上了,没过一会一群张家侍卫将门口弯弯曲曲排着队伍的人群围了起来,形成一堵弧形肉墙,吓得边上没有生病的人都不敢靠近半步。尘封已久的药房后门被打开,落了张唯礼一脸的灰。
听见这动静张有就知道张唯礼想干什么了,站上一边的小凳子,扯着嗓子跟屋里屋外的人喊到:“各位,我是这药房的主人,也是张家后人,你们得的不过是小病而已,只需稍微医治就可痊愈,请各位放心!不过这种病症传染性强,如果家里弱小不小心被感染的话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还烦请各位近几日先留在我这药房之内,不要出去与人接触了。”
老百姓们一听是张家后人发的话也就放心了些,个个都响应表示愿意隔离,这也让张有和张唯礼放下了心,原先怕就怕在这些老百姓不听劝告,执意出门接触,到处传播疾病,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现在,请各位仔细回忆一下从发现病情到现在有没有和人接触过、和哪些人接触过,如果有的话赶快到柜台找刘掌柜写一份名单下来,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被传染,我们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诊断和保护。”
此言一出,众人皆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和回忆,挨个去找了刘忻次要纸笔写了名单,张有看见大家都这么配合,长出一口气,跳下板凳走到后门去,张府的人已经开始对这里进行清扫和整理,陆陆续续的搬了好些生活用品进来,张唯礼负手站在门槛边上看他们前前后后的忙活。
“这些家丁都确认过了吗,都是上一批痘疮患者里的吧。”
“嗯。”
“走,去里屋看看。”
这药房从正面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平房,其实不然,穿过柜台后面的药墙其实有一道玄关,玄关后面有一道门,门后是一个两层楼高的建筑,没有多余的摆设,除了楼梯就是床,不过这门也是尘封了许久,张有都快忘记了这扇门的存在。
当年主母怀张唯礼的时候,正赶上路云镇发生这种传染病,老家主白天四处奔波看病,夜里也没几次能归家,张家内家人也都在忙活,可这些百姓非是不听,觉得都是家主危言耸听想多赚些医药费,没把家主的告诫记在心里,到处上街与人接触,导致最后大面积爆发,死伤数百人,连北城的那个四品官员都被惊动了,直接带兵大肆抓捕患者,意欲斩草除根。
老家主好说歹说算是把他们的命给保了下来,他们也不再闹了,最重要的事是将患者进行隔离,老家主起先是先把人接回自家府邸照看,侍卫日夜站岗,不让外人与他们接触,却不料一染病的小孩不知从哪钻了出去,跑到学术法的内家人的寝房去,那房里住的是个小姑娘,平日里最喜小孩子,也就逗玩了起来,没过一会主母的贴身侍女前来传唤说是要临盆了,小姑娘赶紧随着侍女去接生。
两个时辰后张唯礼呱呱坠地,当爹的此时还在没日没夜的给人把脉问诊,饭都顾不上吃,贴身侍女从小姑娘手里接过了小少爷,宝贝的不得了,若不是主母昏睡过去,真想让她好好看看。
第二天家主忙中抽空急匆匆跑回家想看看儿子,却是一副慌乱的场景,一问才知,原来那接生的小姑娘与一小患者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身上染上了些病症,虽然不强烈,但是小少爷刚出生,身子弱,毒素直接贴了上去,现在浑身滚烫,原先还哭闹个不停、小脸涨得通红,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问林,你一定要救救他,救救我们的孩子,他才刚出生,他不能死,他不会死的对不对!”主母任洛宁拖着一副虚弱的身子骨想坐起来,被张问林一手按下,他蹲下身子柔声安慰道:“你放心,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还没看清楚这个世界就这么走了,儿子只是哭累了睡着而已,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了快睡吧。”
任洛宁见丈夫神色自若声音轻柔,不像骗人,又看了几眼襁褓中的孩子,便安心的睡去。还没等任洛宁睡熟,张问林抱起儿子匆匆往屋外跑,手心已经急出了汗水。
襁褓中的张唯礼被各种颠簸的抱到了张问林自己府中的小药房里,他看着自己怀里已经没了任何反应的一个“陌生人”,心中慌的没底,晃神了一会他立马反应过来,解开层层包裹着的被子,查看完生命体征还有微弱的心跳,松了口气,所有救急的法子他全使出来了,却可怜了张唯礼刚出世就被自己的亲爹扎的浑身都是针眼。
好在命是抢了回来,站了三个时辰的张问林在听见张唯礼轻轻呜咽的哭声时,放下了一身的戒备,眼眶湿润。
或许这就是学医的动力所在,或许这就是为人夫的职责所在,又或许这就是为人父的乐趣所在。
隔天,张问林本打算差人建一个隔离所,侍卫回来却说药房后面有一荒废的人家,如今已废弃多年,他赶紧派了好几批的人,将药房后面打穿,安了个门上去,再将两边通透的地方砌上石墙,使得只有药房后面可以直接通过,与此同时清扫干净这废旧的屋子,临时搭凑了几幅床具,可以让病人居住。
因为之前将病人接回过府内,当时站岗的好几个侍卫也染了病,被张问林安排在自家府中的后院里医治,这段病情来来回回折腾了三个月之久,死伤却不多,可见老家主真是倾尽心力。
事后任洛宁还曾打趣过他,说他在这三个月内老了十岁,气的张问林两天没理她,最后还是靠一块凤梨酥给哄了回来。